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下城与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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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把他们送到沙漠的边缘。 往帝国的方向看去,地面上还有城邦的建筑物一栋栋沉默地伫立在沙砾之中。四周静悄悄的,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只有风吹动沙野的声音。 这里确实是边境城市的所在地,只不过,地面已经被废弃了。 贫穷的城市无法像平权军基地那样支起足以笼罩整个城市的保护层,难以支撑大规模人群在地表的居住,在沙漠逐渐蔓延之后,这里的人们移居到了地下。 地表的建筑被废弃多时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地表建筑物的黑色残骸,就像夭亡巨物留在沙漠里沉甸甸的黝黑骨架。在原本街道的缝隙里,正生长着昨夜被炸得漫天飞的曼达花。 曼达花在白天的样子显得及不起眼。就像随处可见的野草,被阳光晒得耷拉着像兔耳朵一样的叶子。但这看似柔弱的草却是流放之地最重要的植物。它构筑起的小小生态脆弱而坚韧,与这片贫瘠的土地共生。 程允带着小季走过长着曼达花的路面,穿出曾经的街道,走进城市的中央。 如今那座边境之城的入口设在中央广场一个不起眼的半圆土堆里,就像沙漠蝎子挖的虫洞,通向幽深的地底。 沙洞一开始很黑,再往深处走一点,就能看到一道金属构筑的门。 这道门是为这个地下城市阻挡风沙的关卡。程允拂去门上的沙子,露出一个显示屏,他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儿字母。门应声而开。 他们乘着电梯下到地底。 地下的城市和外面的沙漠宛如两个世界。它保留了帝国城市的大部分建筑风格,和帝国城市最标志性的主干道。只是这里的苍穹永远是黑夜,每一条街道正上方都悬挂着电线,隔一段路就垂下一个圆形的大灯,发散出空洞而灿烂的光。 狭窄街道的两边,橱窗上闪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人们毫无顾忌的大声交谈,过于激烈的声音,让普通的交流都听起来就像在吵架一样。语言粗鄙恶劣,时常夹杂着低俗的笑话。地面上满是无人清理的垃圾。 这样混乱而下流的景象绝对不可能在任何帝国中心的城市见到。 固然,按理来说,平权军在帝国看来已经是匪窝了,但和这里一比起来,反倒更像是人呆的地方。 程允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他避过哄闹的人群,从喧闹繁华的街市上穿过。 他的本意是带着小季多在外面走走,可小季却并不是很好的样子。喧闹的声音吵得他眩晕,陌生的环境中他下意识地想逃,他咬着牙支撑着,紧紧跟在程允身后,全靠将眼神放在程允身上来抵御恐惧的侵蚀。 不能害怕,只是出来走走,不能这都做不到,程哥会失望的。小季脸色发白地告诫自己。 猝不及防的,只听碰的一声,街面上摔下来一个醉鬼。他看起来是喝高了,因为早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往上看,窗台上趴着奇装异服的人们,为他的坠落高声拍手庆祝着。 这声音让人难以忽视,小季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呆呆的站在那具躯体前,欢呼,酒精,肥厚的油脂,这些琐碎的片段过于熟悉,而让人窒息。他开始无意识地抠挖自己的手臂,牙齿不自觉的咬伤嘴唇。腿脚似有千斤重,他连逃跑都忘记了。 直到他听见如同天籁的声音,将他从一动也不能动的泥潭里解放,“小季!” 程允发现了他的停滞,从几步远的地方折回来找他。他注意到小季的颤抖,“怎么了?” “我……”小季茫然地抬头,惨白的脸上,恐惧还没有褪去。 “这里不大安全,别走丢了,”程允皱起眉,他犹豫了一阵,伸出手,小季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可程允只是牵起了他冰凉颤抖的指尖。 周围依旧人声鼎沸,他们欢呼着,吵闹着,小季因为这些声音而害怕,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这颤抖顺着他们相连的手臂传递到了程允的手心。程允停下来,沉默地看着小季。 小季眼前都是昏花的光影,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程允的停止,一头撞进了程允怀里。他被撞击感惊醒,愣愣地抬头,正巧撞上程允询问的目光:“怎么了?你在害怕?” 在程允黑色眸子的注视下,他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只听程允叹了口气,然后他再一次被揽进温暖的怀里。 视线变得一片漆黑,他的耳朵被一双手捂住,那些疯狂纠缠的声音就像被一个罩子隔在了几步之外,变得飘渺起来。 程允在他耳边轻轻说,“别害怕,没人敢伤害你的,嗯?” 人类温热的肢体,有时候比安抚的语言更有力量。 这力量是双方的,同样可以作用于拥抱的人。程允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江临那么喜欢抱他了,在抱住小季的一瞬间,他真切的感受到被怀里的人在依靠着,被本能地信赖的感觉,让他心里某一块儿地方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分开的时候,小季好像才发现自己的眼眶红得厉害,晶莹的泪汪在眼睛里,随着抬头落了下来,在霓虹的反射下折出斑斓的光。 怎么哭了呢。小季有点茫然,伸手拼命地擦拭脸上的眼泪,把脸擦得红红的。 程允总是对眼泪没辙,他无奈地把手拿下来,“你……别……算了,去坐一坐吧。” 他们最终停在一家售卖罐装茶叶的店门前,那里有一根公用的长椅。温柔而橘黄的街灯打在门口招揽生意的陶土兔子身上。那只兔子大概是从别的地方淘汰下来的,已经很陈旧了,雪白的皮毛已经沾染上洗不掉的灰色,有些地方还露出了灰色的泥胚。但仍旧尽职尽责地微笑,维持着鞠躬的姿势,一只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里掂着一个漂亮的骨瓷茶杯。 小季坐在长椅上,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 他依旧死死拽着程允的手,但反应没有那么剧烈了。 “好些了吗?”程允同他一起注视着街对面那只陶土兔子。 小季乖巧地点点头。他吸了吸鼻子,鼻头还可怜的红肿着。 “看吧,也没什么好害怕的。”程允的声音沉静低缓,他询问着眼前的人:“还走吗?” 小季猛得抬头,他嚅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其实是希望再走走的,这一次太难看了,他下次一定会表现得更好一些。 可他还没有来得急开口,就听见自己头顶传来程允的轻笑,“算了。不走了。带你去喝点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到,“是平权军的地方,都是认识的人,不用担心。” 这座地下城池里有平权军开的酒吧。其实一开始程允决定来这里也有这个原因。 程允带着他拐进一边狭窄的巷子里。昏暗黝黑的街道两边被扔着不知道谁喝完的饮料瓶,还有被暴力踩成一个可怜铝片的啤酒罐,墙上被涂着巨幅的,光怪陆离的涂鸦。 酒吧在深黑的小巷里,街面上只有一道窄小的门。隔壁店铺的霓虹灯牌下,有一对儿Beta在斗殴。 撇去他们互相对骂的污言秽语,大概是一个嫖客cao了一个婊子,然后没有给嫖金。 程允把小季挡在身体另一侧,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走进那道不起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