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狩妖师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三章 你在想谁

第三十三章 你在想谁

    “哎呀,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学了些剑术的皮毛。”夏姬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长津讲起自己与夏徵舒的往事。她微微地勾起嘴角,那笑容极其纤弱苍白,与她去世的儿子一模一样。

    长津颇有些感慨地看着姨母,见她面容憔悴,却依旧遮掩不住艳丽的外貌。明明接近暮春之年,肌肤却没有一丝皱纹,娇美似少女。这样郁郁寡欢的神情,像极了一株含苞未盛的棠花。

    “你会思念他吗?”夏姬轻声问道,“我看他啊,谁都爱答不理的,唯独会和你说几句话。”

    长津点了点头:“花之落之,暮云应矣。我当然会想起他几次,毕竟徵舒是我的亲人啊。”

    夏姬闭起眼来,沉默了片刻后才柔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是打算告别的。你能来看望我,还陪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我已经非常高兴了。如今快要到秋祭了,你且回家去准备要紧的事吧。”

    长津起身作揖,刚一转身却被叫住了。

    “替我向你的父亲问好。”

    长津怔愣了一秒,他侧头看到夏姬被愁雾笼罩的眉眼,应了一声:“我自然会带到。”

    从长平回到楚国的家中,骑马也只需要一个半天的时间。

    亥时,城中只有打更人拎着灯盏在走动。从城南的莲花池曲径通幽,下马徒步行走半个时辰就达到了宅邸。

    这个宅子对长津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推开黝黑沉重的梨木大门,刚一走进清冷的前院就被看管家宅的老叟迎了上来,默不作声地牵走了他那匹又累又渴的马。

    正厅屋门紧闭,却摇曳着昏暗的灯火。这么晚了,想必除了宅邸的主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进入主厅。

    长津一想到屋中坐着的父亲,心情突然就变得忐忑起来。如果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途中必定会经过主厅前的长廊,即便是再小的动静,也会惊扰到棠宁。

    长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还是向主厅走去。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框的刹那间,褐色的桃木门已经徐徐打开。

    屋中只点了两盏松明灯,坐落在乌色玉石雕刻而成的座椅下方。屋内的陈设古朴而简洁,入眼便是成堆的竹简与悬在墙壁上的兵籣,几张画着繁复狰狞的符咒杂乱地铺在地上。棠宁斜卧在玉枕上,衣襟松垮,漆色的縠衫薄如朝雾,朦胧犹见他高大而修长的身躯。

    长津甫一入内,他轻阖的双目闻声缓慢掀起。一双眼眸浓郁似墨,英挺的眉宇被黯淡的灯火投下模糊的阴影。

    “父亲。”长津负手作揖。

    二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长津开口道:“已经快到子时了,我不打扰您歇息了。关于秋祭的事情,明日我再与您商榷。”

    他根本来不及看棠宁的脸色,说完就转身离开。

    “站住。”

    男人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惊得长津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他感到父亲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后,手指隔着衣物,从上至下地,一截一截摁着他的脊骨。

    棠宁的手很烫,几乎要烧穿单薄的狩服,使手掌之下的血rou溶解,再被他一点点重新捏回自己想要的模样。长津被这只滚热的掌心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地忍耐着,仍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哈。”棠宁轻哼一声,声调极为鄙薄,似乎对什么东西感到深深的厌恶与不屑。

    手掌离开了脊背,长津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父亲,发生了什么吗?”他难以抑制自己的语调表现出一种心虚的孱弱。就像是回到了儿时做错事一样,低着头等待棠宁严酷的责罚。

    棠宁捏住他的后颈,逼迫长津仰头与自己对视。

    “你做了什么,自己应当最清楚不过了。”

    他在独子惶恐的眼神下勾起嘴角,冷声道:“不过,我不会怪你。”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长津的脸,又重新放开他。

    “有些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长津因为过度紧张,身体已经绷成一条硬直的弓弦。他的额角不断传来猛烈的抽痛,耳朵完全听不清棠宁正在说些什么。

    他刚被放开,身形摇晃,踉跄地向后倒去,摔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手掌一触地,疼痛还没来得及袭卷他的感知,他就被头顶父亲那双无望的双目刺痛到了神经。

    “在想什么?”棠宁俯视着他,神色看起来颇为不悦,“心神不宁,行为恍惚,你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

    长津摇了一下脑袋,起身站直,缄默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他几乎能从父亲的口吻中听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残酷的嫌恶:“你在想他吗?司寅。”

    这个名字令他毛骨悚然。低垂的眼睑狠狠抖动了几下,浓密的羽睫都遮掩不住眼中几乎溢出的惊悸。

    ——父亲怎么会知道?

    ——究竟……

    已经做好了承受父亲盛怒之下的惩戒,长津面色灰白地抬起头来。棠宁却先一步捏住了他的下巴,令他无法开口说话。

    粗糙而滚热的指腹牢牢地钳着长津的下颚,他几乎能预感到父亲将会在下一秒掐住他的脖颈,用这双冷酷的眼睛凝视他的窒息与死亡。

    “你和他做了……或者说,你被他上了。”棠宁的话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长津不可自控地颤抖着,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哆嗦声。

    他眼中只有父亲脸上显露出的残忍神色,那是他幼时跟随在棠宁身后学习狩妖时曾见过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怪物。

    在这令人心寒的逼视下,长津慌乱地向后躲闪着。

    ——我不是!

    “我……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叫。

    棠宁的手正死死地摁在他的颈后,食指的指尖扣在那截细长突起的脊骨上,刺破了薄薄的皮rou。

    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剑贯穿了脖颈,长津的身体疯狂颤抖起来,他的喉管里发不出一丝声响,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然而,此时经受着这股凿穿了灵魂的疼痛的人分明是他,他却在朦胧的泪水中看见了棠宁悲伤的神情。

    是错觉吧……

    长津如同砧板上濒死的鲜鱼,身体狠狠弹动了一下,继而开始不停地痉挛起来。他的声带像是坏掉了似的,正不可自控地发出破碎的颤音,听起来颇为可怜。

    “这些……总会付出代价的。”

    棠宁似乎在重复着那句话。

    ——什么代价?

    “好了,长津。睡吧。”

    温柔的声音擦过他的耳廓,下一个瞬间,目视便是一片黑暗。长津的身体停止了痛苦的抽动,逐渐变得极为松弛起来。他就这么被棠宁独臂抱在胸前,堕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