第四十七章 母与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终于停止扭打的动作，众人纷纷抬头，只见那位身着素色短打的美人正焦急地看着两人。 “都住手。”易清尘快步走上前将梁雁行拉开，检查他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他们说你不带刀就来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我没事。” 易清尘又将易长风搀扶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耐心解释道：“兄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有些误会我给你解释一下……” “有什么误会你回家再给我解释，走。”易长风不打算听易清尘的辩解，拉着他的手就要离开。 一看压寨夫人要被人拉跑了，众人又将他们围住。 “都让开！”易长风举起刀喝道。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易清尘抽出手，将易长风的刀压下，对四周的人深深作揖，“家兄闭关多年，对外界的事嫌少了解，让各位看笑话了，实在是罪过，请各位多多海涵。” 虽说面前这人是夫人的亲哥哥，但胆敢在山寨里对寨主动刀的人，人们也很难对他再生出好感，只能回道：“希望夫人好好解释。” “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 易清尘带着两人来到聚山堂，坐定后易长风的脑子终于冷静不少：“究竟是怎么回事？” “兄长是何时到家？”易清尘将沏好的茶放到桌上。 “刚到，在家中未寻到你，听管家说你被山贼绑走，我便赶紧来救你。”易长风看了一眼茶水，没有动，回道。 “你还没见到父母？” “当然是救人要紧，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易长风嫌弃地看向梁雁行。 梁雁行坐在交椅上，直视易长风杀意满满的眼神。 “兄长，你误会了，我是自愿与雁行成亲，也是自愿留在山寨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易清尘看两人眼神中碰撞出的火花，无奈地打断他们，“你们要是想继续打就出去。” 梁雁行连忙将脸转向易清尘：“不打了。” “尘儿，你是男子，怎么可能与男人成婚？你是不是糊涂了？”易长风将易清尘拉到自己面前，“你跟我说实话。” “真的只是误会。” 易长风认真地盯着他：“我不信，你从小性子就温和，出去玩经常被人欺负，每次都要我逼着你你才肯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 “你只需知道我已经和雁行在一起，我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就足够了。” “你总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呢？”易长风起身急道，“那我回去问父亲，问街坊邻居！他们总能告诉我吧！” “我夫人是被你娘卖了。” 面对梁雁行突然的话语，易长风先是惊愕，继而再次暴怒：“是卖给你了吗！！” “雁行！住口！” “夫人，你根本瞒不住他，他只需要回去稍微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自己的母亲干了什么好事。”梁雁行拍拍大腿站起身，表情难得严肃，“我知道你不忍心让他面对现实，但现实就是如此。” 易长风咬牙切齿地握紧刀柄站起身，目光森然：“我问你，是卖给你了吗？” “是卖给京城的男娼馆！”梁雁行同样怒视着他，“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他受了多少苦，你母亲为了点钱就把清尘卖了！要不是我偶然遇到将他救下，你现在回来连他的尸骨都见不到！” “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敢说自己不知道一直以来你娘对清尘的态度吗！” 易长风瞳孔颤抖，转向易清尘，颤着声音小声问：“尘儿……你别骗哥，是真的吗？” 易清尘只是沉默。 “怎么可能……”易长风颓然落座，实在想不到他的母亲会做出如此不耻的事，他知道易清尘是私生子，但作为一家人，易长风从不认为易清尘是外人，他和易长安一样都是自己的亲弟弟，都是他需要保护的亲人。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易清尘，却又说走就走，把易清尘独自留在那个冷清的充满鄙夷目光的家中。 “我……是我不好，早知这样我当初应该带你一起出门的，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易长风紧紧抓着易清尘的手腕，声线颤抖，“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易清尘轻声安慰道，“当时家中一度陷入危机，你娘亲……她，这是她做的事，和哥哥没关系。” “我现在就回去找她问清楚。”易长风抓起刀欲走。 “现在家中应该都在忙活你的婚事，你这时候去问只能闹得鸡犬不宁，你也不想你和嫂嫂的婚事被搅黄吧？”易清尘拦住他劝道，“我会去参加你的婚事，至少你成亲后再去问她。” “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做的，”易长风严肃地看着易清尘，“我不会原谅她。” “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坏了你们母子情分，你原谅她也好不原谅她也罢，你都是我的哥哥，我不想破坏你的婚事。” 