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薤露行在线阅读 - 第三十章 麟趾(下)(主剧情,少量rou)

第三十章 麟趾(下)(主剧情,少量rou)

    红烛罗帐,锦绣香浓,急促的喘息声翻腾辗转,昭示着此间暧昧。云收雨歇之际,何进掐紧了怀中那捻纤腰,让腿间玉势深深埋入殷红幽洞,意犹未尽地砸嘴笑道:“宝贝儿可真是个天生尤物,爷都有点累了,你竟还不知足。”

    孟纯彦被禁锢在何进怀里,四肢绵软,秀颈低垂,唇角还挂着一缕血线,似已人事不省。何进伸手挑起他下颌,如愿见到一双迷茫无措的眼——清透,纯净,孩童般稚嫩,点漆似的瞳仁里只能映出一个人的影子,明明是痴傻迟滞,却无端地醉人。当夜自己偶有不舍之心,赏他从畜生身下捡回一条命,这小美人自此便呆呆傻傻的,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反应,也不吵不闹,除却吃痛时会默默流泪,基本与木傀儡无异。起初还以为他是装疯卖傻,别有图谋,遂往死里逼了几次,残酷刑辱滚过一遭,他却还是那副懵懂模样,只有疼得狠了才会哭出声来,十足地乖顺可爱。天长日久,这小美人便成了个精致物件,虽然不会主动服侍人,却能随心所欲地玩弄,配上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实在是风味卓绝,叫人欲罢不能。想到这儿,何进又起了些残忍念头,遂将手腕一转,扼紧了怀中人脆弱的咽喉。

    “!!!”

    枯瘦的手指越收越紧,孟纯彦原本苍白的面颊被迫染上胭脂般的艳色,手足不由自主地微微挣动,却因连日灌下的软骨散而虚乏无力,不似抗拒,却像撒娇。何进含住了那双发颤的唇,正欲撬开他牙关,却闻得几下敲门声,且有人慌乱地道:“千……千岁爷,宫里出事了!”

    颈间桎梏猛然一松,孟纯彦咳得撕心裂肺,唇角又染上了些新鲜的血迹。何进解开腰间缎带,将玉势留在他体内,又把人推到床帐后,这才披衣起身,开了门。来报信的内侍战战兢兢地跪下,惊慌地道:“奴本不敢打扰千岁爷,但……宫里来信说,德妃娘娘……”

    何进冷笑道:“什么‘娘娘’?不过一个没脑子的野丫头罢了。”

    “是,是……那个野丫头烧了衣服里的东西,还妄图自尽,幸而被救回来了,现下正……”

    “知道了。”何进不耐烦地一摆手。“多大点事儿,就值得慌成这样?先去她爹腿上剜两大块rou下来,喂给她吃,看她还敢不敢死。剩下的,待我明儿一早再去料理。”

    罗帐掩映之下,孟纯彦睁开一双寒潭似的眼,凝神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待到何进转回床榻附近,他又垂下睫羽,呼吸清浅,似已昏睡过去。何进掀开帷帐,对孟纯彦半死不活的模样颇为不满,便粗暴地将玉势扯出,随手拿起一根未燃尽的红烛,狠戾地插进那口xiao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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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天,孟纯彦照例被拖进偏院,开始一天的“功课”。带冰碴的冷水兜头泼下,鞭子破空而来,严厉的责打落在会阴处,将凝固的蜡油敲开一道缝隙。

    “呃……”孟纯彦被剧痛唤醒,低吟一声,随即咬紧了下唇。内宦们见他不再吭声,恶意地将鞭子舞得更凌厉,硬要逼出他的惨叫。初冬已过,朔风中夹杂的寒意日渐凛冽,孟纯彦满身枷锁,跪在冰冷的砖地上,竟生生地被打出几层薄汗,泪水悄然滚落,凝成些许细碎的冰晶。

    残酷的鞭打不知持续了多久,待到掌刑内侍终于喊了停,私处的蜡壳已经被全部剥落,臀瓣肿起一指余高,就连那幽谷中都是通红一片,惨不忍睹。孟纯彦原本已快要昏死过去,却被几枚丸药强行吊起精神,眼睁睁地看着竹管接入自己后xue,冷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刺痛内腑。不消片刻,他已被冻得嘴唇青紫、四肢抽搐,内监们趁机拔出竹管,将硬毛刷捅入,仔细地刷洗起来。

    “!!”孟纯彦倒抽一口凉气,咬牙熬过这场粗暴的清洗。两刻钟后,内宦们将他捆缚成卑微跪伏的姿态,拖拽至马车旁,充作脚踏。

    “今年这天儿有意思。”何进梳洗完毕,衣冠楚楚地迈出中门,边摩挲手炉边笑道:“立冬下了场大雪,之后竟一直没动静,可怪。”言毕,何进抬脚踏上那片单薄脊背,毫不费力地上了车,末了却伸手向下一指,笑问:“他今早可有叫唤出声?”

