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火
星际海盗，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十分热门的职业。 帝国已经存在了这么久，来到了生命的末期，许多问题积重难返，于是对于帝国疆域的控制力也逐年减弱。 许许多多的星际航路，现在都已经被掌握到了海盗的手中。 而其中最为着名的海盗，就是路德维希·海伍德。 海伍德家族同样是帝国贵族之一，传承悠久，但问题在于人口凋零。连续好几个世代未曾出现过强大的异能者，于是日渐衰落。 而尽管这些年出了一个路德维希·海伍德，他却完全不顾家族，只身去星际海盗中闯荡，却偏偏被他闯出了名头来。 他被誉为星际海盗之王。他标志性的火焰骷髅头，就是他的座驾“焰王”的旗帜。 焰王是一艘巨型飞船，兼具民用与军用的特性。据说是由路德维德亲自改造过的，火力巨大。 当尤斯塔看到屏幕上出现焰王旗帜的时候，他的脸色大变，几乎下意识说：“这不可能！” 路德维希通常都活跃在帝国边界，怎么可能突然在这个时刻出现在帝国的核心领域，法米尔星球的附近？ 就算他有这个意愿，帝国许多星际航路的港口也应该发出警备信息，甚至提前将路德维希拦下来。 难道说…… 尤斯塔脸色难看，他想，难道帝国内部出现了叛徒？可是，法米尔星球不是说有革命军在活动吗？为什么路德维希一个星级大海盗会掺和进来？ 难道路德维希与革命军合作了？而且，帝国内部的叛徒也在帮助他们？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猜测。 革命军的确不为人知，但是人们却对星际海盗十分熟悉。在帝国的边界地带，许许多多的星球都在一些星际大海盗的统治之下。 甚至于，在一些星球居民的眼中，星际海盗是远比帝国政府更加可靠、值得信赖的对象。 路德维希倒是一个例外。他只生活在焰王上，从来不去统治任何星球。 他似乎只希望打打杀杀，视生命如草芥，即便在这样征战的过程中，他会失去无数优秀的、忠心耿耿的下属，他也仍旧还是沉浸在战斗的疯狂快感之中。 就如同他的异能一般。 人们其实并不清楚地知道，路德维希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海伍德家族通常的异能是火系，但是路德维希每次使用自己的异能，伴随着明亮、中心甚至透出蓝色光芒的火焰的，是一个哀嚎着的骷髅头。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知道，路德维希的异能究竟是什么，因为无论是路德维希本人，还是海伍德家族如今零星的几个成员，对此都讳莫如深。 而陈叙知道。 路德维希的火焰可以灼烧人们的灵魂，而烧剩下来的残渣，就会融进那个哀嚎的骷髅之中。 按照另外一个世界路德维希的说法，这个骷髅还在缓慢地凝聚之中，最后，或许会形成一个完整的骨架。 那个世界路德维希的骷髅，比这个世界的成长速度更快。毕竟在那里，路德维希是元帅、是将领，他为陈叙征战四方，杀戮无数。 无数死在他手下的亡灵，又反过来成为了他的力量的源泉。 路德维希说，那个完整骷髅凝聚的那一刻，他的异能或许就会突破——最后，或许就会与人类的灵魂有关。 陈叙知道，尤斯塔的异能在本质上似乎也是如此。 这些越是高阶的异能，似乎就越是涉及到人类的灵魂本质。 ……那么他的呢？ 陈叙的异能名为“平行空间之王”，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在他出生时，他检测出来的异能只有些许的波动，在当时的检测者看来，甚至不能达到最低等的F级。 而在另外一个世界，陈叙的异能实际上也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 他的异能是纯粹的，灵魂、精神、心灵上的应用，并且他自己也无法掌控。 他只能任由这个异能发展。 偶尔，陈叙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他遭遇的很多恶意，是否也是他的异能造成的？他的异能是否是在暗中影响，甚至于催眠其他人？ 所以，见到他的每个人，都会忍不住产生些许的恶意？ 陈叙忍不住这么想，但是又觉得，恶意终究是恶意。即便根源是他的异能，但是恶意带来的伤害也已经造成了。 现在，他站在这里，看到舷窗外路德维希的座驾，眸光微深。 在这个世界，他曾经见过路德维希——实际上，他身上的骨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路德维希造成的。 ……虽然是路德维希无意中造成的。 在很多年前，陈叙才十来岁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如此盛名的路德维希，曾经带领自己的舰队入侵过无名星球。 路德维希可能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还入侵过如此贫瘠、荒芜、落后的星球。 但是当时，陈叙正在被自己的同学们围着殴打。他们拳打脚踢，而陈叙沉默地忍受着，并且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就在那个时候，路德维希突然出现了。 他的舰队、他的船员可能在另外一个地方四处搜刮与破坏，但是路德维希却莫名其妙地降落在了这个地方。 他看见一群小朋友在殴打另外一个小朋友，于是啧了一声，把外面那群小朋友都扔开，然后打量着里头那个黑发黑眸、皮肤苍白，脸上身上青青紫紫的孩子。 “倒霉孩子。”路德维希把陈叙拎起来，语气未必那么怜悯地说，“强大的力量才能帮助你掌控自己的命运。” 彼时的陈叙已经可以区别两个世界。