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兽人国
1. 一队游牧民族的勇士正骑着马穿越他们赖以生存的草原,迎着陡坡进入纳都利高原。这个队伍由十个人与十四匹马组成,他们清一色都是男人,在人族中属于高大强壮的类型,无一不是格斗中的好手,被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戴着旅人斗篷,里头穿着厚实的羊毛外套,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高原上的天气逐渐寒冷,植被变得稀疏,风毫无阻碍地席卷他们的身体,带走身上的热量。旅人们不得不裹紧身上的皮毛外衣,扎紧斗篷的兜帽,用面巾裹着口鼻,抵御寒风的侵袭。 “这该死的鬼天气!”艾弗猛咳了几声,骂道,“该死的厄特金畜生怎么就住在这种鬼地方!” “小心你的舌头!”德尼斯没好气地提醒他,“可别乱说话,到时候害得所有人给你陪葬!” 艾弗撅起下巴,故意大声地拖长音调:“你真以为老子会怕他们了吗??那些未开化的长毛怪,老子可是剁掉过他们的头。小子,你还没杀过厄特金畜牲吧,就这么一刀下去——” 周围人都翻了个白眼,呻吟:“呃……艾弗又该开始讲他的英勇事迹了。”牵着马作势要远离他。艾弗是难得的几个在去年与厄特金人的残酷战争中活下来的战士,这个提供了他一整年的吹嘘资本。毕竟,除他之外,这个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只见过厄特金人的画像,连他们身上的兽毛都没撩到过。 他们的最前方,一个男青年勒停了马,回过头来,使得整个队伍都停顿了下来。 那人和其他人一样,戴着兜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小麦色的肤色使得那金绿色的瞳色显得尤其的浅,仿佛某种野兽。“阿斯朗的狮子”是他的外号,一半是因为骁勇善战,另一半则来自于这双野兽般的眼睛。 他盯着艾弗,以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已经在厄特金人的地盘上了。注意言辞,别给我们找麻烦。” “是啊,连穆朗都发话了,艾弗你该死地少说两句吧!”他们的队伍纷纷附和起来。艾弗不服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说:“连你都怕他们!”说着催马继续前行。 穆朗沉着脸,再次催动马匹。于是整个队伍顶着风缓慢移动起来。 德尼斯催马骑到了艾弗身边,朝他低声说:“穆朗根本不怕他们!穆朗可比你强多了,你砍下了一颗厄特金人的头,可以吹一年,穆朗他曾单挑过十几个,他从来不提那事!!” 艾弗嘁地冷笑一声:“结果呢,结果我们现在上赶着去给人舔脚呢!……咳咳咳!”又咳嗽起来。 德尼斯:“你不用考虑几千人的吃穿,当然可以怎么高兴怎么来,穆朗可不一样!去年那一仗我们损失了多少男人你都忘了吗?你以为投降对穆朗来说会好受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能保留原有的牧区,族里的女人和小孩都能活下来,我也不甘心,可还能怎么样?” “然后我们就永远地蒙受耻辱,每一年都向那群肮脏的畜生进贡!”他恶狠狠指向身后马拉的板车,上面装的正是他们向厄特金人进贡的物品,“还不如当初死在战场上!”艾弗说。 几天后,阿斯朗的勇士们由一个人族带路,深入了厄特金人的领地——石宝林。那个人族向导在见到他们时显得很高兴,一路向他们介绍着这里。 顾名思义,石宝林是一座矗立的石林,有不少石洞,最大的那个洞就是厄特金兽王的居所,位于石林深处。 石宝林虽然是王的居所,但远远谈不上干净。反而,因为居住的厄特金人更多,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rou类腐烂的味道,显示着这里的居民进食的品位不佳。一旦进入了这里,勇士们的马就不安起来,总是试图逃跑。 “牵好马儿,可千万别被马儿带跑落单,”向导低声说,“否则就回不来了。最近正在交配季,这些兽人们都很烦躁……” “交配季?果然是畜牲。”艾弗冷笑,“野狗才有交配季!” 他们正说着,为首的穆朗停下了马。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到了惊人的场景。 这支来自人类文明的队伍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真实的厄特金人。那两个厄特金人正缠打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身形十分庞大,每一个都是两米以上的身高,浑身被黑褐色的兽毛覆盖,壮实得好像两条腿走路的巨型牦牛。