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钓
第二天清晨，段晰敲响了陆澐的房门，昨夜他没睡多久，精神却格外好。 “这么早。”陆澐打开门，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他用掌根摁着眉骨，单睛看着眼前的人。 “嗯，我要去上班了，早饭在公司附近吃。” 陆澐扶着门，假装没看见段晰局促的眼神，这种眼神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求他救他时差不多，不过要更隐晦委婉些。 他意欲关上门，“哦，那你走吧。” “等等……”段晰抵住即将要拍过来的门，咬咬唇，“可不可以，送我一下，顺便……借我一点钱啊。” 话总算说出来了，段晰垂下头，“……不送也可以，多借我一点钱就行，我的车没油了，怕晚上开不回来。” 陆澐靠在门框边，目光落在他额头那几撮乖毛上，“安排得明明白白啊，段晰。” 段晰坦然地点点头：“嗯，昨晚就想好今天要来求你了。” 陆澐再次差点被段晰的坦诚逗笑，这个omega这么缺心眼吗，脸皮有薄又厚，够矛盾的。他存心要逗弄他，假意咳嗽一声：“我也没钱。” 段晰睁大眼睛，显得疑惑：“嗯？一顿饭钱也没有吗？” 陆澐严肃地点头，“嗯。这样吧，我先送你去公司，反正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工作要紧。” “……那好吧。”段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摆弄两下自己的衣领，露出一个微笑：“你穿衣服吧，我等你。” 看着他回到客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那单纯的模样真就像一个良家omega人妻。陆澐心底叹息一声，关上了门。 出门前段晰戴了一副银色全包框的眼镜，提上他的公文包如愿上了陆澐的副驾驶。从上车开始段晰的眼睛就没老实过，脑袋左转又转总能转回他身上，一点不避讳他轻微警告的目光。 “你近视？”陆澐终于忍不住想问这个问题，段晰戴眼镜看起来有点呆，也蛮可爱的，就是莫名感觉不和谐。 “不近视。”段晰扶了扶眼镜，“这样会丑一些，安全。” “笑死我得了你。”陆澐稳稳扶着方向盘，转头稍微观察戴上眼镜以后他的脸部变化，得出结论：“确实安全多了。” 段晰抱紧公文包不语，现在他相当于在过另一个人的生活，要想陆澐信服，细节必须要到位，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反而有生活的烟火气，更加自然。 “前面路口左拐，一直走，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差不多到了。” “你几点上班？”陆澐突然问道。 “9点。”段晰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一般下午5点下班。” 这么明显的暗示，陆澐懂装不懂，打起马虎眼，“哦，是吗，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别再让人抢了。” 却没料到段晰继续厚着脸皮： “能不能来接我啊 ，最近发生好多事，我都不敢一个人了……”说着他用手抬起眼镜，蹭着眼睛，缓解正常视力戴眼睛所产生的不适，像在哭一样的动作。 陆澐只分给他一点余光，想了一下才给出答案：“再说。” “那先谢谢了！” 段晰权当他答应了，咧嘴笑着，露出白亮齐整的牙，整个人都灿烂起来。陆澐没纠正他，反正也是徒劳。 陆澐一直把段晰送到公司门口，段晰带着坚定的目光，进入了这栋和他也算有渊源的大楼，这里是盛希科技集团的总部，背后的势力成分复杂，政府也有掺一手。 陆澐一直看着他进入大楼，期间见他和什么人鞠躬打招呼，等他的人影完全看不见了才离开，这家公司看着实力不小，像段晰所说昨晚那种上司逼迫员工去喝酒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他也不清楚里面的人力构造和潜规则。 段晰当然不会在这里久待，在大厅等了十分钟，确定陆澐已经走远，他才让吴远来接。昨晚传来突发情况，他不便脱身，现在是火烧眉毛必须要解决了。吴远来得迅速，一向不多问段晰的私事，面上看不出一丝对于段晰昨晚归宿问题的好奇。 段晰将眼镜取下来装进公文包甩进车里，坐在后座，等车行动起来才问：“那种情况多久了？” “卡洛斯博士说已经第二次了，不然他也不会起疑。