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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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陆发现自己的钥匙链丢了,那是他和女友很重要的纪念品。 李禹翎垂着头,认真回想着说:“我...我刚才看见宋轩把钥匙链扔到窗外草丛了。宋轩是不是说他认识沈昊啊,黑虎那帮人真是过分。” 然后李禹翎就出奇主动地爬到窗外,一个人蹲在草丛里翻找。 秦北陆小弟们茫然看着,不帮忙,只是动嘴:“李禹翎你刚才没被我们踹到吧。” “你观察真仔细啊。” “姓沈的都没好东西。”元浩宁玩着手机,一边给女孩子发消息,一边磨牙,“我刚才都告诉磊子和坤子了,咱们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弄死沈昊。” 他站在原地,手指戳着手机屏。好半天都没给女人发出一条,眼睛只盯着正在窗外蹲着左右翻找的李禹翎。 “找到了!” 窗外,顶着草叶的李禹翎终于站起来。右手拿着一串钥匙,钥匙链垂下一只可爱的小雪人。 秦北陆第一次在李禹翎面前哭。他晒成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失恋的红晕。 他接过那串钥匙,把钥匙链拆下来,朝还站在窗外草丛的李禹翎扔了过去。 小雪人越过李禹翎的肩膀,掉进了浓夜里。 “扔了干啥啊——” 找了那么久呢。 看秦北陆哭那么可怜,李禹翎觉得,他有点想帮秦北陆挽回女友。虽然他也束手无策。 李禹翎回身就去黑夜里,要把小雪人再捡回来。 东西和人一样,不能轻易弄丢。 一旦弄丢,就很难再找回来了啊。 “不许捡!回来!”秦北陆有些癫狂,“好马可不吃回头草。” 李禹翎的身体僵硬在黑夜里。 他也是欠的。 今夜,大家一起去吃火锅。秦北陆一个劲喝酒。当他喝了一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抱住李禹翎嚎啕大哭起来。 失恋的男人哭着骂起来,李禹翎的耳膜要被震翻。 当秦北陆开始吐,李禹翎并不觉得奇怪。 像上次在卫生间外给秦北陆递卫生纸,却又不太像。这次是李禹翎在卫生间里接着元浩宁递来的卫生纸,擦拭身上的呕吐物。 “哈哈哈,他吐得真多啊。” 元浩宁捏着鼻子,隔着厕所门板,“李禹翎,衣服不能穿别要了。” 李禹翎稍微近闻了那么一下,“呕.......不过还是得要啊,这件衣服花了我三十多呢。” 全身上下五百多的元浩宁一愣:“才三十,那叫衣服?速度撇了吧。” “纯棉的,为啥要撇? ” 元浩宁带着笑的声儿传来:“李禹翎,你不是都穿得起一万五的鞋了吗,咋装穷呢?” “啊?” 裸着精瘦上身,从隔间出来的李禹翎,满面疑惑。 “啊?”元浩宁捂着口鼻后退,“你那双黑色的鞋啊,一万五呢!” 李禹翎胡乱冲洗着衬衫:“我想想....那个啊,那是山寨的假鞋啦,我哪买不起 。也就几百。” 元浩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你穿假鞋还这么...这么直接说出来?” 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有穿了件牌子货的衬衫去学校炫耀,被同班同学说是假的。 他羞愤欲死,因为心知父母都穿过假货。回家悲愤地把衣服要丢掉,父亲却说,那是正品店的人转卖的二手货正品。 “那有啥。本来就是假的。我以前还是挺虚荣的。”李禹翎偏过头躲避呕吐物的恶臭,感叹道,“后来发现,能穿能用,才是最实际的。 什么钱都比不上健康最重要,人只要健康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可你住那么大的房子.....你爸不是每个月给你生活费吗?肯定很多啊。”元浩宁好像看着一个做梦的人的眼神,看了过来。 李禹翎不明白他演哪出。 “那是我爸的房子,他说以后他如果破产了,起码还能有地方住。顺便给我住。水电费给我指标,不许超出。” “那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元浩宁绝望了。 “五百。” “啥——?!” “五百啊。”李禹翎突然打起喷嚏来,“元浩.....阿嚏!你打听完没有?这味儿太冲了,你还是先出去吧。” 元浩宁不走。 “你这点钱,还没我一个月零花钱多。” “我会打工。” “打工?”元浩宁每周请女孩子看电影的钱,全是管爸妈索要的。 虽然家里是农村户口,但并非低保贫困户。吃穿用度,都是还可以的。 眼看元浩宁在那里用表情演了一出大戏,李禹翎哭笑不得。 “你不会被这个味儿冲晕了吧,出去看看秦北陆吧。他吐这么多,别到时候胃出血了,先送他回.....” 被元浩宁皱眉打断:“李禹翎,你还是跟你爸爸和好吧。你这样过日子怎么行呢?你以后怎么办呀?难道一辈子和你爸这样冷战吗?” “反正我没啥梦想,而且不是冷战,是他不想要我。”李禹翎直说,“我就过一天算一天。 和你们一样。” “我....!”对李禹翎巨大的厌恶,让元浩宁急于否定。 “我和你可不一样。”元浩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理波动这么大,可能是被有钱人暗恋的美梦破碎导致,“我以后可是要....我以后....” 