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管他去死。”叶凛添伸手给挂断了，对破坏他约会气氛的长辈不太礼貌。

    林越难得没有喝止叶凛添，以往他都会胳膊向外拐，偏向叶连祁的。叶凛添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再结合林越逃避的态度，他感到不对劲。

    “你们闹矛盾了？”

    “算是吧。”比矛盾严重得多。

    叶凛添吹了声口哨，夸张地感叹道，“哇哦，真少见。”在他眼里林越对叶连祁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叶连祁说什么林越从来不反驳，无论是交友、学习还是日常生活。不过林越也因此没什么朋友，他的性格太内敛了，再加上叶连祁横加干涉，导致身边永远只有叶凛添围着打转。

    现在叶凛添接过了叶连祁的大旗，继续消灭试图靠近林越的“潜在危险”，毕竟至今未娶的叶家家主的养子，这名头还是叫人眼热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捡回来的私生子，明天就扶正了。于是总有投机者不怀好意地接近，然后又被保护欲爆棚的叶凛添扼杀在摇篮中。

    可惜他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否则就会知道，叶连祁的养子是下一任家主的未婚妻。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渠道终究有限，只在那几个大家族中流传。是以他们的家族聚会中，关于林越的闲话会相当的多。例如叶家下一任家主不打算联姻甚至还要娶个男人回家，相当的离经叛道。再例如这位养子蛊惑得少族长五迷三道的，到底有多么技艺精湛……不一而足，都是些下流和嫉妒的妄想。

    而故事的主角，是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容的。叶凛添正如林越所感觉到的，控制了他的一切，包括他能听到的、看到的。而林越对这得寸进尺步步为营的侵占不觉冒犯，掉入了名为由“保护和温柔”编织的幻象中。

    林越看着恢复黑屏的手机，知道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还是要去了解叶连祁的态度的，至少他得为彻底死心寻得最后一根稻草。

    “我去见他一面。”

    “不是答应了陪我吗？骗子——”叶凛添无赖地揽着林越的腰，“林越！你个骗子！”

    “别发神经。”林越拍掉揩油的手，“你想明天在学校看见他吗？”那会引起轰动的。学生课都不上，全出来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叶先生了。

    “不想，当然不。”

    “我今天不去的话，你就可以看到了。”

    叶凛添沉吟，“好吧。”却还是不舍地道，“那明天你一个人回来，不要跟什么奇怪的尾巴。”

    “他好歹是我养父。”即使这样度过十年，林越仍然觉得这个称呼难以出口，好像一说出来就会让他断绝所有念想，让他得知残忍的真相。

    “养父会说因为要抚养养子没空结婚吗？”叶凛添对此言论充满了敌意，不时就要提一提发泄不平。

    “……他只是拿我当借口。”林越现在才领悟到了叶连祁推脱催婚的真正原因。原来是为了他的父亲林落乌，叶连祁才会终生不娶，并且把他当借口。

    “哼。”叶凛添生气地推开门，“你自己去，我不送了。”说完就走。

    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叶凛添，林越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孩子就是阴晴不定的，真难理解。虽然这样想着的他本人也比“小孩子”大不了多少。

    林越心不在焉地回到叶宅，坐在对他开放的书房里时，生出临阵脱逃的意图，在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时本能地想要逃避。

    “去哪儿？”叶连祁的声音冷得吓人。

    林越僵在了原地，好像从那昂贵而厚重的地毯里淌出了粘稠的胶体，锢住他双腿的同时，也让他无法思考，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说话。”叶连祁径直在林越面前坐下。即使是坐着，强势的气场也不容小觑。

    林越张了张嘴，“没什么。”

    叶连祁笑起来。那带着讥诮的笑容在林越眼里简直叫天地失色。

    可惜那张漂亮的嘴吐出的话却让他无言以对：“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我没有躲着你。”

    “哦？是吗？”叶连祁不慌不忙地拖着调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你非要这样认为的话，那就是。”林越转身就想走，他怕露出更多的破绽，而在叶连祁这种精明的人面前，他的演技太拙劣。

    叶连祁按住门板，让刚打开一条缝的房门又砰的一声关上。这响声听上去，就知道叶连祁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林越几乎在叶连祁怀里，背对着叶连祁所带来的恐惧，唤醒了噩梦般的回忆。

    林越僵硬得像块木头，却还是转过去，正视了叶连祁，脸上平静得没有丝毫人情味。

    叶连祁意识到症结所在，林越这个人，越是在乎，就表现得越平静，让人丝毫不察。

    “你骗了我，对吗？”叶连祁审视道。

    林越震了下，变得惊慌起来，眼神闪躲，攥紧了双手。

    “果然。”叶连祁哂笑，“那天还有谁从我家离开，你应该知道吧？”

    林越想要推开叶连祁，这距离近的让他崩溃。可惜他的力气无法撼动叶连祁，这个曾经与众多不法分子交火冲突的刑警精英。

    “我不认识，他说是你的朋友。”

    “我可没有这么一号朋友。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

    叶连祁被林越气笑了。如果不是他再三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他在得知真相的当时，就会不管不顾地叫人把林越抓来，当面兴师问罪，怎么还会等到林越自己乖乖回来“伏法”。

    “你想看一遍监控吗？那天一整天都没人来过，叶凛添也没有晚上来，他是第二天早上才到的。”

    林越退无可退，悲伤地直面现实。“是这样。你想说什么？”

    “承认得很快，我欣赏你这种合作的态度。”叶连祁终于不再咄咄逼人，“那天晚上是你……”

    “是我。”

    叶连祁沉吟半晌，打量着林越的神态，缓缓道：“我喝醉了，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事实上叶连祁确实没什么实感，那晚的记忆被稀释得毫无内容，除了梦里面闪回的片段。于是他毫无负担地说出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好像林越是否因此受伤根本不重要。

    林越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要的补偿吗？”

    “补偿？”为什么叶连祁的语调这样轻松？就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之类的事情，稀松平常极了，平淡得没有任何色彩。“没有……等等！我不想嫁给叶凛添。”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叶连祁神色古怪地说道。

    “我有喜欢的人……”林越说着，没了底气，好像那个被他喜欢的人已经消失了。

    “啊？哦。”叶连祁有些震惊，他以为林越在他的看护下不会有认识到其他人的机会，这样看来还是有些漏网之鱼的。“我尽量吧。叶凛添应该不太乐意。”

    “谢谢你。”林越说完，绕过呆愣在原地的叶连祁，推门走了。

    叶连祁则是有些莫名其妙，林越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谢谢”这话？今天好像是头一遭。叶连祁摇摇头，甩掉多余的想法，开始思考怎么让叶凛添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