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恋爱各有难处
江子熙看了看面色各异的三人,有无语的、有看好戏的、还有害羞的,一时不解:“我说错了吗?” “……没错,江谷主说的是。”钟御嘴角抽搐出几个敷衍的字眼。 江子熙拍拍他,很受用地点点头:“对嘛,我可是大夫,听医嘱的准没错。所以剑君是打算回宗准备秘境事项,还是再在谷内待几日?继续住下的话我是很欢迎的!” 毕竟不死草这份礼够大,而且有些事,他还没解决明白。 江子熙想着,偷瞟立在后面的连璎,后者不知在想什么,双目出神并没发现他。 钟御却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多了几分猜测,含糊回道:“不急。” 苏深灵跟着点头,很有眼力见儿地变回狐形跳到师兄怀里,要拉他出门去,给二人留空间。 “我们先回去了,阿璎,你和江谷主继续谈事情吧。”钟御塞好小狐狸便躬身告辞。 很快,房间内又剩下一对孤男寡女。 奇怪的是,先前还能融洽相处的氛围,此时变得有些尴尬。 连璎想起来时给自己定下的任务目标,心中直呼都怪师兄埋伏在拐角,把她一身的胆气都吓没了。 江子熙摸摸鼻子,也不知该如何切入他想谈的话题。前两天没上心时瞎撩毫无心理负担,可真有那方面念头时,竟莫名紧张起来。 “蘅芷剑君,你坐啊。”他半天憋出一句废话。 “哦,好,你也坐。”连璎不太好意思再进到内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到方桌边上,拇指快把腰间的蘅芷剑剑柄磨穿一个洞。 盘坐于榻相对而谈是亲近,这样坐在会客的外间,距离一下又被拉开来。 空气又陷入沉默,江子熙尽可能磨蹭地倒了两杯茶,似乎手上在忙他就有了不必说话的理由。 连璎盯着他倒茶、涮碗的动作,怀疑他可能是想当面表演一套茶艺十八道。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没忍住先开口:“江谷主。” “哐啷——” 手中茶盖一翻,在桌面颠了个来回,江子熙稳住要洒掉的茶水,礼貌笑道:“蘅芷剑君可有话说?” 有了开头,一肚子的话便仿佛有了出处,连璎也顾不上矜持含蓄,直视他的眼睛,腆着脸问道:“江谷主,你是不是挺喜欢我的?” “?” “啊,这个,我……”他言语错乱,头脑也混乱无比,端着一杯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连璎紧紧盯着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掌心隐隐渗出手汗,可她并不害怕会听到拒绝的答案,要不是足够自信她也不会主动出击。 她长舒一口气,把抛过去的问题很良心地揽回自己身上:“这么说吧,我挺喜欢你的。” 江子熙心脏忽地重重跳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问道:“真的?” “真的。”对方庄重点头。 从未接受过如此直接的表白,江子熙十分不自在,喉结吞咽一下,视线飘忽:“蘅芷剑君,喜欢在下什么……” “啊,挺多的。”连璎越说越轻松,大大方方承认:“江谷主古道热肠,妙手回春,英俊潇洒,家财万贯,最重要的是对钱财的正确态度,不卑不亢又保持热爱,令我十分钦佩。” 江子熙不争气地脸红了:“我没剑君说得这么好……” 他一顿,迟钝地捕捉到最后一项赞美。 等会,什么叫对钱财的正确态度?正常女性会在求偶时说这样的话吗? 江子熙有些郁闷,脸上的高兴落寞下来:“蘅芷剑君,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钱?” 得过小师弟指点的连璎痛快答道:“都喜欢呀。你的财富也是构成你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单独剥离?这个问题就像是你问我,若是你相貌不雅、医术不精、心地不善,我还会不会喜欢你一样。你觉得要是把这些条件都剥离,我还会喜欢你吗?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 江子熙:“?”这是什么道理? 连璎话还没说完:“而且我说了,我最欣赏的是江谷主对待钱财的态度,并非每一个有钱人我都会另眼高看的。” 她开朗地冲他笑,完全发自真心。 这番剖心大胆的另类表白听得江子熙一阵脸热。 “是,我明白了,抱歉。”他忽地就没了底气,心砰砰乱跳。 连璎乘胜追击,身子悄悄前倾:“那你呢?你喜欢我哪一点?” “!”