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仙人并不需要睡眠,只是近来事情繁多,积压心头,云昭也甚感疲累。相曲摸着他的侧颈,嘴唇贴在他耳畔,语气带着些哄骗意味地唤他名字。 “昭昭,你辛苦了。” 云昭握着相曲的手指,放任神识下潜。眼前掠过许多少时回忆,无一不是同相曲在万剑山一同练剑的时光。如今他们既得双元剑法,待救出含芜之后,便可返回万剑山,向师尊复命。再好好解释魔剑一事,相曲定然能够重返剑霄阁。 他始终想要带相曲回到万剑山。 “你当真想好了?” 耳边忽然出现一个陌生声音,云昭警惕心大起,正与动作,周身忽然萦绕起一团迷雾。此时他还在梦中,无法阻止事态发展,仿若一个旁观者,被直接投入一方漆黑无光的天地。 “是,前辈帮我救他,我将东西换给前辈。一物换一物。”另一个却是相曲的声音。 云昭朦胧间好像经历过此事,可是努力回想,又想不起任何细节。有人抹去了他的记忆。 “只是我如今还不能将东西交给前辈,若是前辈信我,待我成事之后,必双手奉上。” “黄口小儿,空口白牙,我如何能够信你。” 二人对话声音渐弱,云昭直觉绝非好事,着急想要阻止相曲,忽然身体一沉,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浓稠魔气,丝丝密密钻入他的身体。骨rou酥软,神魂激荡,云昭好像被一双手撕开后又重新糅合在一起。 云昭痛极,发出的声音却永远被困住一方天地。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不知等了多久,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指。相曲的掌心温暖,他永远能够给予云昭足够的依赖。 相曲语气平静:“师弟,就算你醒来后会恨我,我也不后悔。” 云昭醒来,便趴在相曲身上,而相曲端端正正坐着,一手搂着他,一手搭在孩子身上,一身的灵气随时都要迸发。云昭抚摸着相曲的眉毛,梦里听见的话语犹在耳畔,云昭又惊又怕。 只是梦境太过虚幻,云昭不能确定是否为真。云昭指尖点在相曲眉心,相曲略皱眉,察觉到是云昭的灵气,缓缓舒眉,同时也卸下了满身的灵力。 “师兄,你也歇歇吧。” 此时云昭才想起来去看一眼他和相曲的孩子。 云昭将孩子抱起,孩子在他怀里轻得像一团云朵,闭着眼睛睡得香甜。还在肚子里时,云昭嫌弃孩子如混世魔王喜欢折腾,真正抱在怀里,又觉得他香软可爱,轻易不舍得放下。 “小宝,你可要乖些,等我们把你含芜师叔救回来,就带你回家。” 云昭刚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视他为害死妻子的孽种,从未给过他半丝温情,只有道观中以为负责浆洗的妇人,会塞给他糕点,笑眯眯地唤他小宝。 既然他出生时从未有人视他如珍宝,他更要珍惜自己与相曲的孩子。 云昭原本打算给孩子渡些灵气过去,却发现小宝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沉甸甸的宝环,定然是相曲怕小宝被妖邪侵犯所备。云昭再摸着小宝的肚子,里面满满都是相曲的灵气。云昭失笑,相曲一口气给了孩子那么多灵气,也不怕孩子受不住。 原来就算是相曲做了父亲,也是难以维持常年不破的成熟稳重,做出这等没有轻重的事情。 云昭轻轻拍着小宝后背,小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奇地盯着云昭。 小宝生来异瞳,一只眼睛泛着极淡的金色,而另一只眼与常人无异。云昭初见有些诧异,可是他修道多年,天下奇怪之事见得多了,区区异瞳并未放在心上。 原本已经入定的相曲忽然动了动手指,云昭亦察觉到有人靠近,对方气息颇有些熟悉,应该是曾经见过。 云昭急忙思索是谁时,还不忘幻化为女子模样。 “洞中的二位道友,冒昧到此,还请恕在下唐突之罪。”来人察觉到周围有阵法,并未贸然闯入,而是以传音的方式通告。 云昭回头看了一眼相曲,相曲也化为了女子。想来相曲也记起所来何人了,正是他们在月河上偶遇的那名女子。 相曲道:“阁下有何事?我与师妹如今不便见客。” 对方回道:“根据辰母镜所示,此处新生婴孩诞生,在下特来查验。” 左岸居然还有可以探查到附近婴孩降生的辰母镜,这倒是云昭未曾预料的。