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攻了大佬以后在线阅读 - 五十二

五十二

    “良辰”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尉尧当然知道,只是他头脑昏沉得几乎停止运转,吃惊之下更加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穆良辰?”尉尧确认似的轻声问,目光在宋瑾年和穆良辰之间来回扫视。

    他眼神迷茫,这个动作就有点儿呆。穆良辰“唔”了一声,挑眉笑了,顺手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蹭了一把,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顾怀眼光不错,养的小朋友怪可爱的,我都想要一个了。”

    宋瑾年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微微加重:“良辰。”

    尉尧终于反应过来,拨开穆良辰的手,心情一片混乱地复杂起来——“顾怀眼光不错”这一点他十分认同,即使站在“情敌”的角度,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顾怀这么多年一直对穆良辰念念不忘。

    撇开万里挑一的长相不谈,穆良辰身上还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尉尧没法儿形容那种特质,反正就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

    和他臆想中的“白莲花”或者“绿茶”八竿子打不着。

    “说着玩儿的,别吃醋。”穆良辰笑眯眯地站起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针织毛衣,站直了和宋瑾年身高相当,人却在衣服的映衬下越发清瘦没什么血色,“阿瑾,除了你,我对谁认真过?”

    美人带病天然有一种招人怜惜的劲儿,尉尧不自觉地盯着穆良辰看,心想病也能病得这么好看,这个男人绝了,光是这一点他就做不到。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xue,莫名有些挫败感,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自己半晚折腾下来现在是个什么蓬头垢面的形象。

    想到这里尉尧突然有些想笑,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不是还要庆幸顾怀不在?

    “够了,别闹了。”宋瑾年将刚拿到的药递给穆良辰,难得褪去一贯的温柔,声音微微沉下去,“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没必要再找这种理由纠缠成这样,这么多年了,你不累我也累了。”

    穆良辰注视了他片刻,顺服地接过袋子:“什么叫‘这种理由’?我生病是故意的吗?还是说你不愿意陪我了?”

    穆良辰声音如常,表情也如常,没什么幽怨和质问的意思——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没歇斯底里地吵过架,连语气很冲地说话也没有过几次,穆良辰一向聪明又清醒,而宋瑾年总是沉稳又理智。

    就算是闹分手那会儿他们也吵不起来,最激烈的时候反而是在床上——这个就没必要细说了。

    宋瑾年和他对视,目光沉沉:“你明白我的意思,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回去吧。”

    “你连送我回去都不肯了?”穆良辰眯眼。

    宋瑾年面不改色:“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麻烦了,你知道我不缺司机。”穆良辰似笑非笑地一偏头,正好看见坐在一旁脑袋靠墙的尉尧,不知道是哪儿难受,尉尧闭着眼睛皱紧眉头,明显在忍耐什么。

    怪让人心疼的,那小脸白的,“楚楚可怜”这个词用着可能不太合适,但脸上的色泽全没了,反倒更显出尉尧的五官有多耐看,像一幅细致勾勒的画,每一笔都值得认真品味。

    “怎么了?尧尧,哪里不舒服?”

    穆良辰随手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给他披上,秋夜寒凉,在室内应该冷不着,但尉尧看着就身体单薄,穿得也单薄,等出去一吹风,稍不注意很容易来个感冒发烧。

    宋瑾年知道穆良辰那点儿毛病,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一看穆良辰的动作就皱眉:“穆良辰,你别乱来。”

    叫全名就是警告的意思了,穆良辰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冲宋瑾年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这是顾怀养的小孩儿,没打算干什么。不过顾怀好像养得不太走心,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也不知道心疼,小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为什么。”宋瑾年瞥他一眼,目光落到尉尧身上。

    尉尧的状态明显糟糕到不行,宋瑾年认同穆良辰那句“养得不太走心”,认为顾怀对尉尧再好也有限——这种事儿很好揣摩,但凡顾怀对尉尧上点儿心,小孩儿就不会三更半夜孤零零坐在医院的长廊里,还穿得这么单薄。

    能一个人待在医院,要么是顾怀根本不知道他病了,要么是知道了也没当回事儿。

    后者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是前者——宋瑾年听过几耳朵尉尧的身世,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小孩儿,从小没了爹妈,一直寄人篱下,还因为种种原因和养他的那一家子人不亲。这样长大的小孩儿走到哪里都无依无靠。

    不是环境,更多是心理上。

    越缺乏安全感的人越容易对关系亲密者产生依赖感,顾怀和尉尧那样的关系,顾怀甚至不需要做得太好,稍微用点儿心,就能让尉尧轻易离不开他——举目无亲,想也知道会对这一点儿温情多么难以割舍。

    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尉尧都病成这样了,要是连说都没和顾怀说一声——抛开别的不讲,最重要的一点肯定是觉得对方给不了他想要的安全感。

    假如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谁愿意有事儿一个人扛着?