「我以后要上市一中!」 初三的元浩宁确信,自己一定能成为迈进一中的一名体育特长生。 他将借助一中在市内优秀的升学率,最不济也能上个二本。他想好了自己要考的体育大学,决定以后当一名体育教师。 「我以后才不像我们学校那些体育老师,我要负责,还有寒暑假,啧啧,美呀。」元浩宁躺在教室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两手负于脑后,在夕阳下懒散地说。 「那你去训练啊,马上就要中考了。」初中生齐磊说,「你看金正坤就天天去跑步,你最不擅长跑步了,别到时候跑慢了。」 「金正坤说过,他中考不管考多少分,都肯定要去三中。他说他要认识大哥呢~」 元浩宁嚼着口香糖,腿悠闲地一晃一晃。 齐磊咂舌:「金正坤脑子抽了吧...不过,我不能像你们体育生一样选,我是文化生,懒得学,肯定去三中了。」 元浩宁忽的坐起来,脸上挂起嬉笑:「到时候我去一中了,会去三中看望你们的啦?」 齐磊:「那你倒是赶紧跑步去啊」 「我跑的很快的啦。」 元浩宁奔跑在体育中考跑道上,不禁回想起这句话。 「成绩出来了,你跑步800m成绩差3.5分」父亲说,「就差一点」 煤铁三中的体育特长生数量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走的三本院校和大专。学费太贵了。 梦想。 遥不可及。 元浩宁哑然。 他在这一刻,越过李禹翎的肩膀,盯着厕所镜子里的自己。 里面好像是那个还身穿初中校服的少年,站在夕阳下的跑道,一边哭一边拎着鞋光脚走回家。脚底被夏日的跑道烫得发麻,他哭着如此自虐,自言自语道, 「元浩宁,你傻逼,你活该....」 然后他又看见读了煤铁三中后,那个把三中的校服用剪刀剪成破布条,哈哈大笑以此取乐的自己。 那个在不学无术的环境里,随着大流,自甘堕落的自己。 欢声笑语,抽烟喝酒,上网泡吧。跑步测试,元浩宁永远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 体育老师和同学笑成一团: 「元哥,你跑得真‘快’!」 元浩宁一笑:「有什么必要认真跑吗?我都无所谓。」 “我以后....” ——不。 “你以后咋了?”李禹翎茫然地看来。 ——不是的、 自己明明不是无所谓的。 只是努力了也做不到。 元浩宁一直不肯承认当年只因为自己的错误懒惰,才丧失了升学更好的资格。他不想承认自己做错过。 他不想父母一直念叨说是他的错,索性就表现出「不是因为我懒,只是我本来就不配罢了」 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父亲也认可了他的儿子本来就体育成绩不好。 没有再遗憾,只是认命了。没有一个头脑聪明的后代,也无法有一个运动卓越的后代。 「三分钟热度,干啥都坚持不下去,cao他妈的,滚滚滚」父亲和友人们打麻将,光膀子叼着烟,咒骂管他要钱花的元浩宁。 「真不如他姐,他姐初中不上了就去打工,现在听说一个月三千多」一边骂,一边掏出两张麻将桌下垫着的红票扔给儿子。 「不够管你妈再要点」爸爸继续说,「滚吧」 元浩宁是典型姐弟家庭里受宠的男丁。 他很多次打电话劝jiejie说,「姐,我想你了,你今年回来跟我一起上学吧,别管爸妈和奶奶怎么说」 jiejie每次都冷笑说,「已经来不及了。」 不只是她来不及再投入学习状态,也是这个家庭已经来不及挽回一个失望的女儿。 元浩宁和jiejie一样,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已经十月份,明年的体考是六月。 元浩宁瞪着李禹翎,道:“我以后啥样,关你啥事啊?” ——啥? 李禹翎呆住,咋突然急了呢? “行吧...对了,运动会的时候,你们高三的参加吧?我听齐磊哥说,金正坤在准备接力跑。”李禹翎找话题,“你到时候也去吗?” “你快点洗你那坨衣服吧。话那么多。” 虽然嫌弃,元浩宁竟也没有离开。 青年的金发是非常浅的白金色,衬着雪白的肤色。这才发现他一条眉毛上有个眉钉。 想着疼不疼,元浩宁就懒洋洋地说:“我们去不去都没什么用,一中的体育生肯定很厉害啊。” “拉倒吧。”李禹翎却摇头,“我们学校体育生基本都不怎么训练。” “你又不是体育生,你怎么知道?” 元浩宁觉得自己脚底好痛。 “你没看新闻吗,我们学校去年开始就大幅度缩减体育特长生招生人数了。” 李禹翎的一句话,猛然让浅金发青年瞪大眼眶。 “你....你说啥?” 市内体育高考就那些人,如果一中缩减体育生特招人数,就代表在体育高考的名额上,分给三中很多。 元浩宁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破碎的玻璃门,闪着雪亮渣子,一朝被击碎,平摊一地月光。 李禹翎把湿衣服狠狠拧了拧,往门外走,回头, “走吧,这里臭死了。去外边。” 昏暗的厕所外,是灯光通明的饭店走廊。笑声鼎沸,人间烟火。 元浩宁第一次离李禹翎这么近,不断询问着一中体育生的事情。 “哪里的新闻呀?” “就是市内一个教育杂志上说的。我家附近有二手报刊回收点。” 元浩宁藏不住自己的惊喜,一次次地说:“不能吧。那是假新闻吧。” 李禹翎一次次地答:“是真的。我们学校老师也说了。” 扶着烂醉的秦北陆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警告:“不许吐我车上!” 元浩宁傻乎乎地看着司机,对李禹翎说:“.....