江子熙向后一仰,避开她的靠近。 怎么突然就跳到这一步?明明他还没说过喜欢她。 可看向那双期盼的黑眼睛,他没法撒谎,诚实地说出心声:“蘅芷剑君非常优秀,漂亮、强大,性格也很有趣,更难得的是你是第一个愿意倾听我说上一整天的人。” “看!你不也是对我见色起意!”连璎一拍桌子,心道果然如此。 江子熙:“?我没有。” 连璎:“你有。第一天入谷时你向我抛媚眼。” 江子熙:“……”是他浪荡了。 静默片刻,数着胸腔里的心跳,他忽然笑出声:“蘅芷剑君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是各方面综合的结果,不可剥离某一条件。” 连璎也笑了:“我很高兴你能同意我的观点。” 二人相视,心头的重量忽然消失,再交流起来再没了相对无言的尴尬。 取而代之的,是暧昧的情愫在缓缓流动。 江子熙询问她:“那之后呢?你要留在绛仙谷,还是回归衍宗?” “当然是回归衍呀,我留在这里像什么话。”连璎回答道。 江子熙点点头,并无觉得不妥。 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他们坦诚的喜欢,心动有之,但远远达不到爱情的高度。想让这份心动发生质的改变,仍需未来一段很长时间的相处或经历。 至于为什么要那么快把这段悸动表达出来,两人在这一点默契地达成共识:对方实在太顺眼、太合心意,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既然机会来了,为何不趁机抓住?说不定就此别过之后,几百年都见不到一面。 “要出去走走吗?然后一起吃个午饭。”江子熙向新任恋人发出邀请。 “走吧,一直在屋里也挺闷的。”连璎答应下来,起身大大咧咧向门口走去,却在经过江子熙身边时被突然拉住,一只手强行扣入手心。 她吃惊地看过去,见江子熙脸微微红:“咳,多练习。” 连璎笑得眼睛弯起,回应握住他的:“是,多接触。” 决定要恋爱,确立了关系,就要认真培养感情。 另一头,从诊室出来不久的一人一狐并不知留下的二人已快速结束战斗。 苏深灵多日未有大的活动,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和师兄小打小闹,此时一见宽阔盎然的绛仙谷浑身都痒痒,恨不得当即跳下去到花丛里打几个滚。 “师兄,师兄你放我下来,我想玩。” 钟御一手按住蠢蠢欲动的狐团子:“你要是想再被人盯上抓走,就去。” 苏深灵委屈,改变策略道:“那我变成人形,加上障眼法可以吗?” 钟御未答。 他在思考,进谷时只有他和师妹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进来,现在平白多出一人,是否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他迟迟不说话,小狐狸发动撒娇大法,爪爪一遍遍挠着他的心口窝,软声求道:“行嘛行嘛,你和我一起好不好?我一定跟着你不跑远!” 钟御被小无赖磨得没了脾性,无奈答应:“不准乱跑。” “嗯嗯,好耶!”小狐狸举起胜利的爪爪。 钟御抱着他藏到一棵树后,一会儿,再从树后出来的便是两个玄衣修士。 苏深灵欢呼着朝中央花田奔去,钟御想拉都没拉住。 好在此处视野开阔,少年一袭黑衣,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下。 苏深灵潜入花田,立刻感受到自然的馨香与暖意nongnong包围着他,身体的毛孔都舒畅不少。 花田里有小童做引导,为他介绍哪些花可采摘哪些花只能观赏。 苏深灵哼着歌,愉悦地编了个花冠,招手喊道:“师兄,师兄快来!” 钟御踏着花径进到花田深处,苏深灵献宝似的给他看编好的花冠:“你看!好看吗?” 他低头瞧去,淡黄粉白缠绕绿茎,热闹又花哨。 苏深灵笑嘻嘻地抬手:“给你戴上。” “不……”钟御恍惚,张口便要拒绝。虽说他不重视外表,但这等装饰还是与他太过违和。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苏深灵突然缩回手,把花冠戴到自己头上。 “不行,你头太大了,戴不下。” 钟御:“……” 狐狸要cao几顿才能听话?急,求告知。 苏深灵丝毫不知自己的屁股已欠债累累,还特意在师兄面前摇头晃脑地嘚瑟:“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看?” 然而未等对方赞美,忽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二人随着声音来源望去,在不远处的小丘岩石上,见到一绿衣男子。 