    “什么意思?我知道什么?”穆良辰挑眉,“别人说我就算了,你也觉得我是他们骂的那种‘盛世白莲花’吗?”

    宋瑾年端详着尉尧没说话,因为心里觉得“是”,索性不恶语伤人。

    从某方面来说,尉尧和穆良辰挺像的,除了穆良辰成长期间的物质条件比尉尧好太多,其他方面几乎一样,父母早逝,寄人篱下,那家人有自己的孩子,对穆良辰的“爱”仅体现在金钱方面。

    遇到宋瑾年后,穆良辰有事儿就从来不自己硬扛了,哪怕是已经分手的现在,就算明知道宋瑾年帮不上忙,穆良辰还是会找他,表示听他说几句话心里也踏实很多。

    宋瑾年明白自己之于穆良辰的意义。

    当年他对穆良辰一见钟情,可他长得还不如顾怀有优势,当然不能要求“与日月争辉”的美人也对他一见倾心。他佯装无意地和穆良辰接触了一段时间,顾怀估计不知道,最后是穆良辰主动牵了他的手。

    他出国深造,穆良辰二话不说地跟着去了;他回国发展,穆良辰毫不犹豫地追了回来——尽管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分开有段日子了。

    两个人毕竟在一起太多年,早就断不干净了,在不越界的前提下,宋瑾年不是不能默认这份残存的“友谊”——可穆良辰总想着越界。

    穆良辰没介意宋瑾年的沉默,宋瑾年对他有误解很正常,许多问题确实是他一手造成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穆良辰将注意力放到尉尧身上,越看越觉得不对,忍不住摸了把尉尧浸了薄薄一层冷汗的额头。

    “尧尧?”

    他怀疑这小孩儿已经昏迷过去了。

    好在被他一碰尉尧就睁开了双眼,尉尧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穆良辰,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眼里有水光。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熟悉的阵痛潮水般退去,尉尧渐渐放松身体,听力恢复后正好听见穆良辰的话尾。

    “……没事儿吧?”

    “没事儿,饿的。”尉尧声音低哑,还没听清楚说话的是谁,就先习惯性对身边的人信口糊弄。

    脑子不好使才会信他光是饿能饿成这样,这种理由一听就知道,尉尧肯定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不想说才随口瞎掰的。

    宋瑾年突然有些好奇,就像顾怀不知道他和穆良辰是怎么在一起的,他也不知道尉尧和顾怀——尉尧不愿意说那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没特地去查过。

    那顾怀之于尉尧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一个人来的医院?顾怀呢?”穆良辰仿佛和他心有灵犀,宋瑾年的念头还没转完,穆良辰就随意问了出口。

    但这个问题他来问多少有些不合适,尉尧抬眼注视着他,手指碰到了穆良辰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实在没力气有风度地把衣服扔开。

    “……尧尧?尉尧?”

    商云骞缴完费拿了药回来,看见有两个人围着尉尧,禁不住心一紧,以为他出了意外,走近了发现人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他警惕地看向宋瑾年和穆良辰,怀疑这俩衣冠楚楚的是什么不怀好意的诱拐犯。

    “好了?”尉尧勉强站起身,任由穆良辰那件松垮垮的外套掉下去,他头痛欲裂又精力不济,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睡一觉,实在没心思应付宋瑾年和穆良辰,“走吧,先回去。”

    商云骞不认识穆良辰,总觉得宋瑾年有些眼熟,一时又认不出来,索性先撇在一边,一听尉尧说话就皱眉:“回哪儿?说好了,我只送你回学校,要是你还不死心……”

    尉尧让他念叨得有些心烦意乱,但商云骞怎么说都陪了他半个晚上,又是为了他好,尉尧做不到不耐烦地冲兄弟发脾气,只好尽量心平气和:“那我自己回去。”

    商云骞忍耐地跟着他走了两步,见他病怏怏的,本来打算按捺一下自己的火气,但那团怒火在他胸口横冲直撞,他又一向不是压得住脾气的人,忍了几秒就忍无可忍:“尉尧,你犯贱是不是!他妈的有完没完了?”

    尉尧脚步一顿,不是因为话的内容,事实上他现在反应迟钝,听见什么都要缓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他纯粹是被商云骞的音量唬住的。

    “姓顾的王八蛋都把你糟蹋到不孕不育了,你还要回去让他折磨!你平时不是比谁都脑子清楚吗?怎么在这事儿上跟被下了降头一样!你以为你现在回去他就能心疼你是不是?”

    尉尧恍惚了一下,略微清醒过来,他好像是不能现在回去,顾怀的肚子都那么大了,看见他这副样子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宝宝有事儿还是其次,要是顾怀出事儿……

    尉尧立马掐断回家的念头,又担心自己长时间不在,顾怀孕期反应更厉害,尤其是现在到了怀孕后期……他难以忍受地按住抽痛的太阳xue,强撑着将混乱的思绪整理利索,迅速做出决定。

    先回学校养半天,好歹脸色能见人了,再想办法回家一趟,不然他家小顾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异样,那就本末倒置了。

    “怎么着?被我骂醒了是不是?”商云骞气还没消,可见他脸色这么难看,没忍心再骂下去,“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少作点儿行不行?”