那是假新闻吧?” 李禹翎:你被我传染感冒了吧。 回到家中,元浩宁刷牙时还是傻愣着。三个姑娘给他发消息,他将其屏蔽,然后疯了一样上网搜相关新闻。 失眠。穿着大裤衩,缩在黑乎乎的被窝里,捧着散发刺眼光芒的手机,屏幕前的青年渐渐从喜悦中平静下来。天天在cao场上奔跑的同学的脸,一一闪现。 和他这个荒废了近三年的人不同,他们的腿在锻炼中越来越有力,手臂在阳光照耀下越来越激昂。想起自己在特长生里排名倒数的现状,元浩宁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来不及。别做梦。 体育生也要考文化分,他更是一塌糊涂。 一次大失败,已经击垮了他。他也怕同学们说「看啊,元浩宁还是在意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不会一直自卑吧?」 混乱思绪中,元浩宁看见李禹翎qq还在线。 他想起,自己的朋友、小弟以前都是怎么背后嫌弃李禹翎的。泡澡时很开心和李禹翎聊天,转头就一起说「傻逼玩意脑子好像有问题,爸妈不管心理阴暗xxxxxx」 周岱现在都躲着他。李禹翎被千夫所指。 若说花心大少的他在圈子里的人设很是高贵,那李禹翎就屁也不是。 每个人的社会人设都有最起码遮羞的一部分,就连「普通人」也是一个很有用的名牌。以此确立自己的正当和自然性。但李禹翎从来都是什么都歪歪的。 元浩宁曾经想过抛弃秦北陆和齐磊,他不想再和沈昊打架了。但做不到。他在乎自己的名声。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只能用名声来挣面子。 和他分手的女人很少有说他坏话的,这也是元浩宁努力的结果。 ——真的很累。为了别人活着好辛苦。 可是却有另一个男人,和他一样作为人类活着,用一点都不累的生活方式,在幸福地活着。 ---- 李禹翎没料到元浩宁居然会给自己主动发消息,他说「你把那衣服撇了,以后我借你钱买新的」 【不用,洗完了,晾阳台】 李禹翎不敢让舅舅舅妈追问带酒味的衣服的缘由,把衣服先藏在门外,然后趁两个长辈睡着,赶紧去卫生间手搓。 「别要了,那个德行已经来不及了」 【被我搓得很干净(笑哭黄脸表情)】 元浩宁不屑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第二天他睡到大中午十二点,昨晚忘拉窗帘,刺眼的金光让元浩宁以右手挡住脸。 发呆一会儿。手啪的按住床上的手机,浅金乱发被纤细白皙、骨节细长的男性手掌揉了揉。 双眼皮天生又大又漂亮的上斜眼,迷迷糊糊地盯着手机。 看见李禹翎的消息提示,就突然清醒了。 显示是九点多的时候发来的。 一张照片。 没有呕吐痕迹、在充满阳光的风下缓缓拂起衣摆的穷酸三十块钱衬衫,旁边是一只剪刀手。那只手是男人宽大的手掌,贲张的骨节,略略青筋浮现。 备注为「李禹翎,欠个愿望」的,发来一条: 【来得及的,这种都是小问题ok】 「哦」 【你才起啊,我晕】那边秒回。 【我衣服已经全干,今天外面可晒了( ,? , )】——现在韩娜总是拉着李禹翎聊金正坤的事,非常频繁地使用着颜文字。被传染了。 元浩宁看着那个表情想,真娘炮。跟他妈的小娘们儿一样,装你妈可爱呢。 突然从李禹翎身上感受到了,和女人聊天时感受到的一种好奇感。 又感受到了不同的,触及到自己在这个世上生而为人的意义的深度。 元浩宁开始代入到女生视角了,他看到李禹翎的那只手,审视起那充满力量的青筋。在他看来,雄性的体贴,都带着纡尊降贵的味道。爷们儿不该是温柔的,要么就是娘炮。 但就是有。一个温柔的纯爷们儿,浑厚而硬朗的声音。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一个男人堆里的男人。 元浩宁对着手机黑屏,欣赏自己细腻精致的脸。那么他有点像男人中的女人。 现在,青涩男高中生元浩宁忽然在性别情感领域,体验到了一种开阔、神秘的变化感。 「别说你那件破衣服了行不」 「别跟个女的一样」 狐狸一样的漂亮眼睛,眨出一滴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水滴。 元浩宁再次想起那个在夏日炎炎里独自徘徊的自己。 --- 李禹翎周日去朋来宾馆看门。 沈南星找来了。 他脸上贴着两个创可贴,模样有点凄惨。 被穿保安服的李禹翎拦在门外。 “我想你了....” 沈南星彷徨地说,“有一个哨子的男的,去找我哥了....他说他认识你,说你在这里打工。 我哥派人盯着你家,我不敢去你舅舅家找你。” 他递来五百块钱,“李禹翎,拿着吧。” “我不要,你走吧。”把钱推回去。几番推阻,终是没要。 “我还在休学。”沈南星求救似的说,“我哥....让我去老虎不夜城打工,最近你别去那边比较好。” 李禹翎眼神发暗:“.....你是来找元浩宁的?还是找我帮忙啊?” 沈南星有些茫然:“找你。李禹翎,最近我哥不让我找你....但我是想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李禹翎有些急,看了看四周,“别被你哥找来了。他可是要剁我jiba呢。别再来找我了,别被人看见。” 风吹过,沈南星目光有些彷徨。 “李禹翎,你怎么了?你不想我吗....?” 李禹翎定定地说:“你走快吧,最近别来了。” 沈南星有些害怕似的,声音带着男青年的清冽,融进一股迷恋:“....可我想见你。” 在以前那些男人身上从来没产生过的感觉,就算李禹翎不主动联系他,也想找他。 