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缝头匠(双性攻)在线阅读 - 八十一章

八十一章

    阮云昇在路上遇见个卖点心的小姑娘,背后的大竹筐仿佛要将那小身躯压垮,他看这丫头离冻死不远,顺口叫人把她的点心全部买下。

    小丫头跪在马车前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回家了。阮云昇看不上穷人自家做的玩意儿,让管家自行处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看看有没有云片糕,带着给阿凝吃。”

    他生平第一次做善事,自觉成为了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要是把这事告诉简凝之,说不定阿凝肯对他说几句话。

    想象着阿凝与他说话的场面,阮云昇高高兴兴地回了小院,一如琼林宴上,他一眼便看见了简凝之。

    管家很小就进了王府伺候,几乎见证了王爷的成长,率先反应过来,很有预见性地冲进房里把孩子抱出来。

    那时阮雪棠才五个月,眉眼已长开,逢人便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模样。被管家送出院子时他懵懂地望了一眼发疯的爹和死去的娘,不必旁人来逗他哄他,小嘴吐了个口水泡泡,自娱自乐地笑了。

    管家采用对待野兽的方法伺候发疯的阮云昇,当天便挑了几个过去不服管的下人绑着送进院中,供阮云昇虐待出气,之后除了进院送一日三餐,旁的时候都在院外守着,也不敢轻易进去找死。而小少爷则送到奶妈那里,反正小少爷没心没肺,并不惦记亲爹亲妈。

    阮云昇当时到底疯到什么程度已无从得知,总之,五六天后,管家琢磨着简凝之尸体恐怕要生蛆了,这才硬着头皮进到院中。

    他无视满地狼藉,恭敬地走到阮云昇面前,发现简凝之尸体还好,就是眼眶莫名其妙瘪了下去。

    管家惊道:“王爷,凝夫人的眼珠呢?”

    阮云昇紧紧搂住尸体,亲昵地蹭了蹭,嘟囔着回答了管家的问题。

    管家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嘴贱,出门吐过一回后才折返回来好言好语地规劝阮云昇将简凝之下葬。

    此事自然又是许多波折,等阮云昇真正清醒过来接受现实,才发觉自己把阿凝的遗物全给砸了,仅留下两张画像未遭毒手。

    他将其中一幅画像留在阿凝墓中,自己拿了另一幅以供怀念。

    过去用来束缚简凝之的古沉香也再度被点燃,若是按以前的燃法,阮云昇除了会没力气之外也无甚大碍,但他极力想营造出阿凝尚在身边的假象,不顾管家劝说,擅自加大了香料用量,每日都沉醉在旧梦里。

    在荒诞的自欺欺人中,他纳了许多像阿凝的女子为妾,疯狂填补空虚,但发泄之后又都以无所出为由处死。对于那个由他诞下的婴儿,心中仍旧是恨,他始终认为简凝之自缢是因为孩子的双性身体,把错全部推到孩子身上。

    阮云昇甚至故意编出了一套谎话骗他,每一次羞辱阮谨的同时仿佛在替阿凝羞辱自己,非要把彼此都伤到鲜血淋漓才算恣意。

    许多年过去,父子俩形同陌路,再难亲近。

    宋了知看他们针锋相对的气氛,一直警惕着这对父子会突然打起来,结果阮云昇闻够了沉香,开口道:“全部人都出去,褐脸贼也是。”

    侍卫们走了出去,宋了知环视一圈,房里剩下的三个人中似乎只有他当得起“褐脸贼”这个外号,自尊颇为受伤,待得到阮雪棠的示意后便灰溜溜地抱着屋子里全部茶杯走了出去。

    阮云昇这才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真正的目的,前天御医请脉,说他身上毒素已入肺腑,如今命不久矣。

    剩下的话不必说,阮雪棠自然明白过来。郡王府纵然占了上风,但他也非真正的一败涂地,阮云昇就算把他杀了,王府也会元气大伤,自己又活不了多久,由着外人渔翁得利。

    于是在天黑之前,父子俩短暂的讲了和。

    王府已经被士兵围了整整半个月,在许多人都以为阮王爷会把自己厌恶的独子绑上大殿之时,阮云昇突然进宫,请皇帝为阮雪棠赐了世子的封号,而自查的结果则以王府风光无限的大管家畏罪自尽作为终结。