    尉尧无心浪费精力跟他争辩,只想赶紧养好赶紧回家,他妥协地呼出口气:“好,先回学校吧。”

    商云骞这才满意了。

    “尉尧,”宋瑾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发沉,低声问,“顾怀知道吗?”

    知道什么?“不孕不育”吗?尉尧自嘲地挑了挑嘴角,顾怀自己干出来的好事儿,上次医生的诊断结果也是顾怀全程在听,能有多大的概率不知道?反而是他,要不是这次紧急进医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成这样了,姓顾的王八蛋瞒了他不少。

    但那又怎么样?

    他忘不了顾怀眼眶通红地说“都是我的错”,只要顾坏坏不再犯浑,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毕竟顾怀吃的苦未必比他少,怀孕是真的,不好受也是真的。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尉尧背对他挥了挥手,“回见,小宋总。”

    穆良辰拍了拍从地上捡起来的外套,见宋瑾年沉默地目送尉尧走远,他眯眼笑了,挨到宋瑾年身边,闻到了对方身上清淡的男香:“难得见你对谁这么感兴趣,是不是想把人捡回去养着?”

    宋瑾年和他拉开距离,不认同地皱眉:“就因为这个你去接近尉尧?”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穆良辰耸耸肩,没觉得不妥,“阿瑾,如果你真的喜欢……”

    “尉尧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你。”宋瑾年不轻不重地打断他,抬头看了看落地窗外逐渐透亮的天色,没再看穆良辰一眼,“我先回去了,晚点儿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

    穆良辰没搭腔,宋瑾年也不需要他回应,径自转身走了。穆良辰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眼角眉梢的笑意终于收敛,他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翻到前几天给顾怀发的短信。

    顾怀到现在都还没答复,按理说这不应该,顾怀对他一向干脆利落高效率,从来没这么拖泥带水过,既不答应也不明说拒绝。

    以至于穆良辰根本没想起来催促,这段时间他忙得很,宋瑾年出身好家境丰厚,是家里的长子嫡孙,永远的顺位继承人,当然可以说断就断,潇洒地把两个人在国外经营多年的产业一扔就回国。

    但穆良辰不一样,虽然成长环境不差,但那些东西从来都不真正属于他,他自认从身无长物走到了这一天,事业是他生命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还有宋瑾年。

    他为了宋瑾年回国,用了比当年出国更大的勇气——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很轻易就能选择跟着喜欢的人走,但现在他在国外的事业如日中天,宋瑾年还把自己名下全部的股权无条件转让给他,他没道理不在国外好好待着。

    “这些年公司本来就是你管得多,到处都是你的心血,这些应该是你的。”宋瑾年落笔签名时说,“良辰,你既有天赋又有才华,留在这里好好经营吧。”

    刚被分手的穆良辰眯眼盯了他片刻,一把将宋瑾年揪起来,按在了办公桌上。

    可惜再怎么胡作非为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宋瑾年这次是来真的。但穆良辰从来不会任人安排自己的结局,宋瑾年刚回国不久,他就着手处理好了公司的所有事务。

    有所求,就必须有所割舍。穆良辰放弃了国外对他敞开的一切,回到国内从零开始,重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市场谋求一席之地。

    顾怀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作为老朋友,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只是……穆良辰想到尉尧,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下巴。

    这条捷径用不用得上,还不一定。

    /

    尉尧一回到学校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入睡前还没忘记调个闹钟,打算睡到中午就起来,到时候看看身体情况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请假回家。

    谁知道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他睡得太死,完全没听见铃声,最后是在商云骞的大呼小叫下惊醒的——商云骞照常参加了今天的军训,吃过晚饭后想着给他带一份,结果回到宿舍一看,发现人都快烧成暖气片了。

    “我cao,赶紧下去借个体温枪,这都能烧开水了……多少度?妈的四十度是不是能直接把人烧傻……”

    “……没傻。”被他吵醒的尉尧忍无可忍地接了句话,心里记挂着时间,神志不清地嘟哝,“到点回家了没?”

    好在他那嗓子烧得跟破锣没两样,商云骞没听清楚,这才免去一顿不必要的争吵。商云骞吼了句“啥玩意儿”,利索地张罗着把他扛去校医务室。

    尉尧浑身酸软得不想动,只想知道现在几点了,耽不耽误他回家。奈何他现在要声音没声音要力气没力气,想抗议都无能为力,只好一边惦记着家里的顾怀,一边昏昏沉沉地任人摆布。

    没想到这场高烧反反复复地持续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