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今朝我是我
凰梧特地留下的火精本就经过她的一番筛选,凤桐对这些火精的心性是认可的,就挑了几个容貌可以和其他随行火精比拟的出来。禽类爱惜羽毛,不论雌雄只要见了面都会忍不住一较高下,总不好让随行的侍者被跟着一同出去的其他火精比下去。 殊不知他在这里选着人手,而桐青见苍泽被凤桐那般说了一顿后,面上没有丝毫后怕担忧之意,心里火气不住上涌。 在桐青心中,万事万物都是比不上凤桐的,不论是黎炎还是苍泽。他化出形体,站在还未站起身来的苍泽身侧,凉凉地说:“你终于还是把君上惹怒了,以后还是……”话还未说完,就见苍泽长叹了一声,扶着神座缓慢地站了起来。 接着,桐青在苍泽那苍白僵硬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微笑。 “桐桐说,要我以后解释给他听。”苍泽又重复了一遍,“他要我说给他听。” 桐青只觉奇怪,他不认为苍泽的脑子已经腐化到连凤桐说了什么都听不懂的地步。 “我也希望,那时是我说给他的。”苍泽半晌后才说,“方才我没有答应,神只言出法随,不会承认没有被应承的命令。” “有君上护着你,你还怕支撑不到那个时候?”桐青明白了,苍泽多半是觉得事后自己定然转世,那时就算凤桐再次寻觅得来的也不再是如今的他了。 苍泽不想与这块木头多说,转身就回了寝殿,拿出了那本自写成后就一直被他添添改改的手札,看着封底上的空白,几次提笔,迟迟无法落笔。 当凤桐带着那几个选出来的火精回来时,见到苍泽斜倚在床头,手上轻捻着当初从龙宫带回来的花枝,而那本手札封底上潦草写着几字,墨迹还未干透。他自然是不会把外面来的火精带进内室的,只是才与苍泽闹过别扭,抹不开面先开腔。 凤桐拿起手札,轻声念出封底上新增的字迹。 “惟愿今朝……我是我,”凤桐愣了愣,他上次见苍泽这么执着于自我,还是苍泽说回想起了每一世的经历,终于坦然接受了自己过去是黎炎的事实。 这次又是从何而起?凤桐满心疑问,仔细想了想,自己之前说的话,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桐桐。” 听见苍泽在背后叫自己,凤桐没忍住一个激灵,耳后翎羽微微炸起,显得他有些心虚。 “那和你没关系。” 都写在这本手札上了还和我说没关系?凤桐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诽。 “那本手札不是给你看的,是给我看的。” 凤桐猛地转身,正要逼问,就见苍泽捻着手上的花枝转了转,平淡地说:“那日,你服下了我带来的那滴液体后,化作了火凤振翅远去,再未回头看过我一眼。” 只一句,凤桐便定在了原地,他想也知道当时苍泽心情该是如何,只是他那时脑子混沌,当真是浑浑噩噩万事不知,被本能控制着去吸纳最近的分魄稳固神魂。事后他想着有九公子和照影在苍泽身侧,应当是出不了大乱子的,回去时还想着去顺道处理了那两个花妖,被九公子拦在半路后,才在罗伽对苍泽痛下杀手时匆匆赶到。后来他偶尔想起,都觉得自己那时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什么去管那些旁的,为什么没有马上就回到苍泽身边。 苍泽看着花瓣上随着转动而反射出的氤氲宝光,“我本来想着,既然死后rou身不腐,与你重新缔结契约也没什么,因为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具rou身会被磨损到无法使用。我就想,要是你遇到了我当年那样的事,你该怎么办?你会有多难过,多伤心。” “我不敢去往下想,就想着不如写一本只给我看的手札,其余不做过多赘述,只希望后来看到的存在能看在我落笔时一片赤诚的份上,待你不要太过严苛。” 苍泽起身,走到凤桐的身侧,把花枝簪在凤桐的鬓边,轻抚着凤桐的脸颊,看着他满眼泪意晶莹,若非神只不能轻易垂泪怕是早就流出眼眶。他不由轻叹,僵硬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桐桐,莫要如此难过,我就知你会是这番模样,才不敢对你言说为何写下此书。也不必为过往之事自责,我从没在心里怨过你离开我。” 凤桐把手札扔到桌上,扑过去把苍泽牢牢抱在怀里,只觉眼眶无比酸涩,却无法让眼泪从中滑落。他当时可以说是被记忆冲昏了头脑,终有清醒的一天。谷雨遇劫颇多,终有苍泽可以依靠,若是他当年也有人可依,何尝不是如此?凤桐从未觉得自己与谷雨有何不同,谷雨便是他,他便是谷雨,若是有可能,他宁愿自己永远是谷雨。 “桐桐,”苍泽闭上眼,低头埋在凤桐颈间,“你我当年缔结契约后,还没来得及真正体会到何为伴侣,我就身死,你那些年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去寻找我,又如何知道怎样与伴侣相处呢?