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韩少臣(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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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臣自幼便是个古怪的人,也是个运道极好的人。 他是韩丞相四十有余才得的老来子,却是刚降世便失了生母,那是韩相刚抬的一房妾。所以韩相请了清虚山的掌教李道长亲自出手给这个夭子批命,只是隐约透出的只有四个字,贵不可言。 能投身到宰相家,自然不会是个薄命的,可等他哥哥接连身亡后,他在韩夫人眼里成了个命硬到克死长兄的灾星。 韩少臣那日是去书房寻他养的猫儿,却正巧遇着韩相跟一人商议,韩相的语气是少见的急促和慌乱,韩少臣不敢让他晓得自己偷溜到了书房,便悄悄躲在书架后,连呼吸都不敢急切。 他听着韩相哑声说什么:“…难道真是………容不得……也不想我韩家如何……” “也怪那孽畜……什么手都是能伸的么?倒不如是个蠢笨的,也好过……” 断断续续也听不真切,总归是在他大哥病逝之前,韩少臣也觉身上莫名的发冷,只听着人对他父亲说:“还请相爷早日决断…总好过越陷越深,再难抽身。” 韩少臣年纪小,蹲的久了,却易腿麻,不经意便碰了书。只是他寻的雪团子,也跳了出来,脖子上的坠着个哑的金铃铛。那猫儿却灵便的很,扯着奶腔咪呜乱叫。 夜里韩少臣被灌了安神的汤药后神思恍惚,他已经七八岁,也能背的下四书。虽未能全解,也晓得那些话里,韩家如在悬崖峭壁,偏踩的是游丝一线。依稀听养娘拧着小丫鬟的耳朵在院子里骂,小贱蹄子是如何不当心的放跑了三少爷的猫,害得那猫误吃了药老鼠的糕,还被三少爷瞧见死的七窍流血模样后受了惊吓。 那小丫头也只顾着细细的哭,半点都不敢分辨,韩少臣却觉得那尖尖的压抑哭声,却似一声声猫叫,拖着嗓子,勉强挤出的哀嚎。 他整个蜷缩在被子里,却抖的好似在雪天冷的瑟瑟,没多久韩家便挂了白,虽不铺张,他大哥已过了加冠的岁数,因未成婚,仍算夭折,连祖坟都葬不得,只能葬在京郊的陵园,这次哭的不止是他院子里的丫头,满府的下人眼都要红肿带泪,才不至于被夫人责罚。而原本韩相那笑盈盈亲切的慈父面孔,让韩少臣愈发的胆战心惊。 只是他还有个嫡出的二哥,能解一解韩家主母的安慰,尤其是韩相还遣人接了韩夫人喜爱的娘家侄女陪伴。 韩少臣从未想过,日后他会和这个表姐有上什么缘法,因他那名义上表姐的眼睛,皆盯在他二哥身上。 他二哥性格潇洒活泼,长相俊美,尤其是像极了舅父,一双剑眉配上锐利星眸,原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他便好读些杂书游记,每次和楚表妹嘀嘀咕咕许久,话都说不完般。韩少臣因着未足十岁,还能出入内院,冬日里还被他二哥遣着送楚表妹梅枝,上面坠着含苞待放的一丛白梅。也只有那时向来瞧不起庶子庶女的楚表小姐才对他有些好颜色。还会赏他盘点心。让身边的丫鬟哄了他吃,自己反复斟酌才在花筏上落下簪花小楷,翻出自己早记下的诗词题上,塞在荷包里由着韩少臣去送。 只是韩大公子没了,原本的韩二公子再不得闲,被揪着苦读科举,韩少臣要送的有时还有增补的汤药,韩二少和这个庶弟年岁相差的远,倒没甚么膈应,每每也会留韩少臣分食,由是他身形越见丰腴,一双遗传自韩相的细眉眼,更似一条缝般,看着便上不得台面的猥琐。让人怎也夸不出来的平常。 这桩婚事是两家人都乐见其成的门当户对,原本韩家楚家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韩少臣见着楚表小姐窝在韩夫人怀里撒娇,没了平日的冷漠不屑,甜软软的小姑娘哼着:“姑母,姑母……我可不依,表兄他总爱欺负我…” 韩大少爷是韩相原配生的独子,韩二少爷是韩夫人的心头rou,也愿应和着侄女笑骂几句亲生儿子。 