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那颗脑袋,说不清像黑豹还是野狗,有一koujiao错的尖锐牙齿,嘴边的那圈毛还沾着血。 那两个厄特金人的撕咬打斗发出了极大的动静,不时撞碎几根石柱,扬起的灰尘淹没了周围一圈的石林。打斗很快以一方被制服为结果,打赢的那个将另一只兽人死死压在身下。 “干……那是什么!”队伍里的人低呼。只见那只雄壮兽人,腿间耸起了一大根性器,粗糙又狰狞,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从旁边的石柱上掰下了一大块。兽人若只论身高,也只比他们高了一个头而已,但那根rou却比人类大了不止一截,足以让那些勇士们都瞠目结舌。 原来那打斗只是公兽人和母兽人交配的前戏。这会儿母兽人接受了对方,公兽人抓着她的腰往前一顶,就开始了激烈的交配。 “啧,没办法等了,厄特金人一次要很久,只能从他们身边过了,”向导司空见惯地说,“走吧。” 穆朗说:“换条路。” 向导立刻显得不高兴起来:“这是最近的路了,难道你们要迟到吗?我可承受不了王的怒气!” 穆朗看了一眼,的确这周边都是石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除非返回绕路。他们不远千里前来进贡,就是为了保全族人的安全。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激怒了对方的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穆朗回过头对所有人说:“继续前进,往前看,不要和他们有目光接触。” “对嘛,”向导说,“他们忙着干活,才懒得理你们呢!厄特金人对这种事特别热衷,可能这里附近食物充足,他们的精力也无处发泄。尤其是最近,满大街都是,一个个绕路的话,得绕到世界尽头!别惹他们就行。” 队伍小心翼翼地从那对已经开始交配的厄特金人身边经过。勇士们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但两头魁梧野兽的交配动静还是令人无法忽略。他们正摆出野兽会且仅会的交配姿势,雌兽人跪在前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那头公兽人的动作则更像个人类,用利爪抓着雌兽人的腰,野蛮且快速地撞击她,并仰天大声咆哮,仿佛十分欢愉。 阿斯朗族在人族中已经算是对性开放,但也没见过这样满地交配的场景。随着他们深入,场景愈发不堪入目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口水与jingye的味道,覆盖了腐烂的rou味。 “知道为什么不让女人来了吧。”艾弗低声说,“一个女人来了这种地方,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至少他们不会对着公的发情!” “那你们可真是幸运。”向导说,“去年,老兽王是会点名进贡人类女孩的,来的女孩都有去无回,悲惨极了。新王似乎没有这方面癖好,是不是只让你们带了些物产过来?” “新王是怎样的人?”穆朗问。 当一族首领问起另一族首领时,回答总得谨慎些。向导迟疑了片刻,说:“很难描述。新王……感觉和以往的王都不太一样。总之,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不时有雄壮的厄特金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些厄特金人用看食物的眼光探究他们,舔着锋利的犬齿,甩着毛茸茸的尾巴,不怀好意地笑。令勇士们想起了一年前与他们战斗的恐惧。就连艾弗也不再讲话,他的咳嗽病似乎更严重了,一直单手用力捂住嘴,不想用咳嗽声引起那些野兽的注意。 头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厄特金种族,德尼斯感到自己的手快要发抖,拼命捏住缰绳,避免让同伴和敌人看出来。 这些厄特金猛兽……太巨大了,他想着,忍不住望向镇定走在最前方的背影。就连穆朗这样人类中最强壮的勇士,在他们面前都显得瘦弱得可怜,穆朗当时真的单挑了十几只这种怪物吗……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一个厄特金人突然从高处扑过来,像一颗陨石一样落在他们中间,将德尼斯连人带马扑翻在了地上,同时震倒了其他人。德尼斯眼前一黑,身体像一块没有重量的木头片,翻滚着摔出了一大截路。