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三弦触动三入境
春雨绵绵,寒意渐浓,南边的春季,与暖和全然搭不上边。饶是如此,也有善男信女虔诚拜佛礼佛,求得心中所愿。 顾月歌和霍金城、霍重珏、霍重莲,是在九华山以外几里地出来的,毕竟九华山为佛门重地,修仙之人的任何法术,都要谨慎而为,更何况是缩地千里这些动静较大的阵法。 在霍氏仙门逍遥居那里,顾月歌最后道出了霍重华所去之处。 “九华山,神光岭,月身宝殿!” 顾月歌知道,绝对是这里。首先,去年那一次离开广陵,霍重华无疑是去了姑苏,毕竟他还有皇命在身,前来与风无极相会,处理姑苏后续问题。其次,九华山和姑苏接壤,之前二次入境前,霍重华明显知道了九华山一事,并且一直都有联系,这和两年前霍重华解救姑苏为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最后,便是当时霍重华拒绝了顾月歌进入月身宝殿,一定是两年前霍重华在此发现了什么,才会在去年和今年都匆忙离开广陵。 霍重华,你现在,还好吗? 这一次,是顾月歌第一次看到霍氏仙门的大家主霍金城施展仙术。这般大人物,修为境界自然是高深莫测。霍金城以血为媒,祭出了一把仙剑。这把剑,剑柄之上,熔铸了五行图纹。五行图纹,顾名思义,便是金木水火土,相生亦相克。仙剑在霍金城催动法力之下,产生了一股强有力的威压。 修仙之人行事,莫非到了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去惊动凡人,霍金城便是这样带着顾月歌一行人,施展了隐身术,避开了所有香客和僧人,往月身宝殿处走去。只是当他们走到神光岭,还未接近月身宝殿,便见到了一个手撑着紫竹伞一手撵着一串佛珠的老和尚出现在他面前。 顾月歌看到这个老和尚出现时,霍金城竟然没有像之前避开其他人一样也避开这个老和尚,而是停下了脚步,收敛了法力。不一会儿,几个人又重新呈现在人前。 “父亲,这……”霍重珏对自己父亲这样做有些疑惑了。 只见霍金城收起仙剑,敛敛衣襟,双手合十,朝着老和尚施礼:“某,见过大师。” 老和尚也回了礼,“阿弥陀佛,霍仙主大驾,弊寺孤陋,有失远迎了。” 顾月歌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市井流浪惯了,就不喜欢这些大人物的所谓客套。 而霍重珏和霍重陵皆向这个老和尚行了一礼,因为父亲如此行为,眼前人必然不同凡响。 霍金城礼貌回应:“大师海涵了,某初到贵寺,只为寻人,但凡寻到,即刻离去,不会扰了佛门清净。” 老和尚明知故问:“不知霍仙主所寻何人?” 霍金城如实告知:“某之九子,霍重华。” 老和尚手中佛珠缓缓转着,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展现了他沧桑的年岁,可他不动声色,顾左右而言他:“霍重华,霍九少,确实对弊寺有着大恩。” 霍金城直奔主题:“那烦请大师,告知某,如今九儿的下落,他可还安然无恙?” 老和尚平静言之:“霍仙主可曾想,或许,霍九少现在,不想被打扰呢?” 霍重莲担忧道:“大师,九弟他,是不是出事了?” “莲儿……”霍金城示意霍重莲,不得失了分寸。 顾月歌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是什么人物,也无须顾及礼数。“我说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人家家人关心九儿安慰,哪有避而不见之理,也无须大师带路了,我亲自去寻。”言毕,顾月歌兀自走向了月身宝殿。 然而,当他来到月身宝殿前时,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将他挡在了外面,此时的香客们虽然寥寥无几,但是他们却能够进出自如,果然,这道屏障,是为了阻挡修道之人的,里面的动静,只有凡人不能感应到。 “岂有此理。”顾月歌咬牙切齿。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霍重莲心急如焚。 “等!”霍金城知道,不可硬闯,唯有等待。他虽然也很想看到霍重华,仙佛有别,他不能坏了规矩。 春雨绵绵,密密麻麻地下着,让空气变得更加沉闷。顾月歌远远望着这月身宝殿,心里面似乎下了一个决定。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他知道,此时的霍重华必然很难熬,他,需要他! “大师,我不进去了,我就在这里,弹琴!” 顾月歌言毕,祭出九难,琴弦拨弄,琴声缕缕,飘然而出。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月身宝殿内,一个势在必得的信念。 渐渐地,渐渐地,随着他弹奏达到了一个高度,他清楚地看见,一抹神识,从里面闪现而出,如同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宿主一样,向他所在的方向,皈依而来。而他的神识,也在此刻,脱离了身体,一起融入了九难。 三弦触动,再次入境。 当顾月歌再次睁开眼眸恢复意识时,映入眼帘的,是狭长而绵延的山路,这条山路。无论过来多少年,他都能认得出,这里,是九华山神光岭。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向了月身宝殿。