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罪与罚(*/*制爱在线阅读 - Chapter61 Evanescence

Chapter61 Evanescence

    这句话其实很轻,甚至是不紧不慢的。

    但落在听的人耳中,仿佛千钧之重。

    R猛地退后一步,捂着脸:“…不,”他突然放开手,声音很急切,“我就是诺亚!”

    他的声音扭曲了。

    像是意识到什么,对檀泠现在的冷漠有点惊恐,他骤然用手掌抓住檀泠的胳膊,指节几乎陷入柔软的皮肤。

    曾经明明是可怕的力气、染上嗜血的手指,此时却几乎是笨拙地,欲抓不抓,像是摇了摇:

    “待在这儿…好,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你在一起的地方…”

    檀泠摇了摇头。

    “不。”

    他冷眼看着,声音似乎含着一丝悲悯。

    “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带着原罪。”

    “原罪是谁?他的父母只是一对正常的情侣而已!”R大喊着,眼底已经是赤红一片。

    檀泠预判他会怒不可遏。但没有。

    他见过alpha们走投无路、毫无办法的样子,他们会变得穷凶恶极。比如——戴维四年前夜里的那个模样,非常经典的。

    但R看起来心碎的成分居多。他特别的信息素溢了出来,连针剂都无法抑制。

    好像一个脆弱的孩子在发作,还是那种有精神病的。

    檀泠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影响有多强烈。

    这让他对用刀划开R身体的想象稍稍减淡了,然而omega还没有细细品味这一幕,就看到眼前高大的人突然低下脸,很重地吸了口气。

    “孩子死了不是补偿我,它活着才是,”他艰涩道,“你在说什么,檀泠?我不想惩罚你了…一点都不。”

    说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不想杀你…从一开始就是,”Alpha重新,强调似的说,“我没有骗你——最重要的部分没有!”

    “我和你说过,”他俊美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又苦又冷。没有等到檀泠的回应,他开始自言自语,“我见过你的第一次,是我小时候…你还记得吗?”

    他期冀地将视线投向檀泠。檀泠垂着眼。

    这事他当然不可能忘,他没有忘记诺亚说出的那个夜晚,自己有多感动。

    R专注地捕捉着他细微的表情,“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把视线移开,盯着地面,深刻眉间皱起,喉结滚动了一下。

    “说。”

    檀泠盯着他。

    “我可以抱着你说吗?”

    R伸出手,彬彬有礼地问,他低垂的眼睛里有一点阴翳,深不见底。

    檀泠不置一词,但R没有等待一个许可,就已经主动伸出手。

    没有理会那点尖刃在胸口肆虐的痛感,他紧紧把omega搂在怀里,然后附在檀泠耳边说话。

    “看到你和伦斯同进同出,我想发疯…于是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只是一个没有大脑只有皮囊的omega,你被伦斯强迫了而已,换我来拥有你就好了…”

    他的声线又低又扭曲。

    “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嘴唇上的桃香,你颈后的味道,我至今也没有忘。”

    “檀泠,是真的。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用指尖摸索着檀泠的脸。然后,拿同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我可能不太懂爱,变成诺亚的时候我才自然,但我可以学…只要你教我。你摸摸看,你看…这团东西是完全属于你的,从头到尾都是。”

    他声音急切但是很清晰。

    “檀泠,你还要不要?”

    檀泠闭上眼。

    R离他很近,他能感到他guntang的体温和身上的气味——诺亚的体香,他现在才意识到这是掩盖信息素的镇定醚,实际上,一种化工的味儿。

    然而现在笼罩在他鼻端的,更多还是城堡给他的印象,嗅觉,视觉,感觉混合起来的一种神经质的恐惧。

    那无法抹去的血腥味,rou与血的味道,它们腐烂,慢慢分解,混合着血水和脏臭,成为尸胺、腐胺、微生物以及尚未分解的发臭脂肪的混合物。成为没有人能认出来的形状。

    其他人都死了,戴维和他们不成人样的尸体。幽暗的地下室,他独自待着,目不能视,骨骼都被拆分打上烙印。

    他能充分感受到,R对这件事的这种恨意。这是像他从骨髓里挖出来的流着浓稠毒汁的嗜血的恨。

    R没有给他看过真正的爱。

    而爱是一种软乎乎的东西,是他和诺亚在冬天,抱在一起,像两只依偎的动物,充满浓烈,痴迷和不理智,就好像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这是天平的两极。

    爱是诺亚给他的,现在,他没有办法把它和R联系在一起。

    有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在脑子里横刀阔斧,檀泠知道这是痛感,但他没有理会,他挣开那个怀抱,慢悠悠地说:“瑞弗拉斯,你应该学会什么是真正的爱。”

    他没有去看R变化的表情,垂下眼看着alpha抓自己的手臂。

    “在此之前,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要见我的父母,还有事要完成。”

