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Chapter　10

    他又梦到了那个陌生的房间。

    说陌生也并不十分正确，他从未实际光顾过这里，但频繁的梦境已经让他熟悉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布置。

    欧恩睁开眼，盯着床幔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身。

    和往常不一样，窗户被关上了，白色的窗纱遮挡住了窗外的视线。蓬松饱满的枕头正放在他的身后，厚实的天鹅绒被子也很好地将他保护起来，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努力让今天光顾于此的小客人感到安全。

    窗外一片漆黑，他看不到任何灯光亮起的痕迹，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巨大生物现在似乎并不在窗外游动，他只能望着那一片冷漠的黑夜沉默。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没有任何生物对他的到来表示迎接。这是他最讨厌的感觉，看不到任何光的黑夜与等待。

    屋子里看不到任何照明设备，但一切都温暖又明亮。

    欧恩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了一圈，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在等着谁，这个无礼的家伙竟敢让拜访他的客人等这么久。他被惯坏了，在这样奇怪的梦境中还能分出心思去责怪一下房子的主人。

    他把窗纱拨开，趴在窗台上看了看，远处模糊的黑暗中似乎浮现出了森林的模样，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盯着黑暗看了太久产生的幻觉，但出现一些其他事物也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

    他走到那扇安静又紧闭的门前，把耳朵贴过去，好奇又专注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扇门吃掉了。

    将手搭在那个金色的把手上，他注意到了那个小小的徽章，钥匙和圆环——是斯图亚特家族的徽章。

    泰伦斯的脸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欧恩想起了那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迫不及待地转动扶手，咔哒一声，这扇紧闭的门为他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阴冷古怪还带着一股金属腥气的风从那个缝隙中吹了进来，欧恩捂住自己的鼻子，还是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他听到黑暗的缝隙中传来了什么声音。

    糟糕，他肯定是惊动到什么人了。

    这种打破未知寂静的慌乱感让他捂着嘴巴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中带着好奇与畏惧看向那条漆黑的门缝。

    他眨了眨眼，带着不安与恐惧看向横梁上的浮雕，他听到房子内部传来了一阵诡异又规律的震动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一步步靠近。

    欧恩吓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手又往后退了几步，察觉到那股让人战栗的金属腥气正是从那条打开的门缝中传来的，他咬着牙，颤抖着跑过去，重重靠在门后将那扇漂亮的白色大门紧紧关上。

    他害怕极了，门外的未知黑暗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向他靠近。天呐。欧恩惊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他慌慌张张地跑到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边钻了进去，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他在刚刚靠近那扇门时听到了门外的巨大生物传来的动静，他不想去回想的，可那粘腻的液体蹭过地板的声音，某种球体互相摩擦时产生的沉闷碰撞声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不知道门外的是什么，但绝不可能是斯图亚特家族的任何人。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努力回避的想法，他缩在这片柔软织物所带来的温柔黑暗里瑟瑟发抖，流到掌心里的眼泪将指缝浸得湿漉漉的，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想法也终于冒了出来——门外所传来的动静不会是任何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他一定是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吵醒了某种生物。

    欧恩想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好让这个鼓起小包的被子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他往那些枕头堆里又钻了钻，可空气中愈发清晰的金属腥气带来的恐惧感还是将他击溃。

    他趴在床上小声地啜泣着，嘴里小声念着泰伦斯的名字，可不知道是缺氧还是那股怪异的金属腥气影响了他的脑子，等到欧恩发现自己口中所念的名字变成一个陌生而又怪异的发音时，那让他失去神智的恐惧感也渐渐淡去了。

    那让房屋震颤的巨大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等待着什么。

    敲门声响起。

    熟悉的人类世界传来的声音让他欣喜若狂，他知道自己的躲避起了作用，门外那个让人恐惧的生物似乎已经不见了，他听到了敲门声，在刻着斯图亚特族徽的门外。

    他把被子掀起一条小缝，涌进来的风把他湿漉漉的小脸吹得冰凉。那扇门依然紧闭，而敲门声意味着门外的人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能进来，人类世界的熟悉规则从未让他觉得如此有安全感。

    欧恩缓缓坐起身，汗水让他的黑发湿湿贴在脸颊旁。淡粉色的嘴唇因为害怕被咬得鲜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门，捏着被子，终于大起胆子问了一句：

    “泰...泰伦斯，是你吗？”

    欧恩声音颤抖，语气里包含期冀，但门外并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原本安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没有回应，为什么会没有回应？

    他真的不想起身去开门，但似乎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门外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未知的恐惧让他终于大哭出来，委屈和害怕让他变得有些生气。

    欧恩哭着将那个柔软蓬松的枕头扔在地上，他跳下床，哭麻了的双脚用力踏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可眼泪还是不断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滚落。

    他不想再被未知所折磨，他要打开那扇门，他要知道门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确切的认知才能让他不再恐惧、不再哭泣。

    他再次将手放到那个冰冷的金色把手上，没有犹豫，咬着牙一鼓作气将门狠狠推开。

    门外是一条灯火通明的宽阔走廊，墙壁上挂着的画像色彩温柔明朗，那条绣着墨绿色花纹的白色地毯在尽头的拐角处继续向前延申，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他之前所看到的黑暗，所闻到的金属腥气全都消失不见，空气中甚至有一股蜡烛混合着香料燃烧后的暖融融的香气。

    那些可怕的声音和景象难道只是他对未知的恐惧产生的幻觉吗？

    疲惫感让他不想再踏上这条走廊，也没有了欣赏那些漂亮画作的念头。欧恩缓缓坐在地上，想给自己擦擦眼泪，抬起手时，看到了那枚放在门边的虹色圆球正带着温润柔和的光泽静静停留在他的身前。

    他伸手握住那颗圆球，梦境顿时结束。

    再次睁开眼时，伦敦城正下着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飘进来，没有关紧的窗户让凉风带起窗纱轻轻晃动。

    欧恩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恐惧所带来的悲伤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意识中。迷蒙中他轻轻翻了个身又再次合上了眼，眼尾的泪珠滚落到了枕头上。

    在这样下着雨的昏暗早晨，他无比想念那晚泰伦斯外套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