面子什么都不是,只想来找他。 他解释似的赶紧又说:“我那天去你家找你之后,回家路上,把以前和我的那些男的全删除拉黑了。我再也不跟他们联系了。” 最近有些疯狂的沈昊控制了沈南星的微信qq后,因为沈南星早就删除了那些约炮男,所以沈昊并没有发现弟弟的秘密。 李禹翎就像他的福星,沈南星想。 “这个我有关系吗?”李禹翎很是冷淡。 “我.....”沈南星抓住李禹翎的袖子,被后者甩开,急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来找我?”李禹翎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我....”沈南星太想李禹翎了,他现在只有他了。 “我喜欢、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见你啊。我已经不喜欢元浩宁了,一点都不喜欢....” “走吧。”李禹翎说,“不管什么,都以后再说。” 沈南星离开时,攥着小拳头,可怜兮兮的。 很快,宾馆里上完厕所出来的秦北陆晕头转向地被齐磊扶出来。齐磊哭笑不得:“你敢信,秦北陆刚才差点一头栽进小便池!” 也喝太多了吧.... 昨天喝的,睡到下午醒,现在天都要黑了,秦北陆还走道有些费劲。 秦北陆笑笑,揽住李禹翎,亲密地说:“笑我?我可是要给你报仇呢。” “报仇?” “对啊,那个沈昊是不是给你亲戚家门泼油漆了我cao他妈的。”秦北陆指着李禹翎的脸,“你昨天在理发店说的,你忘啦?” 金正坤从卫生间走出来,凶凶地瞪眼:“秦北陆你真jiba恶心,厕所里全是那死味儿。” 他今天不训练了,说是要通宵在朋来宾馆附近上网。 明天周一,煤铁三中、附近两个县的高中,还有一些初中的初三生,都来参加一中的联校秋季运动会,庆祝国家纪念日。 “哈哈哈哈哈——”秦北陆笑得很好听,“李禹翎,运动会的时候,你必须来哦,运动会之后我就找沈昊去,把他脑袋开瓢给你看看,cao,谁敢欺负咱们翎子,我弄死他。” 完,自己也有绰号了...... 没想到,秦北陆不是因为「认识沈昊的宋轩扔你钥匙链」那句话,准备报复沈昊。 而是因为要帮助自己向沈昊讨回公道。 李禹翎快要热泪盈眶之时,金正坤突然要吃人似的,把他从秦北陆的怀抱里拽出来。 “李禹翎,谈谈。” “你别生气,你要是不喜欢韩娜就说,她也不会缠着你的,她人很好。” 李禹翎赶紧哄孩子,“别生气,你那么看我有点吓人...” 金正坤拉着他去保安室,齐磊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说:“李禹翎,听说你认金正坤当弟弟,哈哈,那坤子可不就是我弟中弟了吗?” 以前从未有人能闯进他们四个铁哥们的圈子,偏偏这个人还是个基佬。齐磊有点在意。 金正坤把李禹翎的同事老大爷催出去,关上门,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百感交集。 “你....”开口了,“你到底喜欢男的女的?” “男的啊。” “那韩娜怎么找你介绍我了,她怎么会主动找你,不找秦北陆呢?” 「因为突然不想做小三了,不好玩」韩娜曾告诉李禹翎。 李禹翎也迷茫,“我也不知道,她为啥不找齐磊,或者元浩宁,就找我介绍你...” 碍于李禹翎和自己的童年羁绊,金正坤早就有些胆寒。 会不会是韩娜知道了什么。 “你真没和韩娜上过床?”金正坤红了脸,在李禹翎否认后,甚至不信。 “她....没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再次否认后,凶悍的寸头青年转身气冲冲要走。苦笑把住他的胳膊,握住了短袖下光裸的有些晒黑的很多青筋的手臂。 被狠狠瞪了过来。 哦金金,怎么又生气了...? “韩娜说...想找机会和你吃顿饭呢。” “你好欠。” 金正坤的声音就像皱巴巴的流浪小猫,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方向,茫然地撒娇,叫得人心痒痒。 他用那只被李禹翎握住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李禹翎的脸颊,李禹翎突然捂住嘴:“....我cao!” 钻心的疼,李禹翎弯下腰捂着脸。 金正坤吓了一跳,他赶紧凑近,双手捧起李禹翎的脸,让他张开嘴。李禹翎的牙齿渗着血。 “和谁亲嘴亲这么厉害啊。”金正坤说,“嘴都亲出血了。挺严重的。” 哈?突然说这个、 李禹翎迷惑了:“没有啊。” 金正坤那双单眼皮吊稍眼往上瞪,黑眼珠上移,露出下面的眼白。大流氓一样的凶狠。 “你前几天把那八万块钱转到我银行卡里干啥?我送你了都。” 寸头男不满地撇嘴,他的鼻子、嘴巴离李禹翎很近,一呼一吸,莫名色气。他小声凑在李禹翎脸边说话。 两人的影子被白炽灯光照在墙上。 两个属于男人的黑色侧影,挨得极近,鼻子到嘴的曲线棱角分明。单从五官轮廓看,一个显得坚毅的混混在微张唇,一个像狡猾的恶人在茫然张大嘴。 混混掰开恶人的嘴,俩人像恋人一样鼻子挨着鼻子,嘴巴凑近嘴巴。 就像多年前某个贫陋的停电夜,两个小男孩稚嫩的影子被烛火映到墙上。 「看我新学的」 一个男孩咧嘴笑,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叠在一起,形成一只展翅的鸟儿。 「大哥,这么简单我也会」 另一个男孩也两手并出一鸟。 