随即感到下半身如被碾碎了一般沉重,是他的马摔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压住了。 “啊……” 他忍痛想推开自己的马,抬眼看到那个厄特金人已经出现到他的面前。那个厄特金人——在德尼斯的理智中,很难管他叫“人”——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块嘴唇,嘴是歪的。 那歪嘴单手捏着马脖子,将那匹他怎么也推不开的马轻易扔到了一边。而后伸手来抓德尼斯。他看他的眼神就像人类戏弄一只无助落难的猫,歪嘴发出嘻嘻的笑声,露出交错的利齿,粘稠的口水从他齿间滴落。 不……不! 德尼斯叫起来,感到自己的腿失去了知觉,只能惊恐地靠双手往后逃。他的武器在进入石宝林的时候就被收走了,正手无寸铁地面对着一只能把一匹马轻易扔开的,彻底的怪物。 正在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背影,挡开了伸过来的爪子。 “穆朗……!” 叫出这个名字的德尼斯几乎哭出来。他的同伴们也赶到了,从两旁护住他。他们的周围,越来越多的厄特金人看到这些人类竟敢反抗,便低声咆哮着围过来,掰着手指关节,准备给他们好看。勇士们呼喊向导的名字,叫他来解释他们的来意,但他们的向导看到情况不妙,早就逃到了安全处。 那带头闹事的歪嘴对天咆哮起来,带头有节奏地踩起了地面,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其他兽人跟着踩踏起来,地面被他们的脚步和呐喊震撼着。 糟了,是战舞…… 穆朗的身体紧绷起来。作为这支队伍的首领,这是穆朗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去年的战争里他就见过这个,这意味着他们兴奋了起来,是狩猎前对猎物挑衅和威胁的一种方式。如果不加干预,战舞结束后,这些兽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面对猎物的时候,兽人的兽性远高于理性,不可能再与他们讲道理了。 穆朗本希望他们此行越低调越好,将货物进贡给这里的兽王,然后快速地离开,不引起任何麻烦。他带了九个人过来,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儿子,情人的恋人,或者孩子的父亲。他应该将他们一个不漏地带回去,决不能在这里折损任何人。但是很显然,已经没办法再走“原定计划”了。穆朗果断地一把扯掉了斗篷,面巾随即落下,露出了全脸。阿斯朗的狮子,眼里迸发出狠劲,在战舞还未结束时,如一支箭一般冲着歪嘴窜了出去,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借力跳到了他的身上,同时抽出了他身上的短刀。借着向上冲的猛劲,他一手推着刀柄,往歪嘴的脖子刺去。而他自己的身体一翻,以惊人的弹跳力翻身骑到了歪嘴的脖子上。于是一条胳膊勒住歪嘴,一手抓着刀柄。刀尖有一寸刺入了脖子里,避开了颈动脉,并适时地收住了力。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如果对方是个人类,此时万万不可能再动一下了。然而,出乎穆朗意料的是,这里的兽人从未经历过“威胁”或者“谈判”。在他们的生命中,只有“杀死”与“被杀”。因而下一刻,歪嘴已经一把抓住了穆朗的腿,暴力地将他从身上扯了下来。穆朗瞳孔骤缩,头脑比身体先一刻意识到问题大了。他没来得及松开小刀,在突然的拉扯下,锋利的刀刃划开了歪嘴那原本避开的颈动脉。热血喷了有几米远,洒在了周围几只兽人身上。 穆朗的身体被重重掼在地上,他面色惨白地抬头,看着歪嘴的身体轰然倒在他面前。时间在那一刻是停滞的。 作为战败方,在前来进贡祈求和平的路上,他杀死了对方的民众。 他的周围,厄特金人的战舞始终没有停下,反而在一方倒下后升到了最高潮,甚至欢呼起来。 “哈坎!哈坎!”他们重复着一个词,穆朗记得在厄特金人的语言里,是“王”的意思。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被这群毛茸茸的兽人簇拥起来,往一个方向挤去。他们一路叫着“哈坎”,最终在一个大山洞前停了下来。所有的人被扔在了洞口。 穆朗站起来。这时,所有的兽人安静了下来。野兽的本能使他们低下头,甚至有的厄特金人的耳朵缩了起来,试图小步地往后退缩。似乎有什么可怕的阴影靠近,压迫着他们。 隐约地,从深深的山洞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走到洞口。穆朗抬起眼,对上了那双野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