昨天他察觉到有人蹲点，没进家门，在酒店住了一晚。” “他看清那个人的大概特征了吗？” “没有，只是一个很瘦的影子，戴着帽子蒙着面，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好，去研究所。”段晰轻轻合上眼，轻寐。 昨夜代号为“Ana－7”的生物研究项目的研究组长卡洛斯博士察觉有人在他楼下蹲守，项目涉及到波尔索的顶级机密，在这上面，无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是空xue来风。段晰的身份隐匿，作为项目最初始的推动者一员，他一直是保障项目暗中平稳进行的最大协助者之一。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有外部人士盯上了这个项目，暂且对是谁有这个胆量和好奇心不知情，他目前要做的，首先就是保障卡洛斯的安全。 卡洛斯无疑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段晰到研究所的时候，他还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他的实验，段晰站在高处，隔着重重玻璃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一直等了有近一个小时，卡洛斯才摘掉实验眼镜和手套，乘坐电梯上了二楼，到了段晰面前。 “抱歉段长官，我的助手提醒你来了，不过那边的实验我实在脱不开身。”卡洛斯是个地道的外族人，皮肤因极少见阳光而煞白，金发碧眼，属于挺拔偏瘦型的alpha。 段晰在这种环境中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沉迷于研究，抱歉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情，接下来，我将保证你的安全。” “呵呵，段长官从来没有和我这么说过话呢，不过被人盯了一会，段长官居然就道歉了。”卡洛斯难以置信地笑了几声，其实嘲弄的意味锋芒毕露。 段晰转头从吴远手中接过一个东西，“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有欠妥的地方我当然会道歉。这是最新的军用定位器，只要你不咽气，特勤小组就可以找到你，会大大减少你被迫害的可能性。” 卡洛斯接下，细看几眼，“这种级别的定位器也算是难得，我现在就注射，我很惜命的，段长官可要保护好我。” 说完他拿出针管，把包装纸丢给吴远，挽起袖子，将微小生物定位器的送进自己的皮肤深处，这种定位器的材料具有特殊性，不会和人体产生排斥反应，整个过程仅仅只像打了一剂普通预防针。 “谢谢长官，我貌似心安了一点。” 段晰公务化地点头，正准备离开，卡洛斯叫住了他，他将双手插在白色实验衣兜里，嘴角噙着怪异的笑意，“段长官，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安全，最近盯我的人很频繁，我需要换一个住宿地，我没有兴趣当你的诱饵，那样风险太大了。” 段晰冷冷道：“没问题，卡洛斯博士，今晚你就可以去新地方，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要求是没有，美丽的愿望倒是有一个。” 段晰顺着他的话：“请讲。” “人都找上我家门了，我很没有安全感，由衷地希望段长官可以住的离我近一点。”卡洛斯微微倾斜身体靠过来，轻声：“段长官在身边，我会更加心安。” 段晰毫不避让，直勾勾盯着那双调笑的眼睛：“这个愿望当然不算过分，不过我的答复是：不行。” “怎么，段长官是最近有alpha了，需要我这种同事也避嫌了吗？难怪对工作也疏忽了，差点牺牲了我啊……”卡洛斯满脸质疑和后怕的表情，段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了解卡洛斯博士对于这份事业的热爱和希望保证自身安全的需求，这个计划拖不了几年了，需要尽快见到成效。我的建议是卡洛斯博士你断绝和外界一切不必要的联系，尽量避免造成精力和时间上浪费，被其他东西左了心思。所以你觉得，就住在这里怎么样……或许我可以着意让人为你专门打造一处安静的住所，好让博士你摆脱那些八卦的欲望，潜心你热爱的研究。” 卡洛斯站直身体，长长呼出一口气，过了几秒，忽地无奈地笑了：“真的太喜欢看长官这种盛气凌人的霸道表情了，好像对于你来说，我的价值也只是蝼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这种扑面而来的羞辱感……真让人……着迷。” 