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决定
这是在宇宙中漂浮的第三天。 陈叙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的状态可称不上好。他饥饿而干渴，内脏此前受到了冲击，可能有内出血，而他的灵魂上的伤口也同样难以愈合。 更关键的是，这个石块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偶尔，陈叙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不过好消息是，他的异能正不断波动着，并且强大的那一面慢慢占据了上风。这让他仍旧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他甚至在想，如果可以的话，等到他的异能稳定下来，他就可以cao控这个石块，甚至感知外界的情况。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漂浮在哪里。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他的面前似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幻影。过往的命运、糟糕的境遇、令人厌倦的情人与仇人、烦人的政务与艰难的求生…… 在这一刻，他骤然从中品味到些许的趣味。 他厌恶这个世界、又喜欢那个世界。那种喜欢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悲怜，那个世界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幼小的、懵懂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陈叙的所有物。 至于这个世界…… 陈叙在朦胧之中轻轻笑了一声。他想，大人总是没有小孩子讨人喜欢。 人们会给小孩子找出无数个开脱的理由，可大人却没有这种好的待遇。一个世界也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陈叙都半昏迷的状态思索着、沉浸在过往的虚幻之中。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他想他甚至可能是在发着高烧。 但是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担心了。 在某一刻，他的力量终于稳定下来。他所在的石块也突兀地一颤。 ……看起来，是被某颗星球的引力所捕获。 他将坠落。 陈叙难以言喻自己心中的感想。他居然活了下来，以牺牲一颗星球为代价，他活了下来。他不知道他即将坠落的星球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千钧一发之际别让自己摔成rou泥。 但是，他活了下来。 逃离歼星炮、逃离追捕、逃离那个他厌恶也厌恶他的世界。他将坠落至人间。 “轰——” 在巨大的撞击声中，陈叙凝聚出自己最后的神智与清醒，努力cao控着自己的异能，让自己停留在距离地面十厘米的地方。 地上有石块撞出来的一个圆形凹洞，直径大概在近百米。石块已经撞得粉碎，却恰巧给了陈叙一个缓冲的空间。 他只是停了一秒，然后就立刻摔了下去。 仍旧无法完全抵消的冲击让陈叙的身体剧烈地撞击着地面，他立刻痛苦地嘶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吐出一口血。 好在他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了，不至于因为这点伤而直接死掉。 ……虽然痛苦也难以避免。 他瘫软地躺倒在地上，疲惫地望着周围。又是一片丛林，他降落在一条河流的边上，正是河流中湍急的水给了石块一定的缓冲。 陈叙喘息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静默地感应了一下。 ……这颗星星…… 几乎就在他感应的一瞬间，一阵温和的暖流就在他的灵魂上流淌了起来。这颗星星喜欢他。星星的气场在一定程度上笼罩了陈叙的灵魂，宽慰着他始终未能愈合的伤口。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他能够多呆几年，那么他灵魂的伤口说不定就能愈合了。 陈叙不由得睁开眼睛，略微有些困惑。 他居然如此幸运？这个世界在想什么？ 他又自我衡量了一下现在的异能等阶。大概是在A级左右，并没有达到另外一个世界的那种高度，但是这种力量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个世界已经很大程度上被他所影响。 那些人口稠密、历史悠久的星球，以及高等阶的异能者或者灵魂强大的人类，或许可以暂时抵御这种侵蚀，但是在这里，在宇宙偏远的星球上，这里的生物乃至于星球，都已经成为了陈叙的所有物。 他们都臣服于他。 陈叙啼笑皆非，感到一阵可笑与滑稽。 就这样？ 就这样？？ 他数次濒临死亡，受尽磨难，而这个世界……就这样，屈服了？ 真他妈——！ 陈叙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种极端的怒火充斥了他的心灵。他不希望这样动怒，但是却难以抑制地感到生气与恼火。 有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轻柔地安抚着他。 陈叙不顾颜面地直接躺了下来。 星星无法跟他交流，但是能用各种办法做出一些回应。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叙，在年幼的时候非常喜欢这么做，因为他总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自己的遭遇而闷闷不乐。 他没法和身边亲近的人诉说这件事情，就只能懊丧地与所在的星球交谈。 而星球总是宽容、沉默、温柔。 这个时候，陈叙也没能忍住，他说：“我痛恨这个世界。”他讽刺地说，“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恨他的时候便拼命地摧残、虐待他；爱他的时候便让他在这样极端的危险之中，成功地逃出生天。 