两只小小的鸟儿,颇为无聊地绕着彼此摆动翅膀。鸟嘴渐渐对峙起来,改为了斗鸡游戏。 - 李禹翎说:“那八万我也不能要啊。你要是还我,我还得给你。” 金正坤还掰开着李禹翎的嘴,李禹翎怕自己口水喷他脸上。 李禹翎想,金正坤表面愣头青,实际上很狡猾,就像他现在也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怕被引起和自己基佬的谣言吧。 这种想报恩,却又怕别人发现自己和他接近的两难样子,让李禹翎只留苦笑。 能够义无反顾选择自己的「小男孩」,还没有出现呢。 永远都是他李禹翎在一心不移地追逐着别人。然后落得被不断抛弃的下场。 于是又说:“金正坤,你也不算有钱,那八万是你自己攒的吧。别管我了。” 金正坤瞪来,好半天说:“明天.....你要去cao场找我们吗?” “周一我们上课.....” “你请假,来找我。” 金正坤离李禹翎远了一点,含羞似的侧过身体,走到门后,回头和他约定,“然后,咱们俩明天中午一起去医院看牙。” 啊?你明天不是参赛吗? 金正坤决定把下午的重要比赛项目丢给压根没报名的好兄弟元浩宁。 秦北陆是艺术特长生,齐磊是文化生,他们的体育水平都不如元浩宁。 他们去附近网吧打游戏,齐磊却提出带李禹翎去打台球。 齐磊屁股垫在台球桌上,半坐半站。 李禹翎主动说:“磊哥,以前....沈昊真不是个东西。” 齐磊握着台球杆:“我早看你刚才对我使眼色,就是有话要说。” 那张老实的钢铁直男的脸上,浸着凛然的耿直。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看清了沈南星那个人,也挺好的。” 齐磊冷冷地说,有些悍然。 李禹翎尴尬地拿着杆子随便推球打,借此思考着措辞。 他想说,他想帮他们结束这孽缘。 让他们不用再和敌人那么长久的拉锯战。 该结束了。 林凯那时候在家和舅舅八卦,提了一嘴,黑虎烟草公司涉毒。 ——李禹翎就是想那么做,一定要做,反正他现在活得也没意思。 用这条残羹冷烛的命,想最后做件好事,让这几个朋友露出笑颜。 这些天的学习,李禹翎越学越发现了, 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不在乎自己的梦想。不在乎自己高考考多少分。 和元浩宁在厕所突然聊起梦想那个晚上,他也看清了心底的自己。 他不想挣钱,不想成功。他从小到大都是欲望大部分都寡淡的人。唯独色欲在心里最重。 这些天,莫名和这群都是正常人直男的混混待在一起,平静的日子被打乱重组。 李禹翎越来越深刻体会到,他是异类。 同性恋的确没有错,他也的确不怕别人说。 但总是被拿基佬这事来针对,他也会偷偷难过。 这件事之后,李禹翎想,他帮齐磊哥他们最后一次,他就不跟这些正常人待在一起了。 在理发店被骂那天,他虽然表面上没生气,也的确为了寻找真相没有生气的必要,但其实,被那么针对..... 他也很小心眼的! 齐磊从另一张台球桌下来,走过来笑话道:“你压根不会玩!” 他哈哈大笑,突然在李禹翎身后,以一个直男好兄弟的身份,毫无防备且毫无暧昧地从后面略略抱住李禹翎,右手放在李禹翎拿台球杆的手上,李禹翎看见他手背有一道新的打架伤口,还在渗血破皮,压根没有处理。 那伤口还蛮深。 齐磊的手盖着李禹翎的手,温热,阳刚十足。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要对准白球,打其他的球。” “知道了。” “学着点吧。”齐磊从嗓子里笑出一声。 他在李禹翎身后弯腰撅臀,右臂使力猛地推一下李禹翎的手。 杆子撞击白球。 绿色的七号球被白球推进深洞,“咚咙”一声。 齐磊索性挤开李禹翎,抢来台球杆,一个接一个花花绿绿的台球被白球推进洞中。 他撅着屁股,身体到臀部的曲线充满男人的硬朗,屁股很小很紧的样子。 在李禹翎寻思怎么跟齐磊透露一下自己的计划时,齐磊突然主动带着怒意说:“哥的事,你别管。” “不是你该管的事。”齐磊甚至拍了拍李禹翎的脑瓜,“你只是我弟弟而已。” --------- 运动会格外的吵。 一中的运动员和其余各校学生、运动员们花枝招展、意气风发地绕场一周,在领导照稿演讲完毕后,一百只白鸽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彩色的礼花飘扬,大家对着国旗致意后,主持人引场了一支穿足球衫的街舞表演队的同时,cao场观众席已垃圾满地。 校外一辆辆客车运着晚到的各校运动会参赛学生来了。 煤铁三中的大巴里,四处是通宵宿醉后的叫苦连天。很多运动员都熬夜,他们明知道今天早上八点半就要抵达一中,还是坚守熬夜的基本原则。 通宵打游戏一晚上没合眼的元浩宁,嚼着味道奇大的煎饼果子:“我可不替你跑步。坤子,你昨晚不也通宵了,你怎么那么精神啊。不过我可不会帮你跑,别想了。” 金正坤开始抓壮丁,大巴里瞬间怨声载道。 没有找到合适的替补,还被随行体育老师训了一句「临阵脱逃干啥?」。赛完铅球,流着汗的金正坤脸色不佳地在已经上午十点的乱七八糟吵闹的cao场,望眼欲穿,两目洇青。 他穿一件汗湿的红白运动无袖背心,拿别针别着印名字和学校名的白纸贴在背后。黑色大短裤下是两条没有腿毛、光滑修长的美腿。 单看腿,会让许多直男选手误以为是高个子美女,但细看发现端倪,那腿的肌rou感和骨节很像男人;看到他狠人的脸后,直男选手们马上倒退三尺冷汗直流。 金正坤一只手背擦着额头的汗,皱眉环视着cao场。 七里河县高中、瓦顶县高中及溯水镇中学的候补男选手们,此时瞪着一双双敌视的眼,将李禹翎包围。 