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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清澈的歌声响起,喻升眼里噙着泪,每走一步,仿佛踩着红色的火炭,生出烟雾阵阵飘飘渺渺的火光。跳跃的火焰吻过指尖,留下炽热的吻痕和泛红的印记。喻升伸手,想要抓住飘在半空已成鬼魂的丈夫,扑空后在陡然坠落的音乐里随着最后一缕青烟共同落下。录音带发出“咔嚓”的响声,演唱结束,可练习室里没有人说话。老师没有理会还在孜孜不倦工作着的录音机,站在原地鼓起了掌,“啪”“啪”“啪”,节奏缓慢,响声沉闷,似乎连掌声都还没有从刚刚的气氛中走出。奚宁仍旧站在门边,像一尊雕塑,像永不消失的魂灵,即使太阳落山月亮出逃,依然坚定的守护着自己的爱人。 两个星期后,周六早晨五点,奚家内外一片繁忙。喻升今天要去剧场参加的选拔。奚家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家主还是夫人都及其重视这次选拔。为了接送夫人上课,家主推掉不少工作,恨不能连一日三餐都亲自动手,生怕夫人在刻苦学习之余生活上受了委屈。 六点钟,照例由奚宁开车,这段时间他成了喻升的专属司机,进出都跟在喻升身边,日夜不分的守护着沉浸在音乐中的爱人。进入考场后要先抽两轮签,第一轮抽需要表演的曲目,第二轮抽上场顺序。奚宁怕喻升紧张,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可真正到了剧场,倒是他紧张的连嘱咐的话都说不利落。“要是、要是抽到下午,中午我来、来送饭。” 喻升十分平静,甚至被奚宁颠三倒四的话逗笑了,“你进不来的,考场提供盒饭,据说伙食不错。” “我不放心!你吃外面的东西,我、我……” “大家都吃一样的,我胃口还要好一点儿。”喻升笑得更厉害了。他怀疑奚宁是故意的,故意结结巴巴逗他笑给他解压。 奚宁苦着脸摇头,“下午不好,等太久了,累;上午也不好,太匆忙了,紧张。要不然你改天单独考吧,我让医院给你开个证明。” “没有这种道理,而且都到了需要医院开证明的地步了,真的还能上台表演吗?奚宁,相信我。”喻升凝重道。他终于相信奚宁是真的紧张而不是故意逗自己了。可只是一场面试而已,曾经在学校,他经历过无数次比这还要严格的面试。那时,他没有奚宁整日整日的陪伴,无论上课还是排练,早出还是晚归,行路上、练习室、休息间,到处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也好好的过来了吗? 奚宁的呼吸一滞,确实,他实在是紧张的毫无缘由。明明喻升就是最优秀的歌剧演员,这点毋庸置疑。剧场如果识人不清错过了他,那是剧场的损失。再者,奚宁自己完全可以出资组建一个新剧场,无论规模还是格调一定都要比这个糊涂剧场高,请最专业的团队和演员助阵。他的喻升无论如何都要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 奚宁深呼一口气,“我相信你。”他郑重道。 喻升终于重新露出笑容,挥别奚宁后和其他应试人员一起走进剧场。 喻升的抽签还算顺利,无论曲目还是时间都很友好。喻升松了口气,奚宁可千万别等在外面,虽然排在了上午,可少说也要等两三个小时。他知道奚宁是大忙人,这几天陪他上课已经牺牲了不少。今天太阳格外大,在外面等这么长时间可不好受。 考完后,喻升脚步轻快的走出考场,他发挥的不错,看起来评委老师和他也颇有眼缘,表演结束后现场气氛十分轻松。心情极好的走出剧场那古典幽暗的大门,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奚宁。奚宁站在银杏树的阴影下,拿着一张传单朝脸上不停地扇风,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额头上也汗涔涔的。喻升跑过去问,“怎么不去车上等?” “我怕看不到你。”奚宁诚实道。 “哎不对,你怎么不回家,万一我下午考呢?” “没关系,车上有水和面包,而且对面也有卖盒饭的店铺,我陪你一起吃盒饭。” 喻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需要吃盒饭,走了,回家啦。” 成绩是实时公布的,喻升对自己很有信心,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想等第二天直接去官网查统计好的成绩。午饭后奚宁陪他一起回了卧室,喻升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奚宁看人睡沉,自己偷偷回了剧场,喻升的事交给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奚宁都不放心。