他知道面前这个路德维希并不是他的路德维希，所以他只是轻轻垂下眼睛，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声，让自己不受注意、不被关注。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轻自己受到的恶意。 但是他的做法似乎让路德维希更加愤怒了。 这个金发金眸，如同恒星一般耀眼的男人冷冷地说：“如果只是忍受、只是沉默，那么你什么都做不到。” 幼小的陈叙仍旧保持着安静。他瑟缩着、颤抖着，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和他的路德维希态度如此不一样。 他想，明明他们长得一样。 而瑟瑟发抖的陈叙让路德维希嘲讽地嗤笑一声。他不管这个孩子才十几岁、拥有一个弱小到不堪一击的异能……他只是想，一个弱者。 一个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却仍旧任人欺凌的弱者。 他叹息一声，然后彻底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他随手把陈叙扔了出去，然后就离开了。 他却不知道他最后的举动，让陈叙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跌落在远处，身上骨折了好几处，痛楚在一瞬间淹没了陈叙。 那些孩子们即便殴打陈叙，动作也不会这么残忍，力道也不会这么重。那反而是陈叙这么多年来受过的最重的伤。 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在那一瞬间，正在睡午觉的、年幼的陈叙醒过来，他尖叫着，痛苦地哭泣着，对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遭遇感同身受。 路德维希听到他的声音，赶过来，温柔地抱住他，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而陈叙看着他，眼眶中含着泪水。 他问：“路德，你会打我吗？” “什么？”路德维希不明所以，他金色的瞳孔如同融化的焦糖，深情而专注地望着他，“不，当然不会。陛下。” 他虔诚地在陈叙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而陈叙抽抽噎噎地望着他，想，可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世界的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陈叙终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他已经意识到，即便这么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他知道这个路德维希是他的路德维希，而另外的那个，却并非如此。 所以，他最后只是蜷缩在路德维希的怀中，沉默着，合着双眼，仍旧忍不住因为痛苦而流泪，却不得不因为另外一个自己的经历而说：“路德，请你教我一件事情。” 路德维希诧异地回答：“当然可以。不过，陛下，您希望我教你什么？” 陈叙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如何治疗骨折。” 多么可笑啊，他终究得从伤害他的人身上，学习如何治愈自己。 路德维希不明白为什么陈叙会突然提到这个事情，他迟疑了片刻，轻声问：“是另外一个世界……出现问题了吗？” 陈叙默不作声，默认了路德维希的想法。 路德维希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严肃地说：“听我说，陛下，治疗骨折最简单的办法是……” 那个下午，那所学校里，陈叙忍着剧痛，按照路德维希的说法，一点一点地挪动自己的骨头，用树枝、树叶、衣服的布料捆住自己的伤口。 然后他回到自己小屋子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高烧了将近三天，最终还是熬过了这一次的劫难。 但是自那之后，他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阴郁厌世。 他的骨头也终究没能治好，只是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现在，这是他与路德维希在这个世界，第二次的相逢。 陈叙静默地望着那艘火红的飞船，还有那骷髅火焰的标志，目光十分空洞。他或许望着，也或许只是——就只是，看了一看。 片刻之后，他就漠然地垂下了眼睛。 那不是他的路德。 尤斯塔也不是他的尤斯塔。费舍尔也不是他的费舍尔。 这并不是他的世界。 陈叙下意识往墙壁上靠了靠，冰冷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他想，真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时间将近十点了。往常这个时刻他已经陷入了沉眠，在或许噩梦或许美梦之中来回周转。但是现在，他只是站在这里，被某种莫名其妙的复杂心绪攫住。 他想，这一次去往主星的旅途，似乎在某些程度上，改变了一些东西——一些事情。 可是，他却宁愿在悄无声息之中死去。 他厌倦地叹了一口气，面前却突然被某样火光照亮了。 他下意识抬头，随后瞳孔骤缩。 停留在不远处的焰王，居然直接对着尤斯塔的飞船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