    开口时,他声音极其冷静,甚至有点疏离的柔和,犹如给一个大只的恶童作出示范的练习。

    “现在,放开我。”檀泠命令道。

    那手臂兀然像脱力似的松了下,随后抓的更紧了。

    他们对视着。

    “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R喃喃道,盯着他。

    檀泠的眼神太冷淡了。

    就像所有浓稠的东西都被他拦在了理智的门外。透过这扇门,就是结束了。

    金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檀泠,里面有难过、发狠,迷恋和无法理解。像只被主人亲手赶到绝路上的野兽。

    “你现在不太好…”R低声说,靠近他,“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别走…”他用力伸出手,抱着孕期柔软的躯体,在他肚子上亲了又亲,神经质地贴着他蹭,“别打掉,这是我们的孩子…求你了,别走好不好?”

    檀泠闭上眼。

    他没有和R说,孩子他一定会打掉的。

    否则,他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回到大星,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看到这个挺起的孕肚,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个贵族omega发生了什么。

    但他的身体,却没忍住颤抖,就好像此时缠着他的不是人的四肢,而是堕落的深渊,是令人沉沦的沼泽。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了下来,把他的睫毛弄得湿漉漉。

    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里无法自控地疯狂席卷,足以让任何人臣服,白兰地的气味浓郁起来,仿佛在证道一般,具有侵蚀般的压迫感。

    但最终,檀泠只是稍显疲惫地伸出手,按住了男人的腺体处。

    像一个止咬器那样,扩散的气息被控制住了。

    “我现在感觉很好。”

    檀泠重新睁开眼,静静看着R,说。

    “我买好回大星的票了。”

    R盯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看,仿佛企图看出有一丝任何的挣扎。

    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干涩,就像一万年没有说过话了。

    “…什么时候?”

    “刚刚,”檀泠安静地说,“你进门的那一刻。”

    “原来担心光脑被监控,但半个小时前我重新认证了虹膜,”他低头看手腕,表带亮点一闪,是有日程的提醒,“不用担心,现在我能继续用里面的钱了。”

    然后他抬起头,锐利地盯着R。

    他们无声的对视着,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檀泠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突然微扬起修长的脖颈,在alpha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这大概是这个人面对这双金色的眼睛第一次这么主动,这几乎是爱人之间的一个吻。R微僵,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搂住檀泠的腰,就像捧住一把要散的水流。

    唇尖一触即分。檀泠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漂亮的唇珠开合,轻轻地问:“你是诺亚还是瑞弗拉斯?”

    R低头看他,深邃的眉拧着。

    “我是你男人,”他狂热地说,“你想——”

    檀泠嘘了一声,似乎是居高临下,但又不失礼节地阻止了他。

    “我要走了,诺亚会答应我的。”他又温柔又坚决地说,“给我二十秒钟,数数吧。”

    话音落下,一室安静。

    檀泠垂着眼,像是感受着他们身体接触的那块皮肤。他的指尖紧绷着。

    可能几秒钟,又有可能长达一个世纪,手臂的桎梏最终松开了。

    这一松,omega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么成功。

    他顿了一下,还是望过去。

    R站在原地,没有看他。

    他垂着眼,嘴角古怪的翘着。高大的身体本来给人的压迫感很重,但此时身侧的手掌,正在微微发抖。

    “我是不是真的伤害你了?”他喃喃地说。

    他低头,突然笑了下。

    “可我是真的想当一辈子诺亚的,檀泠。”

    檀泠摇了摇头,似乎叹息般地说:“瑞弗拉斯,一辈子是很长的。”

    R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就二十秒。”Alpha停了停,又风度翩翩地说, “在我后悔前,走吧。”

    这话几乎是从嘴唇中迸出来的,能听出极不情愿。他的额角已经暴露出青筋,像某种极力的隐忍。

    檀泠打量着他,清美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很浅的笑意。

    他彬彬有礼地沉声说道:“再见。”

    捋下戒指时,檀泠最后看了它一眼。

    意识恍惚中,他记起了自己和诺亚买戒指的那一幕。

    “真的要刻红茶叶子吗?”檀泠说,彼时的他还是笑着的,刚逃出那个只有无人的诡谲星球,仿佛纠缠的往事已经被甩开,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他依偎在诺亚的怀里, “会不会来不及?”