虽然建筑外观无差别,但是顾月歌心知肚明,此时的月身宝殿,是数百年前的月身宝殿。终于没有了任何障碍和阻拦,顾月歌轻而易举便走了进去。 月身宝殿,殿宇宏观,顶覆铁瓦,四周回廊石柱环卫,重檐斗拱,画栋雕梁。殿内七级木质宝塔,高约十七米,每层有佛龛八座,供奉金地藏金色坐像。其中最大的金地藏佛像金身,位于正中央,占据了正主尊位。而这尊佛像底下,一个小小身影,蜷缩在角落处,远远望去,孱弱而无助。 “九儿!”是他,顾月歌认得,这副身躯,即便换了如何样貌,顾月歌都认得。当他来到霍重华身边时,他不敢轻易冒犯,只是轻轻地碰了他的后背,一股寒意猛地袭来。他的身子,僵硬而冰冷,毫无生机。眼看他的身子就要倾倒下来,顾月歌下意识将他搂进怀中,不顾寒意,深深搂着。 顾月歌记得之前服刑时,一直腹诽霍重华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如今他的身体,当真如石头一样,僵硬冰冷,直至此刻他方才了悟,他心疼啊! “九儿,九儿,九儿……”他一遍一遍呼唤着霍重华,将他的身体抱得跟严实,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霍重华,然后还是无济于事。随着他的呼唤,周遭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模糊,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了。 那日,东华将军所率领的东朝大军与南蛮一战,首战告捷。南蛮被迫递呈了求和书。然,南蛮一族野心勃勃,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东华将军知己知彼深谋远虑,必然也看出来南蛮贼子之心不死,必还有一战。在南蛮还未撕毁协议时,东华将军明面上将军队调离战地,却暗中部署部分精兵,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南边的春季,阴冷潮湿,又多山丘陵地带,潮湿天气下,更容易引发旧疾。但凡行军打战,无不身负伤痕。两岸猿声,响彻云霄,军营重地,却严防死守。无人能知,下一次的大战,会在何时,便一触即发。 营帐内,烛火摇曳明明灭灭,一个身影蜷缩在碳火盆边,靠着微弱的温度取暖,企图赶走源源不断的寒冷。这时,一抹墨色身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他来到了那人面前,道: “将军,药熬好了。” 那个蜷缩的男人,便是东华,而端药之人,就是月牙子。 东华道:“月,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月牙子将汤药喂于东华:“将军与我,何须言此?” 东华看了看他,末了,笑了笑。这一笑,如沐春风。他喂他喝药,而他喝着他喂的药。如此艰苦的军营生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在此刻却因为这两个人,而显得格外温馨,弥足珍贵。 月牙子道:“将军,行囊已经收拾完毕,等下我们就启程。” 东华眉目微拧:“去哪里?” 月牙子回道:“南蛮一族,一时半会儿起不了战事,而将军的病情,却耽搁不能。” 东华按住了月牙子的手背,“身为主帅,我哪能擅离职守?” “可你的身体……” 东华耐心解释:“行军打战,病痛受伤,在所难免,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将军,事到如今,你还要再瞒着月吗?” 东华微微一怔,终是没有回复月牙子。 “那日的箭矢,是有毒的。将军帮月,吸出了毒,加上常年打战留下来的伤痕,月与将军,夜里缠绵,怎会不知将军如今的身子状况?” 东华怔怔地望着月牙子,没想到,心细如他,却如何都瞒不住他。 “自从效命朝廷,我的生命早就交付于战场,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我却不知,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为了你,多留在人间哪怕是须臾时日。” 月牙子靠在东华肩膀上,坚定道:“将军,可以的,月坚信!” 东华搂住了月牙子,“月,如果可以,在我死后,离开我,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可好?” “不好!”月牙子往后退了退,望着东华,“月有办法,一定可以救将军。将军可知,之前守护的九华山?” 东华隐隐不安:“月,你想做什么?” “九华山,神光岭,月身宝殿,金地藏菩萨,相传新罗国王近宗金乔觉卓锡九华,居于南台,唐贞元十年九十九岁圆寂,兜罗手软,金锁骨鸣,颜面如生,佛徒信为菩萨化身,遂建塔纪念。九华山如今为佛门重地,若无佛迹,绝不可能香火鼎盛。而且,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月的九难,绝非凡物。之前在九华山一战,不知为何,九难与那神光岭,产生了共鸣。” 东华紧紧抓住月牙子的肩膀,“月,这些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此事也休要再提,好吗?” 月牙子望着东华,反问道:“所以将军是知情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