段晰表示友好，微笑了一下：“你把我想的太不近人情了，我只是在询问博士你喜欢住在哪里？” “啊，哈……”卡洛斯好像犹豫了，挣扎着想出一个答案：“我想我还是需要相对自由，毕竟你知道，我还不是什么疯狂的老头子，只想泡在研究所里……” “那好，晚些时候会有人送你到新地方，你的私人物品会提前悉数送达。” “是真的一点隐私也不给我留吗……那好，再见吧，段长官也不是很享受跟我聊天的样子。”卡洛斯感叹着摆摆手，转头进了电梯。 吴远从头到尾不吭一声，又将段晰送回了地下监听处，那里才是段晰平日主要工作的地方。他已经派了人在卡洛斯的公寓楼下埋伏，24小时蹲守，也许会有消息。 段晰把这几天收集起来的重要情报做了整理，将绝密资料导入硬盘，做好一切，把硬盘锁紧保险柜中，这个坚固的柜子需要他的语音指令，就算在被胁迫的情况之下，只要情绪和语气不对，也是打不开的，一旦强行开启，里面的装置会自动损毁硬盘。 午饭照例是吴远送到他办公室来，他望着热菜一口没吃，用一个可以篡改来电号码的程序拨通了陆澐的电话，陆澐那边的终端会显示一串公共电话的号码。 “喂。”陆澐的声音传了过来，段晰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正如一个辛苦工作一上午刚刚吃完午饭的上班族，“喂……陆澐，你吃饭了吗？我差点饿死了，公司的饭又不好吃，刚才我吃得很急，同事笑话我来着。” “我不是给了你钱。”临走前陆澐给了他50，谎称是车里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按理段晰不可能连口早饭都吃不起。 段晰叹着气：“不能乱花的，万一你要不来接我……我得用这个打车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说话的一瞬间，脑中的一些想法连贯起来了，陆澐算是明白过来，段晰这人根本不是缺心眼，反而很聪明，总是变着法地暗示让他做他需要他做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大智若愚，陆澐心里琢磨着，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我不让你接了，你说说话？” “我还有事，不说了。”陆澐果断挂掉了电话，他意识到什么。 被挂电话之后，段晰虽然烦躁，但没有再试图联系他，而是慢慢沉住气完成了其他堆积的工作，他不急于这一时，就算陆澐看出他的意图又有关系，他有绝对的信心和耐心去一一应对。 下午段晰还是提前一小时回了公司大楼，恢复成早上来时的扮相，在楼前的阶梯上站着等到快六点钟，天都黑透了，他才真的确定陆澐不会来，随便打了辆车走了。 到远山公寓的时候陆澐已经睡下，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穿好上衣出来查看，只见段晰窝在沙发里，双目呆滞。 “怎么回来的？”陆澐靠近，站的位置恰好遮住了光，段晰眼前一片昏昏。 “哦……打车回来的，加班好累，不过这个月肯定能多赚一点。” 段晰脸上的疲惫难掩，陆澐见他安全到了家，也没什么想深聊了，摆手提醒他厨房里有剩菜，让他吃了赶紧睡觉，明天不是周末休息日。 段晰抬头看着他，眼中燃起兴奋的火苗：“你给我留了饭……？” “一天一顿怕你饿跨。”陆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两口。 段晰跑去厨房把菜端出来，他吃了一口，惊喜地发现菜还是温热的，很新鲜。他不停地跟陆澐说谢谢，欢喜地吃起来，陆澐看他这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心底的疑虑动摇了。 不过是个想钓他的omega，再有小聪明也不能要了他的命，最多烦了点，倒也没必要避牛鬼蛇神一样躲着他。 段晰吃完满意地舔舔嘴巴，把碗和盘子堆进洗碗池，就急忙跑出来，问：“陆澐，明天还能送上班吗，接下来十几天呢？” 陆澐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怎么想，住在你这里，都是让你占便宜。” 段晰蹙起眉，“可是这里多好啊，安全干净，离市中心又近。对了，还没问你，今天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陆澐没正面回答，在他看来，他没必要和段晰分享任何自己的私事。 “哦，那好，你睡吧，我去洗碗。”段晰笑了笑，进了厨房。 陆澐还没给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明天早上会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