    “回千岁爷的话,这贱奴刁滑得很,不肯乖乖哭喊。”

    何进嗤笑一声,道:“没规矩。你们先提点着他,待我回来,再好生教训。”

    言罢,何进坐进车内,扬长而去。孟纯彦似是疲惫不堪地阖上眼睑,再度睁开时,眸底却闪过一丝清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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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meimei这儿暖和。瞧,水仙都开了。”

    临华殿暖阁内,章淑妃笑盈盈地坐在贵妃榻旁,轻抚着何德妃隆起的小腹,柔声道:“现如今,满宫里都紧张着这一胎呢,meimei自己更要当心啊。”

    德妃歪在贵妃榻上,颈间淤痕犹在,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她身上分明盖着极厚的锦被,却仍在不停地发抖,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淑妃见状,将纤纤玉指轻缓地下按,立时逼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你啊,怎么就想不开呢。”淑妃压低了声音耳语道:“人活一世,不就图个舒坦?你如今又是何苦。听话些罢,总归有好处的。”

    德妃没力气答话,只是蹙紧了眉,拼命忍耐体内痛楚。为了惩治她昨夜的不乖顺,何进竟叫人把她绑在贵妃榻上,将冷水灌入花xue,直至小腹隆起,才塞了玉势堵住,又派章盼儿在旁看守,以防她再“犯糊涂”。一个多时辰后,何进款步而来,立在塌旁冷笑道:“想清楚了吗?”

    “你……放了我……家里人……”德妃艰难地道:“我就……任凭处置。”

    何进啐了一口,笑道:“真是孝顺啊。可惜,你爹并不领你这份情。昨儿剜rou的时候,他还大骂你没良心来着。看来你爹是不待见你了,要不我再让人把你娘的手脚砍了送来?还有你那两个兄弟,不妨一并……”

    “你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何进拍了拍她泪痕未干的面颊,尖声道:“蠢货!如今这天底下我最大,我怕什么报应?你还是多cao心自己罢!想少吃点苦头,想让你全家活命,就乖乖地听话,把这出戏演好了,自有你一番说法。”

    德妃轻声抽噎起来,泪水肆意滚落,洇湿了枕褥上的吉祥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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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晌午,惠春娘守在病榻旁,正小心地吹着一匙药。自从殷广祜病倒,春娘便没日没夜地照顾着,整个人憔悴得可怜。她本就是个老实性子,向来不管事的,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殷广祜这病上,无论是德妃骤然有孕,还是淑妃擅主内庭,她都不闻不问,竟和没她这个中宫皇后一样。故而何进那些动作,惠春娘从未细想过,更兼她心底有个糊涂念头:夫妻一体,生死相随,又何必在乎那些纷扰呢?

    这厢惠春娘正专心地侍药,忽闻宫娥小声禀报,说睿亲王来探望陛下。春娘忙吩咐请进来,只见殷广祺一脸病容,由顾夫人陪着进了寝殿,脚步似乎有些虚浮,却仍是笑眯眯的,口中还道:“嫂子去歇歇罢,我来照顾皇兄。”

    “你照顾什么呀,快坐下。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好生躺着养病,又跑来cao这份心。”

    殷广祺虚弱地一笑,道:“我没事的。听说皇兄昨晚又有些不好?我服了柳太医给的安神药,睡得早,竟一概不知道,还是方才得了消息,赶着来瞧瞧。皇兄究竟如何了?”

    惠春娘深深地叹了口气,蹙着眉道:“不大好呢。说起那安神药,昨儿柳、白两位太医说,自你皇兄病了以来,一直用安神药压制,却总不见效,反而日益沉重,不如试着以毒攻毒,让病症发散出来,或许好些。结果昨晚一试,他却疯得更厉害,六亲不认,还要出去砍人……唉,闹腾了大半宿,他才渐渐的累了,一直迷糊到现在,还不知醒来后会是什么光景呢。再看罢。”

    “太医的法子,自是不错的。”殷广祺指了指自己,笑道:“单看我能苟延残喘到如今,便知道柳大人的能耐了。”

    惠春娘小声嗔道:“年纪轻轻,哪有这样咒自己的?不许胡说。”

    殷广祺答应着,又闲扯了几句家常,这才问:“这殿中的侍婢换过一批吗?我依稀记得从前嫂子身边有个叫碧桃的,很是伶俐,如今怎么都换成了生面孔?”