韩少臣听着奶娘对他说要趁着相爷对他的宠爱,多得些东西,日后开府外住,怎能再享宰相家的富贵。还要考出功名,多多讨好嫡兄。日后好得些照拂,至于其他的,便是痴心妄想。 韩少臣从未痴心妄想过,他甚至盼着望着,自己能逃出这个地界,这个规矩森森,会张嘴吃人的地界,前一日言笑晏晏的人,谁知第二日便会被打死拖出府中,随意安插个名头,也无人在乎。 便是祖母也是如此,他养在祖母身侧,日日听祖母诵念经文,檀香不绝,但是一个心大的丫头失脚跌在他二哥怀里,从此韩少臣再未见过那小姑娘。只是听她同屋的姊妹与其他人哭诉:“便是发卖了,又怎能沦落到那脏地界。” “……我是听着的,韩大管事亲自吩咐的,要卖的远还要贱……不过滑了一跤……我们这等人,本就是浮萍一般。” 屋子里便是个檀木的椅子,身价也要贵出他们几倍来,韩少臣见惯了,他被人称一句少爷,又与这些人何异。就是他长兄……韩少臣打个冷战。心中总压着心事,那时他已十三岁了,他的二哥,也快要迎娶楚家小姐,连院子里都挂出红绸来,谁知韩二竟会跌马摔断了肋骨。又被马蹄踏在了心口。 红绸被取了换成了素白,满府的白和纸钱纷扬如雪,他的嫡母在他大哥死时要府中人人含悲,做足后母的慈爱。自己也肿了眼,到没了亲生儿子,已是哭都哭不出的撕心裂肺。灵堂前大闹着哀嚎,偏偏泪早哭干了,整个人疯疯癫的看着慎人的厉害,还是被几个婆子丫鬟摁着灌了汤药,整个丧仪,俱都是昏过去的。 韩少臣却炙手可热起来,从可有可无的庶子成了韩相独生子,尤其是他身上原本的痴肥也随着身子抽条般的长高而愈见清瘦,似一丛新竹,加上帮着家里cao办丧仪,整个人落落有个沉稳模样。 中了秀才的喜报入了内院,他得的却是韩夫人劈脸而来的一掌:“你哥哥都去了,你竟还有心思科考,你心中可有半分兄弟情谊……” 混着更多难堪的斥骂,还是韩相来了才阻了韩夫人的责打,韩少臣顶着一脸冰冷的冷茶,只敛了眼,垂首道:“母亲教训的是。” 半分未曾争辩,自己是在二哥去前参加的县试。不过刚出贡院,得的便是家中下仆带着孝报丧。 他心间满是意兴阑珊,这深宅大院,泼天富贵,落在他头顶全无一丝趣味,只怅然的顶着头顶渐生的弯月,天色也一点点昏沉。而他已经到了可以外出游走的年岁。 被韩相带着赴宴认识的同龄之人后,他见着那些顶着同样规矩的笑容,谈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他只苦读八股,哪里有哪些纨绔风流,还不若自己在京都闲逛。后来他也寻到了另一个人,肯每每赴约随他同游京都的人。 韩少臣是个怪癖多且难伺候的古怪,可是他为那个人却可以忍一忍。他与那个人说话,也带着欢喜来。连带他一直藏的秘密都肯与那人说来。 温长默翻看着那卷文稿,只是神情却不算和悦,他便静静凝视着温长默,因着温长默受不惯他爱的那烟叶味道,他便换了只在温长默面前抽的好烟叶来,倒温和许多,却失了他爱品的辛辣苦涩。 烟雾遮了他的眼,他便含笑问:“长默,你看那书生如何。” “忘恩负义之辈。” “那小姐呢?” “轻浮愚钝之人。” 温长默再没有想过韩少臣会写这种话本来,旁人台下只能看两人私定终身后的情深,只是文人笔下生花粉饰的还是一桩背弃伦常骇人听闻的丑事。 甚么抛了功名利禄甚么抛了锦绣富贵,隐居山间做个穷酸夫子织布娘子。守着情爱两字,便能全然忘了是谁供养自己多年科举和锦衣玉食么?倒叫人难免唾弃的这等丑事会拖累家中族亲再难嫁娶。 韩少臣得了回答只是大笑,笑的浑身抖颤,连腰都直不起般,又猛咳起来,咳的满面通红,还是温长默给他倒了温茶,抚着他的脊背,顺着喂到他唇边。 他咳嗽狠了话音都还哆嗦:“好个贤惠的小娘子,若吾是那书生呢?你随我私奔倒也不算傻了。” 温长默也笑,他笑的疏朗,只当韩少臣有趣:“那也该是我去教书,你这般娇弱,那你连织布都无需做得。