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的天气到底还是令人闷烦,既不像七八月热的彻底,也不像四五月带着温和,而是一种压抑的闷热。 此刻, 乌云布满大片大片的天空,狂风呼啸,昭示着山雨欲来。 京城向北二十里,林府。 原本热热闹闹的府邸此时像是噤声一般,死气沉沉地,收摊回家的小贩们路过这儿也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待走远之后,那种无端的压迫感才稍稍缓解一些,其中一个小贩悄悄地开口:“我今早出门时瞧见北镇抚司的沈熠带着一伙人进入林府,估计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他身旁的同伴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唉,也不知这林大人惹了何事,要知道这沈熠可是个酷吏,杀人不眨眼,林府这回可惨了。” “可不是吗,沈熠就是沈北丘的一条狗,沈北丘权势滔天,残害忠良,这其中定有沈熠的一份力。”走在最前方的小贩道。 “朝堂之事,岂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各位大哥还是早些回家,看这天恐怕也快下雨了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闯了进来,谈话突如其来地被打断,使得众人寻声望去,发现开口的是一直走在他们中间的一个黑衣年轻人,其貌不扬。 大家默默转回头,也许是惊觉失言,之后再也没有人开口议论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大家都各自回家,黑衣男子动作迅速地拐入一条小巷之中,一直往前走,在巷子的尽头敲响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女,“阿发,回来了。”见到男子,妇女就帮他解下身上的担子。 “娘在屋里热了饭,快去吃吧。” 男子低低地应了一声,踏入门内。 进入房中,妇人关上了门窗,神色一凝,与刚才柔和的表情截然不同,“怎样了?”她急急地问男子。 “沈熠还在林府。” 妇人一怔,“怎么这么久”,转而又问道:“他可查到曹放的下落没?” 男子摇摇头,“既然还未出来,就应该还没,否则沈熠肯定带人去追了。不过只要曹放不死,抓到他也是迟早的事。” “那…”妇人犹豫住,"要不要告诉—"男子打断了她,“主上说过,杀了便是。” 妇人闻言,叹了口气,“这样也好,那曹放本也不是个省心之人。” 男子背过身去,低声说道:“今晚动手。”他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饭碗,妇人也跟着坐下,笑着给他夹菜,“多吃点。”她的语气又恢复了柔和,男子也应声, “娘,您也多吃点。” 屋子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仿佛刚才的一番对话从来都不曾发生。 林府内,天色渐晚,原本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已是漆黑一片。雷声阵阵,积时已久的暴雨终于放弃隐忍,倾盆而下。 闪电倏然划破长空,一瞬间将室内照的十分光亮。林秋楠看着眼前的人,心头只觉恐慌不止。 “我劝林大人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的话”,那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丝毫没有起伏,听得人直冒冷意。 林秋楠强压心下惶恐,冷笑道:“沈大人在我府中查了一天,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查出。我早便也说过我不知曹放的下落,你来问林某,不也是做无用功么?你们锦衣卫就是这样办案的?冤枉无辜的人,却不去查真正的坏人。” 沈熠依旧是面不改色,“无辜之人?林大人别贼喊捉贼了。”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纸条,扔到林秋楠面前,林秋楠用余光只瞥一眼,立马就变了脸色。 “这纸条,是从你家三房夫人那得来的。” 林秋楠心里暗骂一声贱人,忿忿地向三房那瞪了一眼。 纸条上写着“已成”二字。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林秋楠知道,那是曹放的字迹。他早就下令将府内有关信件字条销毁,可没想到他家还出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但他好歹也是经历过朝廷中大风大浪的人,他认定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对方也不能拿他怎样。 他顿了顿,开口道:“光凭一张字条 说明不了什么,您又怎知不是内人不讲妇德,与曹贼私通了?还请大人明鉴。” 三房夫人听了,突然站起来,拔下头上的钗子,向沈熠走来,旁边的侍卫立马护在沈熠身前,却被他按住。 “无事 ,王宇,你先去一边。”王宇闻言后身形一闪,退到一旁。沈熠颔首,依旧是低哑的嗓音,“夫人想说什么便说。” 三房夫人朝沈熠跪下,“沈大人,在下名叫柳倩,本是城头商铺柳家的长女。两年前,被林秋楠掠夺到林府,强做了他的三房。林秋楠此人不仅残暴不堪,还与曹贼私通。曹放逃跑的前一晚还来曹府来见过林秋楠,这些字条原本还有许多,只是都已被林秋楠销毁。” 她将钗子抵在胸前,“大人若不信,我愿以死自证,只求大人不要放过林秋楠。”说着便握紧钗子,准备自裁。 沈熠眼疾手快,拔出身上的剑,挑下她手中金钗,正色道:“我会彻查此事,请姑娘放心。” 他转过身来,将剑堪堪插到林秋楠身侧,只一寸,就要插入林秋楠身体里。 “林大人还是赶快交代,否则我这剑可不长眼睛。” 林秋楠见状退后两步,语气里已然带上慌张,“我是朝廷钦点的官员,你敢随意杀我?” 沈熠皱眉,眼角带着不耐烦,“既然大人还是执迷不悟,王宇,上刑具。” … 一刻钟后。 沈熠站在林府门前,顺着屋檐滴下的水很快就打在他的鞋上,雨声夹杂着屋内人的惨叫声,听起来十分刺耳。他不动如松地站着,远远望去,身形挺拔,平添风姿。 王宇暗叹一声,自家大人真是丰神俊朗。 “大人,林秋楠已经招了。曹放昨晚南下往襄阳去了。” 沈熠点点头,“你叫上兄弟们,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襄阳。” “是。”王宇顿了顿,“还有一事。” “说。” “听林秋楠的说法,曹放此去襄阳不止是逃命,还是为了见人。” “他的意思是,曹放背后还有人?”沈熠负手,眉头一拧,“他可还说其他什么没有?” “没有了,林秋楠说再多的他也不知晓。” “我知道了。”沈熠缓缓地垂手,握住佩剑。曹放一案牵连甚广,如果有人,那也是意料之中。 雨势渐小,沈熠骑上马,朝身后一众兄弟命令 “我们出发。” 襄阳离京城百余里,通常要三日的路程,沈熠一行人快马加鞭,也花了近两日的时间,待他们到达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刚一下马,襄阳的衙门听说锦衣卫来办案,将最近两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原来这曹放已经死了。 “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沈熠捏住眉心,心情烦躁。 “死因是什么?” “验尸的仵作说,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看曹放的尸体,死了恐怕至少一天了。”王宇将手中的验尸报告呈给沈熠,沈熠仔细看了一会,将它折起来收进怀里。 “曹放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我们去看看。” 沈熠一行人在当地小吏的带领下,在城外的一个树林里找到一个破旧的小木屋。 王宇有些奇怪,“这么偏僻的地方为何能这么快发现曹放的尸体?” “大爷有所不知,此处常年有猎户打猎。如今是六月天,尸体在屋里一下就发臭了,是被一个路过的猎户发现的。”随从的小官吏解释道。 屋内倒是整整齐齐,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地板上有一些血迹,屋内还有一些久久不散的尸臭让人不禁捂住鼻子。 片刻后,他们在屋子里环顾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准备离开。经过门前,沈熠往墙角边看了一眼,神色一顿。 地上有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