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娇人
荔枝被安置在蔺昂的外院里,她年少活泼又办事麻利,几日便跟府里上下的下人们熟悉了。在厨下帮忙时听旁人闲聊,若是下人们自己的家长里短,荔枝还能聊上几句,若偶尔说起主人的事她就知之甚少了。主人家几个里,安定侯只是进府时拜过一次,宁乐县主养胎没再回来,左右只认得蔺昂一个,也知之甚少。某日偶然听到周彦学三个字,她觉着耳熟,想起在旧家的惊鸿一瞥,忙搭话问道:“是那位长得神仙一样的大人么?” 厨娘许婶笑她:“你这小妮子才多大,就知道看俊俏郎君了?” 荔枝不好意思笑笑:“我只见过一次。” 许婶只当她是进府之后见的,便随口道:“周大人跟少将军交好,自然是常来的,不过应该用不到你伺候的。” 许婶见她疑惑笑了笑:“不是说你伺候的不好,是因为周大人来都是进内院的,用不着人。” 荔枝听完更疑惑了:“内院?少爷不是嫌吵闹,内院都不让咱们进么?” 许婶笑着和几个帮厨交换了个眼神,瞥了她一眼道:“你呀,以后大了就知道了。快干活吧,别嚼主人的口舌,小心被杨管事听了被训斥。” 荔枝认真应声道:“多谢许婶提醒,我这不是刚来,怕伺候不好客人丢府上的脸面嘛。” 许婶边将菜叶收拾整齐边慈祥说道:“放心吧,少将军常年在外,京中来拜访的不多,周大人虽然来得勤但人是极宽厚的,偶尔还给咱们带些稀罕吃食来呢,以后啊你就知道了。” 荔枝点点头。 果不其然,两日后荔枝便听人说,周府下的随侍周放带了新鲜的松仁糖过来,正在廊下分发,让大伙儿都去尝尝。 荔枝去的晚,剩的不多,周放让她拿油纸都包走。荔枝自然感谢,趁着他收拾食盒的功夫自来熟的跟周放闲聊起来。 “周放哥,我是新来在外院奉茶水的,我叫荔枝。” “哦,怪不得没见过呢,你们府里女使都是以花作名,你倒是挺特别的,是只果子。” 荔枝小声嘟囔:“其实是石头不是果子……” “啊?” “哦没什么,我是外家刚过来的,主子没给改名儿呢。许久没吃糖,刚来便有这口福。” “府里收了一筐子北岭的松子,我们大人怕时间长失了风味,便让人做了易储存的糖,你尝尝,香着呢。” 荔枝取了个小碎渣一嚼,果然口齿留香。 “唔!好吃!”她将油纸包打开摆在周放面前,“周放哥一起吃吧。” 他愣了下,看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催促,便拿了一块。荔枝左右无事,到旁边茶房拿了壶茶水,跟周放一起蹲在廊下的木栏就着糖喝茶聊天。一壶茶下去,糖也吃完了,人也熟悉了。 “周放哥,你知道的真多啊。” “我从小就跟着大人天南海北地到处跑,自然还是有些见识的。” “真羡慕,我从小就没离开过这儿呢。” “嗐,这有什么,你日后若是放出去了,天地广大的去哪儿都行。” 荔枝摇头道:“我只是个丫头,就算放出去也是找个人家嫁了。” 周放也摇头道:“若你这么想,那便不需要羡慕。我们大人原先说过,人一辈子走什么路不是一成不变的,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和乐趣,你今天羡慕我见识多,他日可能我也羡慕你日子安定啊。自然,你们有女子的苦衷,可能怕旁人指摘,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决定想过什么日子,循规蹈矩平淡一生也很好,出去看遍天下也未尝不可。就像这松仁糖,我配着茶当点心很好吃,那我撒点盐便吃不得么?但你问一千个人喜欢哪种吃法,可能二者择其一,也可能他们都不喜欢,另给你别的九百九十八种吃法呢。” 荔枝似懂非懂,目光敬佩道:“周放哥你真的好厉害。” 