这些不是生来就会的,你我做不到事事都考虑周全,只有在以后多加注意。” “嗯,”凤桐带着略微的鼻音应了声,他紧了紧怀抱着苍泽的手臂,感受到怀里扎实的微冷触感,才勉强开口,“心肝何必如此忧虑,我一定会……” 凤桐只觉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了,这种建立在苍泽再次死亡上的假设,只是想想就让他心慌,尤其苍泽之前说过,只怕再度转世只会是普通生灵,若是仍为走兽,怕是连灵智开启都艰难,更遑论被他寻到,与他重逢了。 他不明白,他自认已经做足了准备,一定能将苍泽保护周全,为何苍泽还是这种……仿若静待那日来临般的态度,甚至还如此故作从容地准备起后事了。 “我相你能护我周全,”苍泽对此毫不质疑,他甚至可以想象真到了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时,凤桐哪怕自损也要让他完好的留存于世,只是,他却不愿意做凤桐的拖累。 苍泽的言下之意,凤桐心知肚明,他闭了闭眼,“心肝,你要明白,你与我何其重要,莫说是复生你需要我的两条肋骨,便是让我舍了双翼,我都是情愿的。” 苍泽却道:“桐桐,你生来便该翱翔于高天之上,累你至此我已是万死难辞其咎,若要你牺牲更多,我还不如立时自裁。” 凤桐见两人无法就此达成一致,不由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二者就这样静默地相拥了一会,凤桐正在心中难过,忽地想起来外面还有自己新带回来的一堆火精呢。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平和,却还是嗓音沙哑地说:“心肝,一会你去看看外面那些火精。” 见苍泽面露讶异之色,似是不明白怎么就多出了这些火精,凤桐才解释道:“凰梧怕族里的随你我出去会给你添绊子,特地新点化了一批,说是做随身侍者,要是你指使不动旧的那些,就可以让它们替你办事。” 凰梧之前还说人手不够想要凤桐点化一批雄性火精,结果现在倒是自己动手了,这样下去凰梧怕是可以不用再想什么新的雄性火精了。苍泽不禁暗暗腹诽,但毕竟是凰梧的好意,他不想拒绝。 等凤桐向苍泽展示这些新生火精们的美貌容颜时,吓得苍泽赶忙回想了一遍从凰梧的洞府到这里会不会被外来的人族看到。 “有旁的看到你带着她们来吗?”苍泽刚放下心,又怕有火精看到去和人族嚼舌,赶紧问了一句。 凤桐哪里想了那么多,“就是些火……咳,罢了,被看到了又如何?”纵是与人族有合作,也不会放他们在凤凰二神洞府附近,能看到自己带着火精回来的,只有其他火精罢了。 苍泽已经想到传到人族那边会变成什么了,自己因为年老色衰被凤神厌弃,儿子为了给生父巩固地位,让自己和人族交涉来获取凤神的尊重,确保自己不失宠了。 这不,自己刚说要去和人族交涉,可能要离开几天,凤神就迫不及待地领了一群新宠回洞府。 苍泽太了解人族本性了,一旦让人族觉得自己作为凤君双亲之一和他们合作,还有其他旁的用意,只怕就要在与凤族合作上多做脑筋,企图谋夺更大的利益。 “三界中谁不知道凤凰是忠鸟,哪里会乱想?”凤桐不想让火精觉得自己和苍泽感情不睦,便笑着凑过去,搂着苍泽亲了又亲。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苍泽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季景澄作为人族的天运之子和啁啾及两条小龙相处过,在第一面时苍泽就察觉季景澄气息纯净,不似之前那个天运之子那般浪荡yin乱,又知季景澄修行的乃是无情剑道,持身中正,对于此人更是放心的,可除了季景澄外的其他人族,可以说就连死去的封叡他都觉得不能信任…… 在小世界被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凡人封叡当然无碍,可如今的封叡入道多时,难免沾染不好的习气,故此当得知封叡寿终而亡,苍泽心中没有悲悯,只有一种巨石落地的安稳,就算封叡那时未死,一旦他露出歪风邪气的做派来,苍泽也是要想办法将其扼杀的。 凤桐到底心中仍有郁气,便让苍泽看看这些火精有哪几个得用的,自己先去查看桐青备下的随行之物。 桐青似乎是按照之前啁啾出行时苍泽准备的清单,当凤桐看到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甚至还有昔日他带黎炎去极夜之地游玩时复制的景象天空,以及量劫时给幼崽们解闷的子母镜时,不禁颇为无奈。 这到底是出去游玩的,还是去和人族商讨合作事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