易长风摸了摸易清尘的头：“我来就是怕你受到什么伤害，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不用担心，哥哥心里有数。” …… 易长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易清尘神情复杂地站在山寨大门口望着易长风骑马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你就不能忍一忍。”易清尘埋怨道。 “凭什么要忍？夫人一点错都没有，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委屈，就该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货色。” “他马上就要成婚了，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事，被我搅和成这样……”易清尘担忧地皱眉，“兄长性格冲动，真怕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他不会的。” “我比你了解他，他从小就是那样，出去玩也是，经常因为三两句话和别人打起来，每次都要我去拉开他才行。” “他现在都成人了，况且那是他的亲娘，放心吧。” …… 遂川县，易府。 易长风下马后，发现母亲带着易长安正在门口等着他。大夫人见到易长风回来了，眉开眼笑地唤道：“风儿，你才到家就匆匆忙忙出门，怎么还带着刀……是去哪里了？” “乌梁寨。” 易长风没有直视大夫人的眼睛，弯腰抱了抱易长安，哄着他去和小厮玩，起身冷然看向面色慌张的大夫人。 “母亲，我有些事想问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 大夫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绞着手帕看易长风在房中不安地踱步。 “风儿……你先坐下，坐下再说。” “您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易长风停下脚步看向大夫人，犀利的目光直戳进大夫人的内心深处。 “你是不知道那年家里发生了什么，你父亲当时……” “您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易长风逼近大夫人的面前，又考虑到面前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语气缓和些许，“您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渭州找当年的街坊邻居。” “哎……你何必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呢。”大夫人拉着易长风的衣袖。 “易清尘是我的兄弟，在我看来他和安儿一样，我实在是想不到您能做出……”易长风欲言又止，“做出这种事。” “他是你爹的私生子，哪能和安儿一样，安儿才是你的亲弟弟。” “他姓易，是易家的人，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就是我的亲弟弟。” “我们易家可容不下那种变态，”大夫人冷漠地说道，“你瞧他现在，身为男人竟和乌梁寨的寨主成亲，我早就看出来他有那断袖之癖，要不是我早早把他送出去，等你回来他肯定会忍不住来勾引你。” 易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当年走后，我发现他脖子上竟然带着我给你求来的那枚平安扣，他口口声声说是你送的，我怎么可能会信？他啊，一定是对你有那种龌龊想法，悄悄偷走的，所以我赶紧把他送出去了，你今后也不要再去见他了。” 易长风看着面前簌簌叨叨的妇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幼时只是觉得易清尘作为私生子，母亲不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但他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可以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想得如此肮脏。 “那枚平安扣，确确实实是我送给尘儿的……”易长风崩溃地捂住脑袋，“尘儿是因为那枚平安扣才被你卖了的，是我，全是因为我……啊！！！！”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路过门口的家仆吓得浑身一激灵，悄悄往房内窥去，只见大少爷猛地将桌子掀翻，在大夫人的惊叫和劝阻中将屋里的一切砸了个稀巴烂。 “你这是干什么！风儿，你给我住手！” “易长风！” “我娘亲，向来做事光明磊落，雷厉风行，你不是我的娘亲。”发泄完压抑着的怒火后，易长风踢开脚边破碎的木椅，红着眼睛拿起刀，“婚后我会搬出易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易长风！为了一个外人你要和为娘断绝关系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易清尘是我的弟弟，不是外人，”易长风回眸望向她，“等您老了，我自会为您养老送终，但在那之前，我见到你只会觉得恶心。” 大夫人气急败坏地抓住易长风的胳膊：“易长风，你如今是被那狐狸精迷惑心智了！” “我没有被迷惑心智，迷惑心智的人是你。”易长风的语气缓缓归于平静，“尘儿从未做错过什么，错的人不是他，谁做错的事您心里清楚，只是您不想承认，将一切的怨恨施加在一个孩子身上，这么多年我一直看在眼里，母亲，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易长风掰开大夫人的手，大步离去，只余大夫人一人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是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