    “碧桃……不在吗?”惠春娘困惑地向身后定睛一瞧,果见侍立的宫人里没有熟悉的,便随手指了个站得近些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何时调到这殿里来的?”

    “回娘娘的话,婢子青角,五日前来的。淑妃娘娘吩咐,陛下如今病着,身边不能没有几个稳当的人,遂将年纪太小的都换走了。”

    惠春娘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言语。殷广祺见状又道:“嫂子这般寸步不离皇兄,连侍婢换了一波都不晓得,每日辛苦劳累,旁的嫔妃竟不来搭把手么?”

    “淑妃偶尔来一次,也是略坐坐就走了,至于旁人……你皇兄这病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谁敢轻易近前?何况如今这情形,她们要替自己盘算,也是情理之中,我又能抱怨什么呢,各人有各命罢了。”

    “什么……命不命的……”

    说话间,病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惠春娘惊喜地道:“夫君醒了?!觉着身上怎么样?”

    “唔……我好像……做了噩梦……广祺也在?唉……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又瘦了些……”

    殷广祺轻轻应了一声,莞尔道:“皇兄好睡。这些时日,宫里都快闹翻天了呢。”

    “……什么?”殷广祜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惠春娘捧着药碗,温声道:“先把药喝了罢。我让小厨房熬了银丝粥,等下尝尝?”

    “药?”殷广祜精神了些,翻身坐起,困惑地问:“好好的,吃什么药?”

    闻言,惠春娘再次蹙紧了眉,殷广祺则试探着道:“据说德妃胎象已稳,要恭喜皇兄啦。”

    殷广祜立刻道:“不可能。”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岔开话题,只追问为何要吃药。惠春娘解释了几句,殷广祜的脸色逐渐阴沉,末了道:“叫白允中来。春娘,你去歇歇罢;广祺也是,好生养病,多长几两rou;余下伺候的人,都给朕滚……”

    话音未落,殷广祜忽觉眼前一黑,无数魑魅魍魉自暗影中涌现,鬼怪亮出獠牙利爪,似要将他撕成碎片,分而食之。

    滚……滚开!

    一片混沌中,他拼命地挣扎,却被那群鬼怪扑倒于地。血rou之躯惨遭啃噬,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头颅更是疼得像要裂开,殷广祜奋力挥动手足,恍惚间似乎抓住了一只妖魔的脖颈。鲜活的血脉在掌中跳动,他狠命扼住了那段咽喉,然而片刻后,耳畔却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夫君……是我……”

    春娘!

    他心底一惊,蓦地松开手,任凭自己坠入血腥的深渊。彻底被剧痛淹没之前,他似乎听见一句极轻的叹息——

    “阿兄,你太低估那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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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泉林赶到时,瞧着寝殿内这一片混乱,忧愁地叹了口气。皇帝人事不省,满口胡话,皇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脖颈上似乎还有新鲜的掐痕。宫人们个个手忙脚乱,好似被冲散的鱼群,而急湍一侧,有个小祖宗又开始唱西施捧心,不失时机地“痼疾复发”了。

    “这……”白允中略迟了一步,见状也不由得倒抽凉气,却闻得柳泉林道:“陛下要紧,我先去施针,你准备熏艾罢。”

    “不用管睿亲王吗?”

    “有丸药顶着,无妨。先救陛下!”

    于医道上,白允中深知自己比柳泉林差了一大截,便不敢耽搁,按照吩咐办事。乱哄哄地忙了一阵,总算让皇帝平稳地睡去,柳泉林擦干额角的汗,回头一瞧,发现殷广祺早已被人搀进偏殿,便嘱咐了白允中几句,径自去看顾。宫人们大多围在帝后身边忙碌,偏殿内竟只有顾夫人并两个小黄门。殷广祺见柳泉林赶来,找借口将众人都支走,又笑眯眯地道:“柳先生费心了,我没事。”

    柳泉林干瞪了他半晌,无奈地道:“你就不能消停一日吗?”

    殷广祺全当耳旁风,自顾自地笑道:“方才皇兄似是清醒了一阵,不过……我提起德妃胎像稳固,皇兄却立即说‘不可能’,竟把我弄糊涂了。柳先生可知,皇兄是什么意思吗?”

    柳泉林一怔,眉心拧成漩涡状,叹息着道:“那些事情啊,我一概不晓得,你还是另找个明白人套话罢。不过,何德妃的胎,翰林医官院并未经手,听说是尚药局的总领内监和几名医女在管,还特意去请了什么京城中的妇科圣手……乌烟瘴气的,也不知在搞什么门道。”

    殷广祺笑道:“京城真正的妇科圣手,不是柳夫人吗?”