周放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只是照猫画虎罢了,都是我们大人说的。” 荔枝满眼向往:“真想见见周大人的风采。” 周放笑道:“你若见了怕是容易误终身啊。” 荔枝笑嘻嘻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好偷偷看一眼。” 周放道:“这个不知道,若是晚饭过后没来叫我,大人可能就留宿了吧。” 将军府的偏僻院里,朦胧灯光透过窗纸映在外面的更漏上,淡淡地滴答一声。 “还好么?” 云雨暂歇,周彦学将身下人鬓边的汗水抹去,埋下头轻咬着他胸前因高潮激起的乳珠。 蔺昂闭着眼摇摇头,伸手扣住他的脖颈,顺从地挺胸。两人自上次昌庄一别后忙于公事,将近十日未曾见面,今日刚一关上门就像火星子进了干柴堆,撩起滔天的火。周彦学吮舔了一会儿,抬头看见他颊边飞红一脸春情,忍不住就着滑腻的汁液轻轻挺了挺腰。 “鸣野,我实在耐不住,再给我一次吧。” 蔺昂伸出手,虎口托着他下巴把人拉近,探出舌尖,重新将腿打开把人纳进来。 屋外更漏滴答滴答不通人情,屋内人窸窸窣窣一室如春。 等蜡烛燃尽,二更的梆子声远远传过来。暖帐里周彦学刚一起身就把浅睡的人惊醒了。 “嗯?”周遭被熟悉安定的梅花气息包裹,蔺昂疑问一声却没有睁眼,把脸埋到周彦学怀里,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别要了…” 周彦学失笑,心中抱怨自己怎么不多点几根蜡烛,好看清他难得一见的撒娇模样。 他安抚地吻了吻他肩头,低声道:“你睡吧,我去打点水给你擦一擦。” 说是睡,可是被湿润的布巾擦拭私密地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渐渐清醒过来。 周彦学见他睁眼迅速收拾停当,将灯烛和水挪到床头,重新回到床榻抱住他:“好些了么?” “嗯……”蔺昂凑上去吻他下巴。 周彦学用下巴蹭了蹭他:“喝不喝水?” “好。” 他伸手拿过杯盏:“今天碰到兰森,说在家读书闷得慌,想请咱们喝酒。” “好。” 蔺昂闭着眼应声,或许是因为懒倦,显得有些依赖粘人。周彦学看着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柔情,有种恨不得将这一刻拉成永恒的冲动。他含了一口水渡到他口中,静谧中的吞咽声有种挑逗和欲色,周彦学下意识加深了这个吻,取代吞咽声的是越来越过火的津液黏腻响声。 蔺昂受不了地错开脸,周彦学气息不稳想去追逐他的嘴唇,被他拿手捂住。 “困了……” 周彦学啄了下他掌心,把烛火吹灭:“睡吧。” 几日后天气不错,郭兰森直接过来下了帖,约他二人相聚明月楼。 “多日不见,你们俩真是红光满面。” “兰森倒是有些憔悴,怎的,令尊又说什么了,惹你不顺心?” “不是,”郭兰森大冬天的也举着把折扇,“自从上次一别,我回家认错精心读书,父亲有空还会指点我一些官场门道,我们好着呢。” “那为何愁容满面?” “是我母亲给我说了门亲事。” 周彦学笑:“哦?那我先恭喜了,是谁家的千金?” “可别!我还没答应呢,”郭兰森快速摇了摇扇子,“是永昌侯家的大小姐。” 周彦学疑惑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呀,兰森有什么苦处?” “哎呀,你不知道,她、她是个女金吾!成天舞刀弄枪,身量快及得上我了,还比我大几岁,原先见了她就要绕道走的。” 周彦学皱眉道:“你怎么也变成以貌取人的俗人了?” “不是不是!”郭兰森摆摆手,神色尴尬道,“我刚刚言语失当,二位不要怪罪,实在是母亲逼得紧。