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颠倒梦想在线阅读 - 45 五年

45 五年

    五年后,C市。

    家里附近新开了一个溜冰场,据说是严格按照奥运竞赛标准建设的,开业当天办卡五折,许裕园也办了一张。健身房他已经待腻了,打算以后拿滑冰当饭后运动。

    眨眼间就要三十而立。年轻时最讨厌运动,自从28岁毕业归国,在C大入职以后,许裕园明显感到身体素质下降,熬一次夜就两天缓不过来,也跟办公室同事学习起了健身养生。

    许裕园穿好了护具和冰刀鞋,扶着栏杆慢慢往前走。今天是自学滑冰的第三天,许裕园试着放开栏杆,让自己空手滑出去。冰刀擦过冰面,微微的冷风吹拂着他的鼻尖和面颊,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轻盈的帆船,在溜冰场激昂的背景音乐中乘风破浪。

    原来我这么有天赋,许裕园暗想,把报班学习的钱都省了。突然间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许裕园避不及,就被人整个撞倒在冰面上。

    撞人的是个牛高马大的女孩,穿着一身黑,露脐上衣配紧身长裤,肩上有纹身,耳朵挂了一大串闪闪发亮的金属,冲上去扶住许裕园:“我靠!这他妈!……你没事吧?”

    许裕园推开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能骨折了,别给我造成二次伤害。叫救护车。”

    薛明还有几个同伴,全是半大小孩儿,全部围上来叽叽喳喳,吵得人脑壳疼。薛明看起来是她们的头儿,现在也六神无主,抓狂道:“怎么办!赶紧找个人来解决他!”

    这一瞬间,许裕园还以为自己惹上了黑社会。

    “死老头好像在这附近上班。”薛明打电话过去,一边对同伴努嘴:“我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讲。”电话接通了,薛明的口气如同命令下属:“我在百盛商场负二层滑冰,把一男的撞倒了,你过来吧。”

    先来的是救护车,医护人员用担架把他抬走了,薛明也陪着过去。这女孩上了救护车,突然间好像又能拿住主意了,对着医护人员问了一大通,别人说什么她都神秘莫测地点点头。

    片子结果出来,小腿胫骨骨裂,没有明显移位,可以采取保守治疗,也就是打石膏。许裕园痛得头晕眼花之余,知道不用开刀,也松了一大口气。

    在石膏室等待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掀开帘子走进来。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颜色古怪的衬衫,让许裕园想到杯底的茶渍,衬得他肤色又黄又黑,换个人穿上这件衣服,太像个流浪汉。可是这个男人很健壮,穿麻袋都挡不住他身材好,随意把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漂亮的手臂肌rou线条。

    一直盯着人看不礼貌,许裕园迅速挪开眼神。这个男人大步走过来握他的手,给他了递名片:“我叫喻雪良,我是薛明的爸爸。小女惹出来的祸,我向你道歉。我们会给你付医药费和别的赔偿。”

    名片很中规中矩,上面是名字和职位,中间是电话和邮箱,工作单位是C市考古研究所。许裕园也简单介绍了自己,他没把名片带在身上,拿出手机扫了对方的手机加微信,尽管名片上已经有二维码。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薛明嘴里的死老头了,一头浓密的深黑色卷发,高而广阔的额头,五官很深,厚嘴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如此年轻的爹,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女儿?许裕园思来想去,心想要是亲父女的话,这个喻雪良不是什么正经人。

    许裕园要住院观察几天,喻雪良请了一个护工照顾他。第二天,办公室的同事领导来看他了,学生代表也来看他了,病房里热闹得很。第三天只有薛明来看他。

    第三天的薛明没化妆,也没戴上两只手都数不清的耳环,穿套头卫衣配短裤,踩着人字拖就来了。许裕园一看,清水出芙蓉,原来还是个小meimei。

    薛明掏出暑假作业压在桌上,哼着小调儿就开始写。许裕园支着床上书桌改学生的论文,放开鼠标,甩了甩发麻的手腕:“你安静一点。”

    “老师,这道题怎么写?”

    许裕园接过来一看,一元二次方程求根,深深震撼了一下,转过头看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女孩:“你是初中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薛明把椅子拉近了一点,用笔头戳了戳作业纸,露出求知的表情,“给我讲讲,谢谢老师。”

    “你们老师上课肯定讲过,求根一般是套公式、配方、因式分解,步骤你会吗?”

    “老师还没讲,我们暑假作业都超前了。”

    许裕园拿出平板,给她找了一个网课,让她戴上耳机看,又把注意力放回学生的论文上面。

    第四天,薛明胳膊夹着作业本出现的时候,许裕园就有意见了:“薛明,你是肇事者,我为什么要给你义务补课?”

    薛明拖着椅子坐过来,支着下巴想了一会:“我喊我爸给你补课费。”

    许裕园捏了捏眉心:“我是大学老师……”

    “等你好了,我教你滑冰呗。”薛明想到一个合适的补偿,“你滑冰太傻了,整个四肢不协调,很需要学习。”

    许裕园叹了一口长气,没有接话。

    喻雪良下班后过来接女儿,这是许裕园第二次见到他。喻雪良这回穿了一件白衬衫,整个人清爽干净多了,身上带着alpha专有的压迫感。他看人时眼神很直很有力,口气却很疏离,每句话都是“老师……”开头。问候了许裕园几句,他点点头,就拉着女儿往外走:“她很烦人吧?明天我不让她来了。”

    许裕园露出一个虚假又僵硬的微笑:“没关系,我整天躺着也很无聊。”

    被薛明折磨过后,要是能看到她爸爸的话,也不算很亏。心情有些雀跃,要不是腿骨折了,许裕园都想在床上打几个滚,他拿出手机发信息:“我遇到一个很帅的爹,不知道怎么形容,像黑帮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顾少贻毕业后留美了,那头有时差,等到晚上八点钟,许裕园才收到他的信息:“单身爸爸?”