公告栏前人挤人,加上午后的闷热和头顶的烈日,很快就有人推搡争吵起来。奚宁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个高腿长,蛮横的撞开挡路的人,不一会儿就挤到前排找到了喻升的成绩。不放心的对了一遍又一遍,后面的人不耐烦起来,大声催促着。奚宁不悦的皱起眉毛,回头一个眼刀丢过去,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晚饭时奚宁把人叫醒,神秘兮兮的问,“你觉得成绩怎么样?” 喻升实话实说,“发挥的不错,感觉有谱儿。” 奚宁被爱人过于清醒的自我认知折服,“你的感觉没错,今晚就会公布名单。” “这么着急?” “毕竟夜长梦多,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有多热闹。” 喻升虽然没亲自经历过,但是路过学校公告栏也见过这场面,“你该不会去挤着看了吧。” 奚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其实原本打算的是如果喻升马前失蹄,发挥失常,早点儿动手cao作空间还大,不至于落人口实。但是面对喻升绝不能这么说,违心道,“我心急,活该吃不了热豆腐。” 喻升欢快的笑了起来。 当晚,果然早早公布了名单,喻升排名在中上游,但是上游成绩实在密集,0.1分的分差都能差出十多个名次,喻升和前排的差距其实并不大。喻升彻底安心,准备回学校找导师报道。 又一个星期,接替丈夫工作的余枝带着孩子从乡下过来。载着一家三口的车抵达奚家别院,管家亲自在门口接人。听说女人为了办理一些手续稍微晚了几天,本来可以更早到的。管家猜测是孩子的学籍问题。 先带人去了工作人员的宿舍,宿舍还设置了配套的厨房和食堂,不管自己煮饭还是去食堂都很方便。管家为他们娘仨儿安排了一套带客厅的小套间,卧室朝阳,客厅也比较明亮,孩子放学后可以在客厅的小桌上写作业。管家说等再过两年,孩子大一些,这边住着不方便,还可以搬到中学附近的奚家老房子去。那边什么都有,但是房子太旧,这几年也没有翻修或者拆迁的计划,已经闲置了很久。管家絮絮叨叨向女人讲解奚家的情况,女人放好不多的行李,将怀里睡的正熟的弟弟放在刚铺好的小床上,嘱咐大儿子道,看好弟弟。七岁的小孩儿十分懂事,立刻答应下来,煞有介事的坐在床边,警觉的盯着安睡的弟弟。 管家带女人去办公室登记,姓名:余枝;年龄,27岁;学历:初中……办公室响起敲打键盘的声音。管家突然说,“你比我女儿还要小三岁。” “乡下结婚早。”女人站的笔直,四肢僵硬,眼睛只敢盯着前方不敢乱看。只在首都匆匆一瞥,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异想天开。 “其实早点儿安定下来也不错。”如果没有识人不清的话。管家安慰道。 “是。”女人只会点头,脖子向前抻着,看起来连转动都困难。 “东院刚好空出一个位子,工作内容早晚两头忙,主要是给园艺师打下手。其余时间可以回去照顾孩子。东院离你现在住的地方很近,待会儿我带你过去看看。而且老刘,就是你要跟的那个园艺师,他为人也热心。也有个女儿,年纪比你小,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好。” 管家说完,室内重新归于平静。管家无所事事的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余明辉,男,7岁……余明阳,男,2岁……” “你孩子的名字?”管家知道她的丈夫并不姓余,有些惊讶。 “娘家帮了点儿忙,也是为这事才拖到了现在。毕竟以后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养这两个孩子了。公婆老的老,病的病,赔偿金全都留给了他们,孩子归我。”余枝淡淡的回答,表情仍然平静。管家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倒也是,一个人带孩子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两个孩子。” 手续办完后,又带人去工作地点露了脸。老刘不在,作为专门的园艺师,除非必要,大多时候他都呆在东家为夫人特意设计的植物园里。那边热闹的很,除了老刘,还有好几个专门培植果木的种植专家,据说是东家花高价从南方的果园挖过来的。 回到住处时小儿子已经醒了,余明辉正抱着弟弟有模有样的哄人入睡。“mama,他总是哭,就是不睡觉。”看到mama回来了,余明辉得救般说道。 余枝没急着接过孩子,“到喂奶的时候了。”她解释。打开奶瓶心不在焉的冲奶粉。奚家的一个院子都要比他们整个村子还大,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