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纸
小玫瑰是谁? 程湘没有给她答案,只抱着她乐呵呵地笑。 她们最后还是没回学校,在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 好不容易让程湘躺下睡了,陈思言在她旁边躺下,枕着胳膊,看着程湘睡着的模样。 仿佛时间飞速倒带,回到那年夏天,她也是像这样,在黑夜里静静地看着程湘。小夜灯在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轻轻落在程湘鼻尖,一如当年倾泻而下的月光。 四下安静,只能听见程湘的呼吸声,明明是冬天,她却仿佛听见了那年的蝉鸣。陈思言又支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湘。映在墙上的影子飞速缩小,退至五年前夏天的大小。 陈思言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些喜欢的心情在此时,在这个暧昧流转的夜晚,又开出了花。 她俯身过去,却在鼻尖即将相触之际堪堪停住,长发垂落下去,同她的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两个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只要再前进一厘米,她就能像当年一样亲吻她柔软的唇。 她保持这个动作久久没动,直到左肘隐隐传来酸麻感,她才退回去。陈思言重新在程湘身边躺下,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唇上碰了一下,然后轻轻落在程湘的额头、眼角、鼻尖、下唇,仿佛她亲自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程湘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难得早早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睡在旁边的陈思言,她瞬间身子一僵,有些紧张。她轻轻地平躺下,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看着天花板,等着意识回笼。 等慢慢回忆起全部细节,程湘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向大脑,她觉得自己像个女流氓。明明酒量没那么差,但昨晚却格外上头,理智被抛到了云霄,本心暴露无遗。 她用极轻地动作扭过头,放肆大胆地注视着陈思言。 心跳不会骗人,她确实动心了,甚至可以说喜欢。两个人都有些越界,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又是谁先起得头。 陈思言是同类吗?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呢? 程湘忍不住向前凑了凑,这人可真好看,嘴巴紧紧地抿着,眉头轻蹙,小扇似的睫毛轻轻颤动……颤动?她要醒了! 程湘下意识向另一边退去,想装作熟睡的样子,耳尖却泛起了红,然后如燎原的火,染红了整张脸。 她不禁抬起胳膊,两手捧住了脸,嗓子有些发干。 “嗯?湘湘,醒了?”陈思言闭着眼嘟囔着。 程湘看了她一眼,有种想要瞬间遁地逃跑的冲动,但又觉得这样的自己仿佛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最后她趁着陈思言还没睁开眼,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卫生间。 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陈思言缓缓睁开了眼,嘴角微弯,带着笑。 程湘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桌上放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和红豆粥,陈思言正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收拾好了?趁热吃吧,刚买回来的。”陈思言听到动静,放下手机,抬头看她。 程湘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她迈步走过去,耳尖又烧起来:“嗯,你去洗漱吧。” 陈思言起身洗漱去了,程湘喝了口粥,心口隐隐发烫,全身都暖和起来。 早餐进食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最后陈思言打破了沉默,说:“我下午就要回去了。” 程湘眉心一跳,抬头看过去:“这么快?” “嗯。回去准备考试。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陈思言笑着说。 程湘的心猛地一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着没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陈思言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她换了个话题:“咱们一会儿去看电影吧,我刚刚订了票。看完电影再陪你吃完午饭,我就得走了。” “好,到时候我送你去车站。” 程湘喝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来:“电影几点开始?我们现在过去吧,早的话就在外面转转。” “十点二十。”陈思言也站起身来,“还有一个小时。” “那走吧。” 两个人穿戴整齐,退了房,步行去影城。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了雪,空中还飘着小雪,远处隐隐穿来铃儿响叮当的歌声。她们沿着石板路慢慢走着,默契地都没有提前一天晚上的事。 陈思言的手在羽绒服口袋里微握着拳,指尖相互摩挲,她有些想念昨天牵着程湘的手的感觉,想念指尖在程湘面上轻轻点过的感觉,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程湘嘴唇的温度。 程湘则在回忆昨晚的拥抱,只觉得在身体深处,欲望的怪兽叫嚣着,心乱如麻。 轻风拂过,树枝微颤,莹白的雪顺势落下来,掉在衣领里。