苏深灵认出来了,是那个可怜人季雪满。 他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但见他身边空旷无人陪伴,苏深灵猜想他应是听到自己与师兄的对话才发笑。 “对不起呀师兄,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小狐狸蹭了过来,小心讨好地道歉。 钟御乜了他一眼,站起身拍掉身上沾着的花叶,胸怀大度地原谅他:“无事,我不介意。” “嘿嘿,师兄你真好。”苏深灵不吝惜地送出甜言蜜语,但还没等他说两句,忽然身子一腾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毫不介意的大家长威严命令道:“玩了这些时候也玩够了。这几日你落下的功课,今天一并补回。” 苏深灵:“?”是人做的事? “不可以!我屁股还在疼!”他手脚并用地一阵扑腾,严正抗议。 钟御不理会,反而一巴掌落在不安分的小屁股上:“现在知道屁股疼了?刚才玩得那么疯也没见你喊疼。” “呜呜呜。”哪怕周围没人往这边瞧,被打屁股的小狐狸也觉得丢了脸,气呼呼地伏在师兄肩头却不敢反驳。 其实他并不排斥修炼和功课,他只是气愤师兄公报私仇、借机耍流氓的行为太坏了! 更气这样又坏又霸道的师兄太涩了,撩得他心里小鹿晕头转向四处乱撞! 呜,他别是被虐出什么奇怪的毛病…… 正想让师兄放他下来时,苏深灵抬头一瞥,恰好看到小丘岩石上又多了一人,是来找季雪满的叶珏。 他不禁想起江子熙说的叶珏的种种家庭暴力行为,头皮一麻,打了个寒颤。 没毛病,他没毛病!师兄打他屁股根本不算虐待,真正的恶人还是叶珏那种。 心有余悸的小狐狸抱紧了自己的仙侣,又默默为可怜人叹了口气。 * 在大师兄的监督下,苏深灵勤勤恳恳修炼到太阳下山。 在得到离火秘晶重铸体质之前,他做不了大的改变,来来回回还是基础心法与灵力调息那一套,高阶一点就是借助外物扩大灵力冲击造成破坏伤害。不过现在他身子体虚,老老实实盘坐在屋里入定数个时辰。 再睁眼时,连璎刚巧回来,满面喜色,笑意盈盈,一望便知是有好事发生。 “师姐,你回来啦!” 苏深灵跳下软榻,小步跑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递与她:“如何?成了吗成了吗?” 连璎接过茶杯,嘴角咧开来,喜滋滋分享喜悦:“嘿嘿,成啦!” “哇,恭喜!”苏深灵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钟御收起养护好的泠音,淡淡问道:“那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 他虽不知前因,但凭白日里小童告知的话和他的观察,也猜出自家师妹遇到了喜事。 连璎的回答与她对江子熙说的一样:“回归衍呀,剩下的,通灵玉简联系吧!” 她说得轻轻巧巧,让苏深灵有点惊讶。 “师姐,你不多留几天和江谷主相处吗?” 连璎一摊手:“和他相处是挺开心的,但还是自己家舒坦,再说要是真想见面,御剑飞行一个时辰就到啦。” 苏深灵:“……”是他太弱,爬个天梯都要半天多。 见她有了主意,其余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商议一番后,一致同意明天就回归衍去。 第二天中午,三人与江子熙在绛仙谷大门辞别。 看得出来,比起连璎,江子熙更为不舍,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只能把仙丹灵药一袋又一袋的往对方怀里塞,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好受点。 连璎笑着捏捏他的手:“行啦行啦,又不是逢年过节送这些礼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贪图你的宝贝呢。” 江子熙不以为然:“难道这不是你的目的之一吗?” 连璎:“那也不要说出来呀,留点面子。” 钟御&苏深灵:“?”听起来怎么像是诈骗? 磨蹭好一会儿,三人总算出了谷。 走出一段,人迹稀少时,苏深灵熟练地变回狐形钻入他的专属特等席。 连璎招出蘅芷剑,将起势御剑飞行,钟御提醒道:“先回城内一趟,去飞升楼。” 他托杨掌柜调查灵宠店店主一事,这两天应是有了着落。 但事不如人意,见面后杨掌柜只有羞愧:“真是抱歉,周化跑得太干净了,完全没有痕迹。我手下的人顺着他的关系网挨个扒过去,全部中断。” 