    不希望阮公子担上弑父恶名的宋了知似乎是整件事中最开心的人,他由衷的希望阮雪棠能活得轻松一些,心里不必再怀有怨恨。

    而阮雪棠也的确挺心情愉悦,虽不能让阮云昇饱受折磨而死,但管家为了王府自杀后,他买通了负责给阮云昇制香的调香师,让那人在沉香中添了一种无味的草药,那药本无毒,但是一旦遇上烂柯,则会产生有害的气体,加速阮云昇的死亡。

    阮云昇将阮雪棠立为世子后,虽不肯放权,有心防备逆子,但也有了新的事业要忙。阮雪棠原以为是怎样的天翻地覆,结果阮云昇找了一帮老道秃头做道场,开始施法,让他和简凝之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他这是快死了,昏聩。”阮雪棠对宋了知总结道。

    他们曾经去边上围观了一回,乌烟瘴气下,道士又杀鸡又洒黑狗血,和尚也不甘示弱,念经念得震耳欲聋,木鱼都给敲烂了好几个。

    宋了知心疼地看着无数公鸡被宰,虔诚地提出了建议:“道长,鸡放完血后你们别直接丢,不吃多浪费啊。”

    阮云昇看宋了知比看阮雪棠顺眼,很大方的允许褐脸贼把鸡拿去吃。

    阮雪棠觉得简凝之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做鬼都不得安宁,不过他对自己这位不知该叫爹还是叫妈的阿凝感情十分有限,所以并不阻止阮云昇这个自私歹毒的念头。

    宋了知重获自由后立刻回了一趟金陵渡,噔噔窜到楼上,果然看见了何世奎。

    “何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宋了知跑得急,说话带喘。

    “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何世奎拿着一方手帕乱挥,作出烟花女子的娇嗔之态,“死鬼,我让你老实躲在我家,你倒好,胆大包天,直接跑去敌方大本营了。”

    他自知有愧,低下头摸摸鼻子:“对不住,我当时太心急了...也不想连累尊夫人,所以才......”

    何世奎见逗得差不多了,笑道:“好了好了,我其实也就会被关了几天,根本没大事。你看,头发都没少一根呢。”

    宋了知当真捧着他脑袋仔细端详一番:“好像是没少,就是头发白了许多。”

    “废话,你被关牢里不得愁白几根头发。”何世奎与他嘻嘻哈哈,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宋了知回到金陵渡的厢房,将准备搬进王府的行李给收拾了。

    他扛着大包袱,又去了一趟义庄,原本宋了知只跟林敏请了五天的假,结果一去那么多天不回来,心里很是愧疚。

    林敏照旧是那副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疏离感,对宋了知的归来和道歉始终没个表态,只是很自然的支使宋了知做事。宋了知如今对她的性格稍稍了解,知道林敏如此便是没有生气,总算是心安了下来。待林敏傍晚与他分银子时,他才推拒道:“林姑娘,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是这钱你收着,权当是我的一些补偿。”

    他特意补充道:“你要是不收,我会于心不安,睡觉都得睡不踏实了。”

    林敏这才没再逼他,把银子收回自己的钱袋中。

    他如今搬到王府与阮雪棠同住,每天生活有了质的飞跃——他终于不用偷偷摸摸躲在转角目送阮公子上朝,而是每天亲手替阮公子穿上官服,跟着一起上车——他负责借阮雪棠肩膀,让阮公子在马车上还能多睡一段路。

    不过若是情场得意,事业上就容易不顺心。钰京近来出现许多古怪尸体,清一色是年轻且面容姣好的男女,每一具尸体更是都被人挖去眼珠。宋了知和林敏忙都忙不过来,仵作前来验尸,说这些人是被人毒害后再挖去眼珠的。

    不过年节将近,百姓们怕归怕,街上繁华依旧,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在王府为王爷请脉的御医听下人说世子殿下膝盖曾被冻伤,有心向阮雪棠献好,特意送了几个方子,又说伤虽痊愈,但怕落下病根,劝阮雪棠多泡泡温泉之类的。

    阮雪棠没当回事,宋了知却把这话听进去了,总怕阮雪棠以后会腿疼,自己主动去找阮云昇,求王爷同意借他们温泉山庄住几日。

    阮云昇正好觉得逆子每天都在自己跟前碍眼,很打扰大师做法,说不定会影响他下辈子与阿凝再续前缘,索性把自己最好的庄子借给褐脸贼,令他们过完年之前都不要回来恶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