说不得还要我侍奉汤药。” 他又轻笑道:“我原以为,你会觉我俗气,只是我看那话本,却总忍不得想要责骂。左不过只是个故事,也无需认真了。” 韩少臣紧攥着那烟枪细细的杆,手心里的汗却润的似乎要抓握不住,却也应和着:“是啊,两个又蠢且坏私心过重的货色,却能引人掉下许多泪来,概因推人度己,都觉是自己不得成全,需得人人都如长默你能看的明澈。” “不。”温长默又正色道:“或许我也是羡慕他们呢?刚才竟不留口德,毕竟谁无私心?又有几人能为自己活一回,有时混沌着过久了,却连自己为着什么都忘了。” 韩少臣回府时,难得神色不是木头般无悲无喜,而是挑了一抹笑,虽还有些低咳,断断续续的,他幼年是过于丰润,如今却过于单薄了些,高且瘦薄,若非皮肤细白,倒像个得了痨病的。却得见府内人人庆贺,才知韩夫人给他定了亲,是长他五岁的,本该是他二嫂的表姐。 他二哥去时,韩楚氏年岁已有十七,再拖便成了老姑娘,也是楚家想留她一留,毕竟韩楚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得了韩二身亡的信当夜便要悬梁,被救下也毁了嗓子,后又浑浑噩噩半载,韩家人自觉有愧,主动退了庚贴,让她再觅良人,她却是不肯,有媒人相看时,只拿了剪子比在脖子上。这下唬的原是看着她家世往上凑的人家也不敢再提。 她自己搬到了家庙陪着一位寡居的姑姑,立誓要守那望门寡,原是如今世风日渐开化,也多有人慕其贞烈,连带楚家一族的姑娘也多了层好名声。议亲时都好提上几提。 这场婚事还是韩夫人求来的,韩夫人没有女儿,自小便把这个侄女常常接来做女儿疼宠,又怎忍心看她一世孤苦,加上这是因为自己早逝的儿子耽搁,每每亲去看她,总要落下许多泪来,见韩少臣中了科举后,便起了心思,也不顾及弟娶兄嫂的糊涂名声,只一句若你有了韩家的孩子,便能过继给韩二,日后他名下也有了香火,不至于身后凄凉。有人奉衣食祭奠。 这姑侄两人又抱头痛哭一场,韩夫人回家等了不到十日,楚家那边透的信已是允了。这场婚事人人欢喜,还道韩少臣走了大运,若不是克死两个哥哥,哪里来的福分,能娶得楚家的嫡女。楚家是世族,怎么也比韩家这种新贵豪横。独独韩少臣直接出了府,换了旧衫躲在戏楼后面,听了半夜的鸳鸯记。戏班子的班头认得他是专写话本戏文的先生,殷勤奉上的茶水比起韩家的还是粗劣不堪。也让韩少臣回了神。 舍得父母亲眷,荣华富贵,那是因血缘相牵皆是豺狼虎豹,孜孜以求早晚化作过眼云烟。比翼鸟飞逃是父为得富贵献女为妾,连理枝相结是再无依托时得遇良人。只是却与他韩少臣无关,他听了戏,还是要归家而去。 盖头落下,五年的佛前枯守,当年的楚表小姐已没了当年神采飞扬的傲气,木愣愣的却似块木头般,眼中神光全失。这场婚宴,却是夫妻彼此都木着脸坐在喜床上,让观礼的亲朋却觉不似参加婚事,倒似赴丧般沉闷。只能捡了两人守礼自矜夸赞。 韩少臣曾想过的举案齐眉,是相敬如宾。他自是不会计较那些前尘往事,可是这样瞧不上他的女子却成了他的妻,也守着为妻的规矩,不热络也不冷淡,打理他身侧的自有仆人丫鬟,团团簇拥,密不透风,两个人却愈发客气。他叫她表姐,她也只淡淡道一声表弟。 等到接生的婆子尖声喜道:“是个小少爷。”他站在廊下,看团团牡丹碗口大小层叠富丽,心间涌上的不是为人父的喜悦,反倒是心间默叹一口浊气。 他抚摸着牡丹花瓣,滑腻似绸缎般,香气却淡淡,特意栽培的花,得了颜色却失了香味,天道自是有衡。 身侧是喧嚣热闹,好似每个人都喜气盈盈,皆都比他欢喜,尤其是韩相花甲之年方的第一个孙儿,已是话音都变了腔调,韩夫人念着过继的事,也是喜极而泣,觉得儿子有了香火。丫鬟下人打赏的恭贺的,他韩少臣倒成了不相干的人般。 韩少臣似忆起来温长默的那一句问,垂了眉眼,盯着指尖沾染的花粉,总也想不起,他这一世,又是为着什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