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从风过岭

    白日曙色，从风过岭，一路看丰年此际。正是秋势未损，乌头门上的兽头凌处已微微有些霜斑。

    廊腰处，温芝华神情散朗地请施惜文留步，将一奁戥子呈送过去。奁中是一套称量金、银、稀药的杆秤与锤盘，观其成色，还是由质坚厚朴的纯黑乌木制成。

    施惜文低头扫看了一眼锦奁，又瞄了眼端的是典则俊雅的温芝华，见对方掩抑着咳了咳，猜想着公侯家的讲究，顿悟道：“夫人也看顾了许多天，不妨让在下配一剂方子，不知夫人是否有用自己的药秤的习惯？”

    施惜文了然地指了指锦奁，似佩服自己一般挺起胸膛，未料听得捧奁的侍女春白笑出半声，将将止住道：“施大人的思路真是……惊奇，这是为了谢施大人几日奔忙的谢礼。”

    “不知准备什么，又怕银钱唐突，这才准备了这个。”温芝华说得极为恳诚，反教施惜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发冠，正欲推辞，就见允羲河抱着一卷被子从内室跨出来。

    “羲河，你做什么？”温芝华探询地走过去，指尖扣着手心有些急，施惜文侧过腰却分明看见一只裹在帛袜里的脚从被底踩空露出来，又忙乱地蹬了几下缩回去。

    允羲河也未想到一出门便会撞个照面，登时愣怔住。只这一顿，便瞒不过温芝华。

    施惜文心中暗笑，神神哉哉地转转头，三步并两步凑上前去，兜着尾音说道：“真是脚滑啊——”

    温芝华绕至允羲河身侧，横眉盯了他一眼，又舒展眉目地轻轻摸了摸被边，却讶异地发觉什么都没有。

    施惜文也瞪圆了眼看过去，允羲河只好叹口气，轻手拍了拍另一侧肩膀，慰诱道：“琰琰，没事的。”

    施惜文颇有兴致地负手靠过去看，只见绒被底翻动了一会儿，伏趴在允羲河肩头的萧琬琰悄悄地露出一双眼，又极快地藏起来。

    “小琰呀……”温芝华柔笑着轻说道，又拍了下允羲河的肩膀补充道，“快把小琰抱回去，母亲去把孩子抱过来看。”

    “先回去，让微臣再探探脉。”施惜文说着便在前引路，话毕已将门推开。

    允羲河扶着萧琬琰的背将人抱稳，便随施惜文折返回屋。

    屋中散着淡淡的药味，允羲河稳当地将萧琬琰放回榻上，便见萧琬琰认错一般同他眨眨眼又闭起来。允羲河坦笑着用手指前端摩挲了一下对方的侧颊，接着正要撤开身，却见萧琬琰推开覆着下半边脸的被子道：“羲河哥哥，现在，高兴吗？”

    允羲河顾看一眼转去侧边厢端药的施惜文，小臂抵在床榻边俯下身，鼻尖相点吻了下萧琬琰的侧脸道：“我很高兴。”

    “怎么了？”允羲河笑微微地问道，又见萧琬琰在被里闷得脸侧有些浮晕，这便替他掖下被子，萧琬琰也随他挣了挣，露出一截乳白的肩颈。

    允羲河理整了一番萧琬琰肩头的里衣，见萧琬琰只摇了摇头回应他，一时起了探究的心思，便半蹲在床前抬眉看着他道：“琰琰不想喝药吗？”

    “……会把药喝完的，”萧琬琰闷唔地说了句，沉顿片刻又有些委屈地皱皱脸，在被底曲起膝，用脚心在绒毯上蹭了蹭，还把被子踢翻开些，明朗润泽的眼睛也被额前的碎发遮住一些，“可是现在想要睡觉……”

    允羲河起身握住萧琬琰的脚腕，不容分说地放回被底，失笑几声碰了碰对方的眉心。

    车轮行在宽阔的马行道上，车的帷幕和篷盖随行而动。楚泽遥怀里抱着萧昀川，侧过头看着正出神的萧白珩，从从容容地喊了声：“小珩？”

    “嗯？”萧白珩闻声看过去，楚泽遥只若有所想地敛起眉，同他道：“你和其琛怎么回事？”

    萧白珩愣了一下，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五指稍稍蜷紧了些，正欲解释，却见萧昀川转过身，拽了拽楚泽遥的袖口，仰起头问他道：“要回家去见父亲吗？”

    楚泽遥顿然讷口，扪摸着萧昀川的后背，将人抱坐回自己腿上，答道：“川儿和二叔要和我一起去看小叔叔。”楚泽遥思索一会儿，见萧昀川点点头，也伸手把萧白珩招来自己同侧坐下，展臂揽住他的肩膀，“你这几日倒是不乱跑了。”

    萧白珩难得舒散地靠缩过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了摸萧昀川的头，抬头对楚泽遥骄舒地笑了笑说道：“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