我先前跟父母说要准备科考,母亲便开始替我议亲,说是成家立业,是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还说如今有了进取之心更需要有贤妻辅佐,什么啊,就是怕我再去烟花之地,找个人来管我罢了。” “我知道她。” 周郭二人扭转头看着蔺昂,只听他缓缓说道:“永昌侯府的夫人是我母亲闺中好友,知浣算是我义妹。” 郭兰森脸上瞬间青红交加,口中讷讷:“这……我……” 蔺昂向他微微一笑:“郭二公子不必担心,婚嫁之事本就是讲求一个缘字,我向来不会在背后语旁人是非的。” 郭兰森拱手道:“多谢鸣野兄,方才却是我失言,没顾忌知浣jiejie的清誉。” 蔺昂摆摆手随即正色道:“但知浣是我meimei,我出于私心,还是要替她正名。她确实是过了出阁的最好年纪,身量也不若寻常女子柔弱纤细,但为人清和通达,并非娇蛮粗鲁之人。” “……是、是。” “二公子若是对议亲之事有所不满,可上禀尊堂,如若不忍违逆尊长,我可以代劳向知浣传话,她行事洒脱,不会强人所难的。” 蔺昂平静说完,郭兰森只觉一句句像戒尺鞭过来,万分后悔口无遮拦。周彦学看见他不敢抬头的怂样,打岔道:“行了,夫人只是遣媒人问了问,没影子的事儿怕不是你自己的臆想,咱们三个男人,青天白日里私议人家姑娘的婚事,让人听了还得了?” 郭兰森拍拍额头:“哦,对,彦学说的对!”蔺昂也点点头。 郭兰森端起酒杯朝蔺昂举了举:“我方才胡言乱语,我认罚,鸣野兄当我是酒醉的胡话,不要嫌弃我才好。”说罢连饮三杯,心里已经想着万一meimei真与他结亲会不会能挽回一点好印象。 蔺昂本来眼前只有茶盏,但觉得此事以茶代酒敷衍,伸手拿过周彦学的酒杯干了。 “哎…”周彦学抬了抬手,看他这样子便没阻止,待他一口饮尽皱眉咽下就把酒杯夺回来,给他面前的碗碟里布了两筷菜,又舀了半碗温热的甜汤。 “烧得慌么?”明月楼的佳酿闻名很大程度是因为纯和清,自然有些烈度的。 蔺昂吃了两口菜压了压喉咙的灼烧感,摇摇头低声道:“没事。” 两人的互动被对面的郭兰森看在眼里,笑道:“哈哈,彦学果然是红粉相伴怜香惜玉惯了,莫不是把鸣野兄也当成你那位娇人了?” 周彦学一怔,醒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想起这误会觉得好笑,一抬头,蔺昂面露异色的看着自己,显然十分在意。 周彦学笑着冲他眨眨眼,把汤碗放在桌上问郭兰森:“你是不是一直好奇我金屋藏的是谁?” “咦?难道定下了?品貌如何?” “唔,倒是没定下,”周彦学歪头看着蔺昂,“是大户人家的二小姐,样貌嘛,丰神俊秀,人品嘛,百里挑一。” 郭兰森摸着下巴猜:“二小姐……京城官眷里行二的……是不是莫知府家?” “不是。” 蔺昂埋头吃饭,耳廓隐约有点儿泛红。 “嗯…秦大人家的?” “不是。” “哦哦,我知道了,是西街齐府!” 一连几个都换得周彦学摇头,郭兰森皱眉:“你莫不是唬我的吧,行二且未出阁的也就这几个了,别跟我说真的是什么丧夫寡妇……”他瞥见蔺昂神情有些不对,惊呼:“难道鸣野你知道?!” “啊?我……”蔺昂难得在人前显出些慌张,郭兰森见他这样更是认准了他知道,转头瞪着周彦学。 “好啊彦学,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单跟鸣野说却不跟我说,哼。”郭兰森下巴一兜撇到一边。 周彦学嗤笑道:“行了,也不怕把下巴甩脱了,以后你总会知道的。”说着给蔺昂加了块儿鱼腩,空留郭兰森一边喝酒一边念叨个没完:“王家jiejie?不对她都该生了,李尚书家已经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