青春男生们的rou体把李禹翎这个老色批狠狠夹住。要不是危险当头,李禹翎真的感觉有点幸福。 “我...我走错了,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先.....” 为首的190cm男子指着李禹翎:“你他妈是不是偷看我们拉拉队女生啊?” “真是说笑....没有的事!!” “那你鬼鬼祟祟地藏在更衣室里干嘛?” “大哥,那里也不是更衣室啊,我也不知道啊。” 李禹翎为了躲避老师捉拿——请假了,班主任没同意,只好在学校内逃课了——碰巧还看见教导主任和体育监督谈笑风生,李禹翎脱了本校校服,想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保安盘问了一句,躲避保安期间,想去cao场的小隔间暂时躲会儿。 他是本校的,当然知道那个隔间是放闲置卫生工具的。但是怎么会有外校男生在里面换裤子啊?偏偏外面还路过几个拉拉队女生,要去另一个清洁隔间,以为李禹翎要尾随偷看她们。 李禹翎用双眼保证,屁也没看见,就被一群男选手逮住肩膀给揪出来了。 “你说是一中的你就是啊?你都没人家学校的校服——!” “把他抓去给这里的教导主任。” 穿背心搭配运动外套的体育生们将李禹翎围得死死的。 就在李禹翎以为插翅也难飞,急得冒汗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救星秦北陆。 秦北陆只是出来上个厕所找不到地方,看见一群男生围成一圈圈,就好奇过去,但有意外收获。 “cao,这我们三中的,你们哔哔个鸡毛啊?” 秦北陆与他的一个小弟推开两边县高中选手的肩膀,满脸的横行霸道,朝李禹翎伸手,将他一把捞了出来。 “李禹翎,你出来。”他说。 糟糕的句子。 “cao你妈,他偷看我们学校换衣服。不许出去,给我站那。” “换你妈。老子是三中的秦北陆,这是老子的好兄弟。”秦北陆用食指向下戳着领头男生的额头,把他怼得一节节矮了下去,“你他妈了个b的,我c你妈,你个小b崽子这辈子都.....” 眼看那人虽然被压制住,但人家地盘的愤怒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李禹翎赶紧和另一个小弟把秦北陆架走了。 县高的人也未追来。 被拖走时,秦北陆仍然在满嘴喷着abc,所过之处人人自危。 秦北陆憋尿憋得难受,在李禹翎指点下找到了cao场侧门的厕所,一边骂一边嘘嘘。 李禹翎帮他去买卫生纸,就看见金正坤在跑道上像快要飞起来的红鹤,疾风一般刮过了。 一中和县高的体育生们通通被他甩在身后,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 “牛啊——!”李禹翎对着他背影喊,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那个就是前年那个体育中考特招第一名?”主席台端坐的校长吹着小风扇,“他为什么不填报一中啊?白瞎了苗子。” “就是,这要是参加去年那个省高中短跑比赛,准能为学校拿奖。”书记说,“听说去找他家访过,就不来。” 李禹翎好不容易在三中学生观众席坐下。偷偷吸着电子烟的元浩宁,满脸阴郁。本要和他说笑一番的李禹翎,只得擦汗默然。 怎么脸那么黑啊....头一次看见这么生气的元浩宁。 元浩宁小弟给李禹翎零食吃,“你看没看见那个正在被颁奖的跳远冠军?” 看见了。一个约190cm的特别高的男生,穿着运动弹性长裤和长袖,特别瘦,好像麻杆男。 “就那个杆子。”小弟不屑地吐气。 在那男生接受颁奖,拿着垂红丝带的奖状站着时,小弟凑近李禹翎耳朵,喷着薯片味儿,大声说,“那个男的,就是抢了元哥进一中名额的最后一个人。” 这才知道,去年,一中开始缩减体育生。但是前年,一中其实扩招体育生——学校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元浩宁的成绩没达标。 但将将碰到了扩招名额线。 等于说是最后一次机会。却还是被夺走了。 那个男生就比元浩宁高3.5分。 “你俩小点声,我不聋。”元浩宁猛地瞪了过来。 都怪小弟。明目张胆大声密谋,早就想让你小点声了.... “元浩宁啊,其实他也就那个样子。” 明显人家身体素质比元浩宁强很多。硬着头皮安慰。 “元浩宁,你咋不去参赛呢?”李禹翎说,“你不也是体育生吗?” “我不跑。”元浩宁冷笑,“我可懒得和他比。” “可你穿鞋也有190啊。” 元浩宁裸脚188cm,是海拔很高的大帅哥。 “闭嘴。”元浩宁怒了,“我就是不想跑。” 跑的话,可能赢,也可能输。 他已经不想输了。 与其赌上最后一丝尊严,去幻想还来得及....不如就得过且过。 望着李禹翎的眼睛,元浩宁却无法继续说出「无所谓」三字。 那诚挚的,成熟的,快意人生的目光,像刺穿他厚厚盔甲的一柄利刃,捅开一层层荆棘皮,一直捅到最深处,给蜷缩在黑暗里的他挑开了刺眼的一束光。 那光太亮,他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 “为啥?” “李禹翎,你还问,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呀。”元浩宁额上迸出青筋,小弟赶紧捂住李禹翎的嘴巴。 被林凯打电话让自己接他的李禹翎,尴尬地走在绿茵场外的塑胶人行道上。突然看见了沈南星。 