    “很可能是。”许裕园也没问过薛明,“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缺少老婆的迷离气质。”

    许裕园的床位靠窗,可是窗外也没有风景,只有一堵白墙。许裕园盯着白墙出了很久的神,又动动手指发过去一句:“我已经过了喜欢花美男的年龄了。”

    前阵子C市地铁14号线的广告位全换上了梅荀代言的运动饮料,许裕园一上地铁就给顾少贻发信息,称自己受到高强度精神污染,即将原地昏迷。

    许裕园惯来见针插缝踩一脚初恋,顾少贻直接无视,接着打听:“什么人来的?给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两次见面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第一次喻雪良交完钱就走了,第二次他来接女儿,也就稍微问候了两句。

    “他很难接近,我主要跟他女儿熟。”许裕园说,他能当上直辖市考古所的副所长,学历应该很拿得出手,但他女儿完全是个太妹,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成绩差的不能看。

    顾少贻笑话他,这就当上后妈,开始cao心人家成绩了,“你打算先攻略女儿,再对爸爸下手?”

    许裕园笑了一会,又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回复:“我打算随缘。我一个人过日子舒服死了。”

    顾少贻给他温馨提示:“长期缺乏性生活的omega容易抑郁。”

    许裕园说:“还好吧,我现在需求没那么强烈了。”

    二十出头的时候,说如狼似虎也不夸张。刨去发情期不说,就算在不发情的时候,身体也总在空虚躁动,十天有八天早晨醒来内裤都是湿的。

    现在三十岁都来了,激素水平下降,身体干涸许多。看不完的论文,备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项目,从早忙到晚,夜里躺在床上关了灯,手伸到被子下面弄自己,经常没弄出感觉就睡着了。醒时手还塞在内裤里,真让人哭笑不得,于是许裕园打电话过去:“少贻,我很想你。”

    其实许裕园的意思是:我很想你,这句话我不知道对谁说,只好对你说。——许裕园不用讲得这么明白,顾少贻就懂他。也许这就是朋友的好处。

    顾少贻问他:“后不后悔没跟我留下来?”

    许裕园心情落寞起来,他在国外真的很思乡。以为分手以后心里会自由一点,谁知道还是很想家。毕业回国后,条件反射地避开家乡A市和首都B市,来到完全陌生的C市工作,他还是日夜在思乡。但他也不知道他思念的家乡在何处。

    出院那天薛明还是来了。许裕园问她:“你怎么不去跟你朋友玩?上次滑冰那几个小朋友呢?”

    薛明一听就郁闷极了,瘪瘪嘴说:“我不去补习班,她们就不跟我玩了。”

    许裕园一边在QQ群聊上回学生的信息,给学生在线答题,同时慢腾腾地开口问:“你跟谁姓啊?”

    “我妈。”薛明很痛快地告诉他。“我从小跟了我妈的,在我妈那边上学。每个暑假我们分头行动,她跟闺蜜去旅游,我过来探望孤寡老头。”

    还真是单身爸爸。许裕园在心里放了几朵烟花,不动声色往下问:“你们相处得怎样?”

    “我们不相处。人家不稀罕搭理我,只会把我塞到补习班。晚上回去也是没人讲话的,我们还各叫各的外卖。他点的我不想吃,我点的他不想吃。分开叫完事了。”薛明趴在窗台上,把整个上半身探出去,试图在停车场中找她爸的车,一边嘟囔:“我是真的想回家,我在这边势单力薄,没人跟我玩儿。”

    打听得差不多了,许裕园打算问:你爸几点来接我?我都等半天了。谁知“你爸……”两个字一出口,薛明就打断他,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不会看上我爸了吧?”

    薛明站直身,叉着腰说:“从我妈跑路有多快,你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老婆怀孕的时候他在哪?在工地挖不知道什么鬼。小孩生病的时候他在哪?在工地挖不知道什么鬼。我妈给他发离婚协议书,他说不好意思,开完这几场会,周末给你答复。”

    许裕园坐在床边不吱声,只是盯着她的脸,听她还有什么话。薛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xiele气,摆摆手道:“算了,反正没人要他,你要就好收走吧,一毛一斤贱卖。”

    再怎样也是个小孩,许裕园比她吃多了十几年的饭,一眼就把她看透,凑近她说:“你不会表面大方,实际上害怕我霸占你爸爸吧?”

    薛明整张脸顿时涨红了,红得像个番茄,手足无措起来:“啊……”

    喻雪良推开门走进来,满脸困惑地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们在干嘛?”

    喻雪良一手拎着许裕园的行李,另一只手馋着许裕园的胳膊,把他扶进车里。他车技高超,车子穿过几个九曲十八弯的小胡同,把薛明丢到一个小区门口,就一脚油门把车子开出去,“为人师表,你看起来正正经经,怎么好意思撩拨一个十四岁小女孩?”

    许裕园在副驾驶座上如坐针毡,解释道:“我不是……误会大了……”

    “虽然她是alpha,你也不用这么……”喻雪良转过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神十分一言难尽。

    就是非常鄙视我吧,到家后,许裕园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下。

    有点公德心的人出门都会遮掩信息素,许裕园根本没想过薛明是A是B是O,毕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对脑子进水的父女,倒八辈子霉才遇到你们。越想越生气,许裕园拿出手机,打开电话本,拉到喻雪良的名字,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再点进微信把他删掉,干净利落,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