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无法追逐的月亮

    陈父离开后，林星一个人在包厢待了很久。

    【星星。你并不喜欢这些不是吗？】电电小心地开口：【一直以来，你好像更在意你周末的乐队表演、公司的爱豆培训，你更在意那个同事苏唯，如果将更在意的视为生活的主线，这些其他的其实是乱章。】

    【被干扰着遇见，开始并非你本意。力所能及里做些你能做到的，已经足够。】其他的，应算作命运弄人。

    主线，与乱章。

    “我想回家一趟。”林星说：“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一样我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东西。”

    定最近时间的机票，潦草收拾几样东西打车往机场走。机场的位置大多偏远，出发的时间在一天中又算晚，抵达目的地时天差不多黑了。

    背着包打车的林星，上车第一句话是：“去灵山。”

    挂着营业笑容的出租车司机脸僵一下，自后视镜偷偷瞥他一眼，有些迟疑：“小哥你外地人？你，要不要再跟朋友确定下地点？”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灵山最出名的还是墓地。

    这情节我熟啊，倩女幽魂不是，尤其你看这客人长得还很好看，更可疑了。司机觉着自己还年轻，他还没做好给黑山老妖当花肥的准备。

    “本地人。”林星反应过来些：“我加钱。”

    财帛美色动人心，更像恐怖片情节了怎么办。什么人民币收到手里定睛一看是冥币，绝色美人回过神来再看是骷髅，可恨没有一双阴阳眼，一眼勘透。

    没等他犹豫出结果。

    后座乘客不知什么时候扫了支付码，车里响起支付宝到账的声音。这个数额。

    “您坐好扶稳，现在我们就出发。”

    一直赶路，头有些闷，林星将车窗稍开个缝，叫晚风吹进来些。夜里降温，风吹在脸上舒服的很，多加件外套大概更合适，窗外是黑的一片，树和楼房都隐藏在暗之中，只路灯和车灯是偶时的醒目。

    是从城市一处的偏僻到另一处偏僻，路线在外环。

    唯一一个不知情的电电看路越走越偏，后知后觉：【星星，你家是住郊区嘛？】

    “不是。”

    【！】电电瞪大了眼：【救命！星星他是坏人！你，你快报警哇要来不及啦！】

    “怕什么，不是有你呢？”

    【我，是还有我，星星你别怕，让我想想看，你别慌。】慌乱地原地兜着圈子，电电一握拳：【我可以帮你们两个玩车上py！就是这儿人太少了也没其他人围观…】

    汽车勉强能归进车的大类，我也算专业对口！

    林星忍笑。

    “你是生怕别人劫不到色啊。”还整这些小情趣，给谁助兴呢这。

    笨蛋电电到现在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得林星主动来说：“是我要去灵山。”

    是在逗你。

    电电蔫了。但他确实不记仇，被戏弄了也没有不开心，过会儿又来问林星：

    【星星你现在有好些嘛？陈宇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准确来说，陈宇的事情于我并不算难事。”将车窗打得更低，小臂探出去，林星的目光有些晦涩：“没有法律手段还有非常规力量，我们都知道，系统的力量对普通人来说是碾压级别的。”

    有所选择就不能算作艰难。

    “我只是不确定我是否要这样。”

    总觉着朝某个方向更近了。

    车只能停在山脚，司机在车上等着，林星打开手电沿着石阶往上走，一片的亮光越走越高，成了远处的星星点点。

    到某处左拐，一个人穿行在墓碑间。也在某处停下。

    举起手机照亮辨别着上面的字，确认了，再靠近些，清晰地看见墓碑左上端的一个小的豁口。

    电电看见林星唇角的笑意。

    没有拜，没有闲聊，没有摆祭品。林星转身沿着原路返回，一步一步。

    我明白了。

    林星一直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林星先前更在意的是苏唯，不关心其他。他曾以为世界是纯纯的虚假，想以虚假全一份遗憾，但现在来看，又好像不是这样的，那个墓碑的缺口，昭示了一些东西，一些理论上说，除了林星谁也不知晓的事情。

    苏唯对林星特殊。

    在上一世，在我们认识的第五年，我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答应了他的表白。我说，我想同他试一试。

    然后我死了。

    我给了他一份无望的爱和折磨。

    死后不知多久，意识形态的林星见过苏唯。苏唯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社交，以及在铺满林星照片的卧室彻夜难眠，偏执地像个疯子。

    人应向前看。无法挽回的、使得痛苦的，去避免。

    林星地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看他执意探究属于林星的过去。苏唯觉着那些伤害都是刽子手，他总觉着自己如果能做些什么也许就可能挽回，他强行背负着林星去过而后的生活，他不要让自己忘掉林星，也不要新的开始。

    过去的事情时间过去久，其实林星本人也记得不算清晰，可他总为我而流泪。那些我没有流的泪。

    苏唯觉着自己对林星的在意劣质，只看见表面，有些如果林星倾诉过，可能遗憾不会那么重。其实林星也想过，苏唯擅共情，有同理心，以及，他爱我，他确实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可林星也觉着，自己的倾诉会让他痛苦，这不该是爱一个人的方式。

    林星好像更习惯一个人沉入泥潭。

    答应苏唯表白的那个晚上，林星喝了点酒，微醺，坐在天台的边缘，仰头就看见明月。

    林星想起李白，传说李白醉酒捞月溺亡。大概是月色极好的夜晚，饮许多酒，醉醺醺地撑着头看月亮，他低头看见明月在湖里，没忍住探身去够，抱着破碎的月亮栽进湖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林星觉着，天边月远不可逐，这也是获得月亮的一种方式。

    月亮确实极美。不小心接通电话，林星边看着月亮边听苏唯的告白，他说许多，说家里的猫咪，说山的日出，说好吃的蛋糕店，苏唯说，当我为外物而快乐的时候，我总想起你，我总觉着那时你该在我身边才对。

    苏唯的细腻有种对生活的热爱。

    林星在他的描述里想要亲眼看看山的日出。

    明天或者而后，再等一等。

    但命运弄人。许是待着冻得僵硬，又或酒后肢体疲软，林星撑起身体又扶空，坠落时迷迷糊糊的又看见月亮。

    林星对他心怀亏欠。

    林星想给苏唯所想要的。林星觉着苏唯大概是想要一份两厢情愿的，但他并不确定苏唯爱的是怎样的林星。

    他也不确定是否正是求而不得酿出了更深沉的喜欢。

    这个奇怪的世界刻意抹去了林星许多困境，林星想，这份圆满，就送给苏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