钟御心一沉:“修真之人,又在这闹市之中,几百年来与人交往甚密,却能轻易金蝉脱壳,他的身份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杨掌柜附声道:“是啊,我先前怀疑过他不简单,但未想竟是如此。” 他看了看眼前三人,有些话憋回了肚子里。 在调查周化时,杨掌柜也将这两位委托人的最近动向查过一遍,得知他们刚从雪月宗出来,同时也得知他们口中的小师弟,即旁边这位小少年,很有可能是传言中新收的小狐仙。 没完成雇主的委托,杨掌柜抱歉地想用其他消息补偿一些。 他招呼三人在酒楼内用午饭,顾不上忙,在空位上坐下与他们谈聊。 “三位这几日在绛仙谷,消息不灵通,不知外界发生一桩巨大丑闻,想必三位很有兴趣。” 他呷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就在昨夜,雪月宗中术司掌司吴衡与西药司掌司双双暴毙,死在宗主顾清韵的床上!” “!” 连璎与苏深灵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瞪大的双眼中看到大大的疑惑。 “怎么突然死了?前两天不还活得好好的?” 钟御却不显惊讶:“是死于,马上风?” 杨掌柜捋了捋山羊胡,点点头。 苏深灵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修的不就是这种功法?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说是二人为争东器司实权,在宗主面前争相表现,不想太过用力,死了。” 杨掌柜眯起眼,缓声道:“但谁知道真正死因是什么,这桩丑闻太过荒诞,雪月宗为掩人耳目,将消息全方位封闭,顾清韵也被控制起来。现在,主掌大局的是雪月宗的大小姐,顾双双。” 他嗤笑一声:“说来太巧,东器司掌司意外身陨,凶手少宗主在逃跑中被失手杀害,剩下三个掌权者一夜全完,这宗门大权竟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 “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苏深灵不由地回忆起离开雪月宗那日,耳边响起的那道阴恻恻的女声。 “她才不是小丫头!”他激动道。 钟御轻抚他的后背,温声安抚:“别怕,没事。” 杨掌柜倒是没想到小狐仙与顾双双竟有意外交集,他想了想,摇头道:“我对顾双双还真没探出什么,你们多加小心。” 三人谢过,杨掌柜起身离开,留他们用午食。 “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马上添来。” 他打开包厢房门,忽而一阵嘈杂刺耳的高声喧哗闯了进来。 “主教出行——闲人避让——” 声音虽远,但苏深灵听得清楚,不免惊讶:“外面怎么了?谁出行?” 好大的排场,在这大能遍地的修真界还要别人让路。 连璎脸色一变:“是真魂神教。” “真魂神教?三教之一?”苏深灵听过这一大教的名声,但对教派的作为不甚了解。 连璎耐心与他细说:“东天真魂神教与中土无量佛教、西域曼陀蛊教并列三大教,但与其他二教不同,真魂神教是修真界心照不宣公认的邪教。” “修士修炼或为自己或助他人,但真魂神教的教派思想,是让教徒源源不断地向主教及护法长老贡献资源,以此积攒功德善行,日后飞升。” 苏深灵听傻了:“这太扯了吧!怎么会有人信?” 连璎也不理解:“谁知道呢,人与人很难相通。” “那就没有人收拾他们吗?”苏深灵越想越觉得恐怖:“各大派联合起来围剿邪教,应该能做到吧?” 杨掌柜前脚刚要出门,听到他们的话又停了下来:“真魂神教教徒众多,势力遍布六洲根深蒂固,且实力不俗,围剿并非易事。他们的存在虽然碍眼但对其他门派利益损伤不大,大多门派并不愿费心劳力做这种苦差事。” 他的目光在苏深灵身上停留:“小剑君暂时别露面,等他们过街后再走吧。” 钟御想起以往见过的真魂神教主教出行,六排并行、面色蜡黄衣着暴露、手拿两个大金轮的教徒高声齐喊的骇人场面,也难免生出不适。 “杨掌柜说得对,先吃饭,别去看热闹。” 他往小师弟碗里夹了个肥鸡腿,吸引他专心吃饭。 苏深灵歪头盯着鸡腿上的油花,片刻,长叹一口气。 “唉,看来美貌也是一种烦恼。”走到哪都有人盯上他,真是心烦。 杨掌柜还没收回的右脚被门槛绊了一下。 连璎被一口汤呛得咳嗽不止。 钟御无情表示:“……主要是你看起来太傻,容易成为他们的发展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