云昭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为人父的本能促使他立刻抱紧了小宝的身体。这左岸处处透着诡异,才生了孩子就有人找上门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二位不要误会,在下乃是聂府掌事聂影三,绝非歹人。想来二位已经知晓,我们左岸已经许久未有男婴诞生,在下也是因此事而来。如今道友才生过孩子,身体虚弱,待在此处也太过委屈,不如来我们聂府休养,也免得在外面遇见危险。”聂影三说的客气,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是非要他们住进聂府不可了。 相曲叹了一口气,道:“我与师妹本是客人,本不该拒绝。只是我们漂泊惯了,就怕打扰了贵夫人。” 聂影三笑道:“如何算是打扰,我们夫人最是热情好客,尤其二位之子又是男婴,于我们而言二位才是贵客。” 他们原本就有进聂府的打算,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住进去,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不知道她们聂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相曲为云昭披上一件厚厚的大氅,确保他不会被风寒侵入,这才抱着云昭的侧腰将他扶起。 云昭变为女子后,骨骼更显小巧,这么一裹,半张脸都陷在了绒毛之中,只露出两个眼睛。 他半娇半恼地瞪着相曲:“我又不是凡间女子,哪里用得着这样。” 相曲道:“你最怕冷。” 云昭心中一动,从前他确实怕冷,但是从未对他人言明,修道一事本就面对无数艰难险阻,不过是冰寒之苦,他只当作是锻炼道心了。相曲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其实相曲一直将云昭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比自己的事情更加上心。云昭又想起梦中听见的对话,如果是有人编造,或者刻意模糊他的记忆,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二人出了洞门,撤去阵法,候在外面的聂影三发现是她们是,眼睛一亮:“没想到果然是二位道友,那日河上匆匆一见,我便猜测道友可能有孕了。二位如此恩爱,当真是羡煞旁人。” 云昭原本就是冷淡的性子,又担心聂家对小宝别有企图,故而只是略点了点头,便抱着小宝不再搭话。 相曲道:“我师妹刚生完孩子,如今疲乏得很,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道友体谅。” 聂影三笑着摆手:“道友如高月孤洁,二位肯在聂府下榻,已是看得起我们了。” 云昭刻意将容貌幻化得平庸许多,不想还是引得聂影三频频回顾。 左岸女修大多好女风,聂影三也不例外。她偏爱云昭这般清雅恬淡的美人,看向云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暧昧。 “路途遥远,二位请上车。” 聂影三身后停着一架五彩马车,云昭面露豫色,相曲直接将他抱上了马车。 相曲道:“聂府盛情邀请,岂能不从。” 云昭有些为难,皱着眉安顿了下来。 一切不过是他们在聂影三面前作戏罢了,若是答应得太过爽快,反而会引起怀疑。 五彩马车并非普通车马,它具备隐匿行踪只能,而且进入马车之人,神识无法探出,故而也无从得知该去往何处。 云昭传音道:“她们倒是谨慎,这聂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左岸居然也没人知道聂府究竟在哪。” 相曲久久没有回音,云昭略显担心。聂府这般神秘,多半还是和聂信有关,万一在聂府碰见了聂信,相曲又该如何。 相曲和聂信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 相曲垂眼,主动接过云昭怀中的小宝,道:“你抱了那么久,手臂该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