    “妇人若有难言之症,往往羞于开口,更少有人去请郎中,故而京中所谓擅妇科者,多半是夸口,甚至不如稳婆。拙荆是妇道人家,于此道上比男子行医方便些,她又热心,常替内眷们治些个头疼脑热,担了点虚名而已,且只在内宅流传,外头一概不知的。”

    柳夫人出身岐黄世家,望闻问切的能耐比柳泉林不差什么,只因身为女子,仅在内宅行医,故而名声不响。殷广祺知道柳泉林那番话是谦虚了二十分,便点头微笑,没再言语。柳泉林给他施了一套针以稳住心脉,又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嘱咐絮叨了一遍,末了要走时,殷广祺忽然问:“柳先生方才说的明白人,是白院首吗?”

    柳泉林之前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快忘了,愣是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无奈地叹道:“你若把心里的十个窍关上俩,兴许还能多活三五年。”

    “我若少几个心眼,早不知死哪条阴沟里了。”殷广祺仍是笑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柳先生能否帮个忙,让我和白院首私下见一面?正如您说的,有些话,只能去问那些明白人。”

    “……”

    两刻钟后,柳泉林转回御榻前,见殿内仍是乱糟糟的,遂向皇后禀告说睿亲王服药后已歇息了,陛下暂无大碍,只是药方仍需斟酌。白允中跟着柳泉林来到一间偏僻厢房,本以为是来找个清净地方探讨药方的,谁料刚一推门,却见睿亲王笑盈盈地坐在那儿。白允中骤然回过神来,震惊地看向柳泉林,只见对方叹了口气,道:“就是打听点事儿,你别多想。”

    这话白允中哪里敢信?遂转身要走,却听得睿亲王道:“何德妃根本没有身孕。”

    白允中顿住脚步,满面讶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世人皆知的病秧子,半晌才挤出一句:“王爷如何得知的?”

    殷广祺笑得眉眼弯弯。“看来小王猜中了。能否请白大人留步一叙?”

    “王爷,臣是替陛下办事,还请您……”

    “小王也是替皇兄办事。”

    “这……恕臣直言,陛下深谙孝悌之义,王爷玉体金贵,陛下不会想让您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殷广祺敛去笑意,眸底深邃如幽潭,映出一点细碎的浮光。“如今皇兄病重,皇嫂伤心糊涂了,六宫大权旁落,一团混乱,我若再不插手管管,恐怕这天下当真要改姓何。小王知道皇兄原本有些安排,但目今这等情势,并非如皇兄所想吧?”

    闻言,白允中沉默良久,忽然跪下行了大礼,一字一字地道:“臣曾奉密旨,关照合宫嫔妃及女史侍婢,令其无法诞育龙嗣。甚至……包括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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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朔风总是冷硬,只有午后日光最胜时能稍微暖和些。满仓找了个无人的墙角,将背上的满满一篓炭暂时卸下,扶着墙壁歇两口气。他累得双腿打颤,却不敢坐下——昨夜何四用树枝在他后xue里反复捣弄,流了不少血,下身疼得令人绝望,莫说坐着,便是连碰都不敢。满仓用右肩抵着墙,抬头望了望澄澈的天空,苦涩地想,自己上辈子肯定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才特别命苦,先是被爹娘买到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来,脱光衣服伺候一个老太监,后来又被人当成种猪,用完了还要阉掉,每天干着骡子的活,却连个窝头都捞不着。早知如此,他宁可当初留在家乡饿死,也好过这样活受罪。

    何四说他命大,其实他巴不得自己在被割去子孙根的时候没熬过来,因为死了就能逃出这里,从此便解脱了,来世争取投个好胎,安生地过完一辈子,该有多惬意……

    他想得入迷,竟忘了时辰,待管事的内侍寻来,自然让他吃了一顿毒打。马鞭抽破了衣袍,后背多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管事的却命他马上把那篓炭送到厨房,若再敢迟片刻,就痛打三十板子。管事内监耀武扬威地走远后,满仓踉跄着爬起来,背上炭篓咬牙迈步,咸涩的汗水渗进伤口里,生疼生疼。

    然而他又饿又乏,浑身虚软,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竟开始泛起虚影,不妨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冰面上。满仓怔怔地看着散了满地的黑炭,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绝望,悲愤之意水涨船高,最终化作无声的痛哭——他若没被毒哑,必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哀嚎。

    “……满仓?”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浅的呼唤,满仓错愕地抬头,发现自己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一间不大熟悉的偏院,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被绑在木桩上“跪规矩”,相貌似乎……是从前暗室里的……

    “原来你还活着。”对方低声说罢,又温和地一笑。满仓定定地望着他膝下的铁链,忽然从炭堆里爬起来,伸出满是黑灰的手,便要去解开绑着他的绳索。

    “已经跪麻了,不疼的。趁看守还在躲懒,咱们说会儿话,别让他们发现,没的叫你吃亏。”

    满仓盯着他淤紫的手腕,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尖微微蹙起,问道:“是药,还是旁的东西?”