他是这世界的玩物。 陈叙怔怔地凝视着天空。 微风仍旧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你是这世界的珍宝。 仿佛有人在陈叙的耳边如此说。 陈叙扯出一抹冰冷的笑，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像是在闭目养神。隔了片刻，他才站起来，去为自己寻找食物和水。 这颗星球植物繁茂，但是没有太多的野生动物。没有动物的带领，但是星球会提示陈叙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不久之后，陈叙就寻找到了合适充饥的东西。他吃了两三个果子，喝了一些水，终于觉得好受一些了。 在这期间他与星星不断地沟通。他得知这颗星球并没有任何人类居住，也从未迎来其他的访客。换言之，陈叙或许得独自在这地方生存许久了。 对此，陈叙并没有什么反应。 甚至于，他觉得这挺好的。他现在也不想和外界有什么接触。他宁愿在这和平、安宁的星球生活一辈子，反正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也与他无关。 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叙帮忙寻找一些在野外生存的技巧，而这个世界的陈叙也在这样平静的氛围中缓慢地修养身体与灵魂。 二十三年的奔波、辛劳、疲倦，却在这个安静的，没有人烟的星球缓慢地消融——又或者，只是隐藏得更深？ 偶尔，陈叙会失眠。 他会想到这颗星球之外的世界，会想到帝国的局势，会想到那三个男人，会想到他过往的经历。他会在自己搭起来的小木屋中，静默地沉思，然后疲倦地陷入睡眠。 当时濒临死亡的那种死寂、深沉、平静，也同样缓慢地离开了他的心灵。 现在让他去面对死亡，他真说不好他能否那么冷静地接受。 死里逃生毕竟是一种幸运。 时间如流水，一晃三年时光。 这一日，陈叙是在星球轻柔的微风中醒来的。风中蕴藏着某种奇特的讯息。 陈叙略微古怪地说：“有人来了……” 他离开木屋，眯着眼睛看向天空。那是一艘飞船，看起来不是什么太豪华的私人飞船，而是那种较为简陋的私营客运飞船。 ……但是怎么会有私营飞船来到这颗偏远的星球？ 陈叙面沉如水，微微皱眉。 他想不出可能的理由，又因为自己三年平静的生活被打扰而感到不悦。 微风抚摸着他的面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好了好了。”陈叙随口说了一句，这三年来他将这颗星球当成宠物一样养着，“他们降落在了哪儿？我去一趟。” 三年足够他的身体完全恢复，灵魂上的伤口也好了大半，起码不会再持续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此外，他的异能也已经稳定在了A级。 他的异能被他自己命名为“平行空间之王”，不过现在已经可以被称为“世界之王”。 作为王者，他可以使用、cao控、掌握这个世界的任何“实物”。而如果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他，异能达到了更高的等阶，那么非实物他也可以掌控了——指灵魂。 但实际上，这个异能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它的实战意义。拥有这个异能的陈叙，在另外一个世界从未有过需要亲自动手的机会，只是在情人们的陪练下，大概了解与掌握了异能的使用办法。 不过，倒是方便了现在的陈叙。 那艘飞船降落在距离陈叙的小木屋大概十公里的丛林边缘。那正是平原与丛林相交的地方。陈叙悄悄贴近，瞧见几个人影已经离开了飞船，警惕地穿着特殊的防护服，正在小心翼翼地探索与相互交谈。 在这种陌生的星球上，人们总是万分警惕，生怕这颗从未发现的星球有什么特殊之处，譬如变异的动植物或者奇特的细菌或病毒。 微风为陈叙送来他们正在交流的话题。 他们使用的语言多少让陈叙感到一些陌生，那并不是宇宙通用语，而是夹杂着宇宙通用语的某种特殊语言。 陈叙心想，这批人或许是异族，或者至少是混血。 在帝国的疆域中，这类异族为数不少。有许多在星际大航海时代被发现的星球上，都存在着一些异族。有些异族较为原始，而有些异族却十分神秘、强大。 帝国与大多数的异族达成了和平协议，而如果未能达成协议，那么帝国也会出动军队，将其扫荡一空或者彻底俘虏。 时至今日，宇宙的大半面积已经被探明，许许多多的异族也已经加入到了帝国的版图之中。 而其中的不少异族，因为语言或者文化等等的障碍，无法加入帝国正常的商业交流领域，所以成为了雇佣兵，四处游荡。 几年前陈叙还要回陈家祭祖的时候，陈家为其预订的私营飞船上的雇佣兵，就有好几位是异族混血儿。他们使用的语言，与现在随风送入陈叙耳边的语言，极为相似。 他们外表都是男性，大多数身材高壮，高鼻深目，面容英俊，皮肤惨白。这一族与人类的相貌身材十分相似，因而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甚至于与人类通婚。 但是，这个种族似乎有着十分独特的生理构造，因而并不受到绝大多数人的欢迎。 陈叙对此心知肚明。 ……因为他cao过。耸肩。 耳旁，那些人交流的话语逐渐让陈叙明了他们的意图。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活着……” “雇主真是疯了。” “……说起来，为了找这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疯了的人可真是不少。” “找了三年了，真他妈烦。这附近星域的星球都找过了，这一次要是再没有什么发现，我死都不愿意继续下去了。这鬼地方……连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妈的。” “……行了，别说了。” 陈叙倾听着他们的对话，逐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眯起眼睛，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木屋前。 他默然站立了片刻。 现在的他有两个选择，是跟随这艘飞船离开——他完全可以让这伙人发现不了他，偷偷蹭一趟飞船，还是……留下？ 片刻之后，陈叙做出了决定。 脸颊旁的微风仍旧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