他好像也身上不舒服,带着点病容,没有戴眼镜了,可能戴隐形。头发染成了黑栗色,脖子下垂挂着一根细细的金链子。 沈昊这审美,把他弟弟当暖暖换装一样控制了。 “李禹....” “你来干嘛?”李禹翎赶紧左右查看,没看见齐磊等人,“快走啊。” “我想你了。”沈南星仍然被老哥逼着在老虎不夜城打工,吐露着男子对男子的相思,“.....我想见你。” 他拽住李禹翎的胳膊,“你是不是和一个叫周岱的在一起了啊?我哥最近认识的哨子,说,你和周岱上床了。” “哨子?”李禹翎彻底无语,“哨子那张嘴真是有病,不必管他。我和周岱压根就.....” 说着说着,看见沈南星好像快化了的雪人,虽然是街头混混的打扮,但两只星辰般的眼睛微微恍惚,眼球追踪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躲闪的追逐,十分可怜和委屈。 好像如果自己说「的确在一起了」,这个雪人就会立刻被晒化,变成一滩哭泣的水。 “我和周岱,压根没有任何事情。”李禹翎再次强调。 沈南星按住李禹翎的手。 他的手温温凉凉,和他的声音一样,有点像感冒的男音,温柔腔调。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我真的很想你。” 沈南星快哭了,主动抱了过来。 “不用想我,你有这个时间最好尝试勇敢一点。不要再那么懦弱。”李禹翎说。 沈南星说: “我已经在努力勇敢起来了啊。” 李禹翎人生第一次被男孩子主动拥抱过来,还是长相风流斯文的沈南星,吓住了。人生第一次被男孩子主动亲吻,也是沈南星。 ——真是孽缘。 温热的男体在怀,柔嫩的雄性肌肤近在眼前。及到此时,坐怀不乱。 李禹翎双手插兜,根本不从口袋里拿出来。 不回抱,不说话。 “李禹翎,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沈南星从未对一个男人这么心甘情愿地倒贴,“我哥对你说啥了,你告诉我啊。” 茫然的大眼紧紧追随着李禹翎的眼睛,看得李禹翎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李禹翎越过沈南星的肩膀,目光看着远处的林凯,把沈南星推开。 “你走吧。” “再也别没事闲的就来找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 “你就那么把人撵走啊?李禹翎,蛮无情的。他都快哭了。” 即使见过了传说中的本尊,林凯依然面无表情。 李禹翎和他并肩走在校园内,不语。给林凯买了瓶饮料。 “贿赂就用这个?”林凯冷笑道,“干嘛,这么着急打电话叫我来。虽然我今天本来就和教育部那帮人一起被邀请来一中看比赛,但我们有成年人的事要忙呢。” “我也成年了。” 李禹翎把饮料和一封信,一同塞给他。 “拜托你了,林哥!在舅舅家不方便....你也不一定见我。” 李禹翎后退,猛地对林凯九十度深鞠躬。 “拜托了,帮我把这个信给公安局的内部人士,只有你能帮忙了。” 林凯大致看了信,又看信里夹着李禹翎给他的一沓钱,嘲笑着摇摇头:“李禹翎,你把你好几个月的零花钱都给我,你真是下血本呀。 不过,你这什么意思呢? 你胆子可真肥,你举报黑虎公司一个叫沈昊的混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正因为危险,”李禹翎毅然说,“所以你一定会帮我吧?林大哥,我去了,可不一定完整地回来。 拜托了,林大哥,你是我哥。我朋友跟黑虎的沈昊有仇,我想帮他们,解决了,一劳永逸。” “谁他妈是你哥啊?你配吗?”林凯眼里燃起一丝复仇的狠意,又归于平静,“李禹翎,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没事找死呢?好好学习不行吗?” 林凯拒绝:“我不会答应你的。” 李禹翎闷头说:“我可以现在就给你跪下。 我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周围就是两家校内超市,一直在路过买零食、欢声笑语的学生们,还有大汗淋漓喝着冰水的长腿运动员们。 林凯上下好好打量李禹翎一番,突然嗤笑一声:“你别道德绑架我,你想跪,那你就跪吧。 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帮你。” “不过我很奇怪,你那些混混朋友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你这么做?” 林凯突然“哦~”一声,“你看上他们里的谁了吧? 你又要对哪个可怜的男生下手啊?你最好不要被那些臭混混打死。” 李禹翎看都不看四周的人,眼里带着破釜沉舟。 他对林凯说:“好。” 林凯望着他膝盖直接打弯的模样,怔住了。 然后猛地伸手把李禹翎薅起来。 李禹翎想,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只是吓一吓心善的林凯。果然中招了。 林凯心软。就算再过分的事,只要反复求饶,他也会原谅自己的。 “李禹翎,你现在蛮胆大的。”林凯说,“不过,人是不会一下子勇敢的,我以前真没看出来。” 人是不会一下子勇敢的。不如说,在人越长越大后,很多懦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变勇敢了。 --- 金正坤站到颁奖台上的时候,才看见他以为掉厕所里,缓缓归来的李禹翎。 他拿着奖状,突然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李禹翎看他。 撒谎迟到的李禹翎不配。 李禹翎迷惑,但也没有回观众席,近距离站在颁奖台下斜对面的跑道,看着用奖状遮脸的金正坤。 金正坤下来后,红色的运动背心早都随着比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两遍了。他猛地推了李禹翎一把。 李禹翎往后仰:“咋了啊?!” “我一会儿还有个1000m。”金正坤抹了把脸上的汗,他的汗竟然带着一股檀香味,香的高级,香得有点man。 李禹翎深嗅两下,颇为震惊,说:“金正坤,你的汗是香的。” 金正坤涨红了脸,指着李禹翎的鼻子:“你....你.....” “真的。”李禹翎讨好道,“我刚才走错路了,怕被教导主任抓。而且我还去观众席等你,可你没来。我就只好亲自满场找你。” 浑身香汗淋漓的金正坤蛮诱人,李禹翎不舍得走:“喂,让我看看你奖状啊。” 金正坤把奖状递给他:“这破玩意有啥好看的?” “特等奖第一,牛逼啊。” 李禹翎观察金正坤的脸,又说:“....坤弟?我跟你说话呢。” 金正坤用手背挡住眼睛,揉着眼皮和额头上的汗。 “真不和我说话。那我走?” “你走你的吧。”金正坤这才说话,带点埋怨,“都下午四点了,一会儿牙医全下班了,排队都排不上.....” 李禹翎摸摸自己的腮帮子,“现在不疼。我这周有空自己去。 就昨天你碰那一下疼,牙疼真要命,其实我准备今天下午自己去,但是现在又不疼了。” 金正坤皱眉:“这么快就不疼?你张嘴,我看看。” 这时候主持人又在读八百年都念不完的学生祝词,歌颂着运动会的盛状。 在匆匆叫嚷的运动员和胡乱串场被观众席的人骂的路人学生之中,一个男生捧着另一个男生的脸,后者张开嘴。 “呃.....李....哥哥,你牙掉了!” 金正坤故意在自己的惊讶中混入「哥哥」这个他最想用的称呼。之前一直碍于旁人和李禹翎的看法。 音色惊讶,带着一丝乖乖的怜软。 “啥——!!” 下排牙齿左边很里面的那颗,明显缺了一半,现在还漾着一小汪鲜红的血水。唾液也被染红,血丝挂在好几颗牙上。 金正坤吓得拍李禹翎的背:“你不会把你的牙咽肚子里了吧?” 怪不得不疼呢。原来是掉了。 “昨天你碰那一下,钻心的疼,但当时没掉。”李禹翎回味着,心凉凉,“卧槽,卧槽,不会真的掉肚子里了吧......我的牙,我的牙呢?” 牙,你回来! 金正坤原本的敌意一扫而空,赶紧拽着李禹翎,“赶紧,去看牙医!不行再做个胃镜。” “可你一会儿还有比赛....” 来不及说完,已经被红背心的体育生拽得飞奔起来。 “你跑的——也太快——了吧——” 李禹翎被带的说话都说不利索,耳边强烈的呼呼风声。 “不用管我——我自己去——” “就算是——你要报恩——咳咳咳....” 在奔跑中说话,咳嗽了。 金正坤在前面,头也不回。向后伸着那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死死抓住李禹翎的手。 两人像私奔一样,跑过了抱着一箱箱矿泉水大笑说话的一中学生,跑过了因为抽电子烟被教导主任训斥而麻木的三中学生,跑过了眼睛亮亮打扮土土的溯水镇中学生,跑过了只顾低头玩手机的瓦顶县高学生,跑过了正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的七里河县高学生,跑过了那些准备参加教师体育项目叫苦连天的老师,跑过了缩脖抱膀骂着天气和老师的啦啦队员们。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身为逃赛选手和逃课学生,一路跑出了体育场,跑出了校园,从路人蛮多的校门口横冲直撞地出去——就像要携手去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 他们两个最好是别回来,否则被迫顶缸参加1000m跑步比赛的元浩宁会想砍死他俩。 当然,这建立在李禹翎有命回来的基础上。 金正坤在奔跑中,跑出了快意人生,跑出了一种很莫名的神秘感觉,甜甜的,又酸酸的。 但李禹翎跑着跑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在出租车上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去世。 “智齿啊。 ”牙医看着电脑,十分淡定,“怎么高中就长智齿呢。一般都是大学生长。” “智齿?”李禹翎和金正坤两张好奇宝宝的脸。 “就是代表呃...心智成熟的牙齿。”牙医撕下就诊条,“现在掉了一半,可能和你原来做过正畸有关,这个智齿长得还不算过分。不知道你怎么搞的,做手术吧,你自己挑时间,把下面剩的智齿根拔掉。一劳永逸。” “至于掉的牙,应该是你做梦或者刷牙没注意吐出来了,牙掉肚子里的话,你现在早躺地上打滚了。下一位来吧。” 出了医院,李禹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呢? 牙齿突然掉了,怎么看都是坏事吧? 但医生刚才说了「智齿可是很疼的,你这个智齿挤出来得很快,然后又被你不知怎么给弄折了,别人那智齿都是长期痛哦」 好像也不错。 起码他现在一点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