程湘只觉得后颈一凉,轻轻叫出了声。 “怎么了?”陈思言看过来,就看到程湘的手向后颈伸去。 “雪掉进去了,好凉好凉。”程湘费劲地用臃肿的胳膊够着脖子上的雪,但因为穿得太厚,始终够不到正确的地方。贴着皮肤的那层雪已经开始化了,融化的雪水顺着流过脊背,很不舒服。 “你帮帮我吧。”程湘抬眼看向陈思言,眼里满是委屈,“开始化了。” 陈思言拿出纸巾,在程湘面前站定,双手环着程湘,绕到后面,从旁边看去,两个人仿佛在紧紧拥抱。 程湘今天绑了头发,雪白细腻的颈子露了出来。那雪块卡在衣领和后颈之间,摇摇欲坠。陈思言轻轻握住雪块,指尖从那滑腻的颈子上一扫而过,将罪魁祸首拿了出来,又用剩余的纸巾慢慢帮程湘擦拭后颈上残余的雪水。 呼吸喷洒在彼此的颈侧,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红了脸,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好了。”陈思言退了半步,帮程湘整理衣领,她知道程湘在看她,目光却牢牢钉在衣领上,不肯偏离半分与她对视。 两个人又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程湘便主动贴过来,握住了陈思言的手,神色坦然:“你的手好凉,帮你暖手。” 陈思言没说话,而是回握住程湘的手,揣进了羽绒服口袋里。 电影讲的是校园暗恋故事,程湘觉得演员演技太拉胯,神色恹恹,时不时瞄两眼,脑子里全是陈思言。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电影里女主角对着男主的背影喊着,然后蹲下环住膝盖崩溃地哭了。镜头一转,男主站在女主旁边,伸手覆在女主头顶,没说话。 程湘觉得故事略老套,打了个哈欠,向右手边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陈思言哭了。 她顿时有些慌神,忙凑上去问:“你怎么哭了?” “啊?”陈思言仿佛刚回过神,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低下头说,“哦,可能是太入戏了吧。” 程湘才不信,捏着陈思言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神情严肃道:“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可别蒙我。” 说完,她又放下手,正过身去,看着前方说:“不想说也没事,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演的高中嘛,我想我奶奶了。” 程湘是不信的,但看陈思言又不像撒谎的样子,一脸狐疑地问了一句:“真的?” “嗯。” “好吧。”她也只能这样说了。 陈思言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的,但她也显然是不想说的,那自己也不能没皮没脸非要搞清楚,谁还没个小秘密呢。 但她心里还是不爽。 程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注意到罪魁祸首在黑暗中轻轻松了口气。 程湘送陈思言去车站的时候,雪又下大了。车站的人不少,多的是你侬我侬依依不舍的小情侣。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开始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程湘抬起头看着陈思言说:“今年来我家过年吧。” “什么?”陈思言讶然。 “来我家,跟我一起过年,可以吗?”程湘的表情很是认真。 “不太好吧,不会不方便吗?”陈思言着实有些意外。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添双碗筷罢了。不然你要自己过年吗。”程湘撇了撇嘴,又想起自己的话不太对,“啊,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好。”陈思言打断她的话,弯了弯眼睛,“如果叔叔阿姨同意,我就跟你一起过年,好吗?” “他们会同意的。”程湘定定地看着陈思言,“我们一起过年。” “旅客朋友请注意,XXXX次列车开始检票了……” 广播里提醒开始检票,陈思言要走了。 陈思言没动,也没说话,还是像往常一样笑着看着她。 仿佛一阵电流穿过胸膛,直达心脏,酥酥麻麻。程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前抱住了陈思言。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变得模糊起来,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程湘环着陈思言的肩膀,陈思言也紧紧地回抱住了程湘的腰,她们像交颈相吻的天鹅,又像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与对方紧紧相贴,耳畔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是。”程湘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陈思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程湘就松开了她,笑着对她说:“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给我发消息。” 陈思言把程湘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让碎发盖住了程湘的眼睛,手指在她脸侧稍作停留便收回。 “我走了。” 不等程湘拨开头发,她就转身向检票口跑过去,不再回头。 直到火车发出轰鸣声,向着目的地出发时,陈思言才明白程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是。”有些发涩的眼眶又变得有些湿润 程湘站在原地看着陈思言进站的背影,直到彻底在视线里消失,她才转身走出车站。 天空又飘起了大雪,程湘抬起头,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 陈思言来的时候下着雪,走的时候也下雪,仿佛没什么不同。 但到底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