    满仓比了个口型:药。

    “那还好,或许有得治。此地三里外有座药王庙,后山住了几户人家,其中便有柳太医和夫人。你出去之后,只管朝东南方跑,看见草药田中间的小院再去投奔,就算柳太医值宿不在家,柳夫人也一定能救你。”

    出去?满仓错愕地盯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儿高墙深院,到处是守卫,除却变成个死人,还能怎么出去?

    “若一切顺利,今夜会出大乱子,他们很难分神盯着你。趁此时机,在厨房或柴堆附近点两把火,让场面更乱些,然后你赶快跑,逃走的希望就能多几分。”

    话音刚落,东侧厢房忽然传来一声门响。满仓见对方立即垂下眼眸,装作无事发生,便也反应过来,背过身去专心捡拾散落的炭块。看守的内侍午觉刚醒,睡眼惺忪,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随口骂了两句,叫“小贱货快滚”。满仓拖着背篓走出很远,才小心地回头望了望,在寒风中擦干眼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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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残阳将琉璃瓦染成血色,忙乱了一日的宫城终于清净下来。抬暖轿的内侍前脚迈出猗兰殿,后脚便啐了一口,抱怨道:“黄土堆到脖子的人,不正经挺尸去,满宫里乱蹿什么?没的叫我们跟着受累。”话音刚落地,身后新来的小黄门便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您可小点声罢,殿门口的侍卫脸色难看得紧呢。”

    “你怕他们作甚?如今是咱们千岁爷爷说了算,这殿里的主子又是个病秧子泥菩萨,你若愿意,骑在他们头上屙屎都成……”

    殿内,顾夫人关好暖阁的门,对几名宫人道:“太医说王爷得静养,怕人多吵闹。你们也不必杵在这儿,有我老婆子守着,端茶倒水,送饭送药,尽够了。”众人深知睿亲王本来就是个省事的,日常除了吃药勤些也没什么,听到可以躲懒都巴不得一声儿,遂欢欢喜喜地散了。顾夫人独立阶前,轻抚着雕花木门,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隐约察觉到殷广祺在谋划什么事,但哥儿既瞒得紧,她也就没去问,只安分守己。唉,明明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竟越发看不懂了,只盼哥儿不要去涉险,安心养好身子罢。

    顾夫人黯然伤神之际,殷广祺正坐在案几边,把玩一柄削果皮用的象牙小刀。夕阳斜射窗棂,将刀尖映出暖红光芒,那耀目的锋刃缓缓没入皮rou,在小臂内侧划出深深的伤口。他取来一方脂砚,看着鲜红一点一滴流入其中,温润面庞上挂着淡淡笑意,像是感觉不到痛。

    殷广祺思量过,皇兄既然是故意纵着何进胡作非为,必会对淑妃德妃有所提防。但他真的没想到,皇兄竟打算绝嗣。

    滴答——滴答——

    依白允中所言,各宫嫔妃素日用的补品里添了防止有孕的药物,剂量虽不大,但胜在天长日久,积少成多。殷广祜本人也一直在用药,精阳减少,后宫自然难见喜脉。

    滴答——滴答——

    但“母凭子贵”一说根深蒂固,嫔妃们难免私自服用助孕药,以期终身有靠。白允中谨遵皇命,将安胎药悄悄换成较温和的堕胎药,三月以内,必定胎死腹中,且不留痕迹。

    滴答——滴答——

    就连宫中各处水井,都有专人负责按时投药,以防侍婢意外有孕,乱了计划……

    滴答——滴答——

    脂砚里已积了一汪浅浅的血泊,鲜红再次滑落,飞溅的细小血滴散开,替胭脂色的砚石更添一抹艳丽。殷广祺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堵住伤口,擦去刀刃上残留的痕迹,随手向金兽炉中添了两把百合香,以掩盖血腥气。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找出两块上等的锦缎,用狼毫笔饱蘸砚中血,细细地写起来。

    血海深仇,终究还要血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