    “来不及的话就晚一点。”诺亚说,手摁在omega腰侧,是一个富有占有欲的姿势。他似乎很专注地看着玻璃柜台里那一排排闪闪发亮的东西,然后微微眯着瞳仁,盯住了其中一个。

    “要选个你能一直戴着的东西,”他转头看着檀泠,眼底亮晶晶的,“这样谁都知道,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他去攀摸檀泠的手,仔细观察他的手指,似乎在想象它戴上会是什么样子。

    回忆结束了。

    感到湿润的东西阻碍了视线,有几分决然的,檀泠用最后的力气把戒指放在桌面。

    然后他转身走出门。

    戒指扣在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Alpha头微微动了下,但没有去看他,omega也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古怪的张力在两个人之间,藕断丝连,但随着距离的拉开,它扯断了,像崩得很紧的弦。

    彻底断了。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四周彻底回归一片寂静时,R才一寸寸回头。

    他刚刚握着的桌子角,那处已经被可怖的力气扭曲,完全变成了木屑和粉末,纷纷扬扬地往下扫。

    R骤然转身!他扑到窗户边,死死地盯着屋外。

    花园的小径上,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阵很淡的红茶香气。

    他似乎做了个想追出去的动作,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诺亚会答应我的…”

    这句话像一个无形的镣铐,将他钉在原地。

    Alpha在室内胡乱扫视,高大的身体带着点跌撞。他眼底是猩红的,像一只丧偶的雄兽。

    好像被剥皮了。

    他居然真的放他走了…

    这个事实让他自己也不可思议。

    东西都被砸乱了,室内一片狼藉,看上去很狼狈。

    其中一个主人离开了,就和早上那个爱巢般的甜蜜卧室看上去完全不同,仿佛顿时失去了一层温馨的颜色与鲜活的温度,变得像冷淡的样板间。

    没有了人的气息。

    这时,R看到了地上那个装着头发的小袋子。

    有一只苍蝇在旁边飞着,嗡嗡打转——

    他变得原始,退化成兽,连环境都好像野蛮了——空气处理器没有开吗?

    他猛地伸出手掌,以雄性alpha那种极其迅猛的速度,不失优雅又轻而易举地将这只昆虫碾碎了。

    一股难闻的涩味在指尖传来,R打开流水,把手和脸一起放到冰冷的水流下面。

    但精神没有办法被冰镇。

    上次有这种痛感…还是四年前那一场车祸。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现在的某个瞬间,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时候...又狼狈又不甘的,被这个omega放弃了。

    端上来的一颗心,化成了齑粉。

    水流停止,思绪随之戛然而止。R甩甩头,重新回到卧室,环顾室内。

    檀泠生活的痕迹在哪里?为什么檀泠一走,他就感觉这个精心挑选的小房子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的omega在哪里呢?他把他弄丢了吗?

    他打开衣柜,像只拆家的动物一样,胡乱在自己的大衣和正装中扒出一件檀泠的衣服,送到鼻尖,狠狠吸了几口,感受着上面的气息。

    这是一件灰紫色的锻料上衣,它贴身在檀泠细嫩的皮肤,和每寸毛孔摩擦。被穿的有点久了,微微变形,捏在掌心很柔软。好处是完全染上了那股骨缝里的热腾腾的幽香味。

    闻到上面的味道,他咧嘴笑了,在这个瞬间,对檀泠刚刚无情表现的那点恨意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奶头乐般的愉快感。他任由自己短暂地处在这种像踩着云朵一样不理智的痴惘中。

    R用衣服把脸包起来,狭小呼吸范围将它打的湿热,钻进去时好像被吸裹了,是雄性动物一生都在寻找的被湿热包裹的替代。感觉不够,顺着本能的瘙痒,他又得寸进尺地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但布料那毕竟是没有温度的,假装它能当代食无计可施。他感到口渴,需要汁液,比如omega的奶水。

    Alpha放开自己又高又挺的鼻梁,上面已经因为窒息压出了红痕。他眼睛缓缓下移,看到了桌上。

    桌上有一束洁白的百合,是檀泠那天亲手移植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花不再像第一天那样新鲜,但他还清楚地印着他种它时候的表情。

    在光线下,出身高贵的美人很温柔地看着那束花,白皙的脸上浮着一个尽管有些憔悴,但又十分柔和的微笑。

    就像他以后看他们的小孩也会是这样的笑容。

    他的omega一直没有变过,譬如直到现在。最令人挫败的,还是他也好像连试图掌控的欲望都没有。

    他只拥有一次机会,还是诺亚这个身份被给予的。

    要说刚刚能够控制,那是在撒谎。但他不想在檀泠前面卑微,因为这根本没有用。

    仿佛他已经把脖子伸到天使的手底下,等待一场引颈就戮,但那个人只是看了他一下,然后受惊似的抽回洁白的扑棱棱的翅膀。

    有谁知道,这更痛呢?

    R盯着那束百合,慢慢地走过去,他穿过一地碎片,站在了桌子前,高大的身体投落一点阴影。

    然后他以极慢的速度,把花瓣揪下来,塞进嘴里。

    没有什么味道。遑论水分。

    叶子有点干巴巴的,酥酥的。吃完一片,他又扯下一片,修长小指上的戒指撞到了花茎,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一匹彻头彻尾的野兽那样,R把花枝嚼开,他的唇瓣上都是花刺划出来的血。但他毫不在乎,直到桌面只剩下一点残缺的叶渣和很硬的脉络。

    粘稠的腥红液体掉在残破的花枝旁边,是鲜血。

    过了十几秒,它们被几滴透明的同类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