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苏啊，你们家那口子真不错。有爱心。”不知道老校长第几次夸奖周誩了。

    每当苏辛路过一次，老校长就要端着布满鱼尾纹的笑意赞赏地评价一次。如果不是老校长的傲骨风霜形象过于巩固，苏辛都要以为老校长被周誩笼络了。

    苏辛绕过教学楼，后面是一处专供特殊孩子玩耍的娱乐区，露天水泥地，铺着一层绿色的伪草皮软垫，太阳晒得垫子软绵绵的，细小的尘埃浮散在空中。周誩躺在软垫上，小朋友们众星捧月似的围绕他，有些更甚去压在他的身体上。

    周誩一只手去固定压在他身上的小朋友，防止他们摔倒，另一只手去够那些与他打闹的小朋友——要抓不抓似的扯着小朋友的衣服，只是轻轻一勾，就松开了。就像老鹰明目张胆地给小鸡泄洪。

    “哥哥你累吗？”有小朋友问他，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在找有没有出汗的痕迹。

    周誩也没拨开，而是好脾气地说：“你们一会儿就去上课了，哥哥等会儿也要走了。”也没说累不累。

    小朋友好像听懂了，软软地攀着他的脖子，腼腆地往他脖颈处栽。“我会在苏老师面前给哥哥美言的……”

    “周……小平方！”苏辛叫他。

    其乐融融滚在一团的大小全部一愣，给了苏辛自己是破坏他们和乐氛围的罪魁祸首，莫名的一阵心虚。

    在小朋友们的面前，他尽量避开连名带姓地喊周誩。因为一喊这个名字，他就会克制不住地夹杂着私人恩怨。

    “啊，苏老师。”

    “老师……”

    “老师你不要生气……”

    “……”

    这还让苏辛怎么开口。

    苏辛只能借由下午还要上课，把小朋友们带去午休。周誩在后边儿没事人似的掸了掸衣服，见苏辛回头，冲他咧了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周誩铁了心要用小朋友下手，任凭苏辛如何抗拒都没有用。在小朋友面前，苏辛又不能用强硬的手段把人带离，甚至隐见成效。周誩有几天没来，小朋友们开始在苏辛面前吞吞吐吐，一副畏惧又不敢亲近的模样。

    苏辛不明所以，心想是不是自己在某方面无意中凶了他们。

    循循善诱之下。

    “老师，誩哥哥去哪儿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小朋友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沮丧。在这些特殊孩子的心底，总是藏着根深蒂固的自卑。平时在爱意的拥护下软软地铺垫在底下，但一遇到些琐事就能轻而易举地被勾起。而在这个年纪孩子的心底，显然周誩的“不告而别”是一件大事，这关乎着他们是不是被讨厌了，是不是被嫌弃了。

    苏辛和他们解释：“你们知道誩……誩哥哥不是学校老师吧。”舌头都快咬断了，“他只是个志愿者，他的生活会有自己的事，所以他是不会像老师们这样一直陪在你们身边的，知道吗？”

    “为什么？”小朋友不懂，“那让他当老师不就好了。”

    “嗯……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老师的。”小朋友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失落，苏辛继续道：“誩哥哥可能更喜欢乐器，唱歌之类的？所以我们不能勉强人家去做我们想要他做的事情，这样可以体谅他一些吗？”

    小朋友似懂非懂，乖巧点点头。

    “老师你既然这么了解誩哥哥，那你们为什么不和好？”

    “誩哥哥可难过了。虽然我们看不到，但是大人不都说小孩子心如明镜嘛，我们用心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你傻啊，他们和好了，誩哥哥可能就不来陪我们了！现在苏老师不理他，他还会来的！”

    苏辛：“……”

    周誩又来了。这回直接登堂入室了，提着好几个大的方盒子进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老师们都留在办公室，苏辛趴在桌上小憩，办公桌的挡板遮住了他的视线，直到耳边传来同事们的揶揄，他才悠悠睁眼。

    “来就来了，这样多客气呀。”

    “小苏，让你家小男朋友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看这手都得闲了。”

    “哎，腾个位置腾个位置。”

    周誩把蛋糕盒放到她们腾出的空位上，腼腆地笑着说：“一点心意而已。还有这些，是这些天没来给小朋友的补偿。”他来到苏辛身边，手指轻轻地搭在苏辛肩膀上，捏着，“也谢谢老师们平时对苏哥哥的照顾。”

    苏辛从同事们恍然的脸上识出了似曾相识——当初孙玥也这么讨好过她们。只是孙玥没有费尽心思在小朋友们身上，这小男孩儿阅历不深，却会做人的多了。

    苏辛拂去他的手，没说话。

    周誩也不尴尬，面不改色。“前阵子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以后不会再把车停校门口了。”

    “哎哟，这话说的……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以后不要再做这事儿就行了。”

    “嗯。”周誩应了一声。

    “不过，小苏的小男朋友呀……你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周誩望了苏辛一眼，说：“正在处理。我想离开的，否则只会连累苏哥哥被旁人惹非议。”

    苏辛从同事们的眼中又看到了：真不错啊。

    他还能说什么，周誩总是能这么面面俱到地笼络他的周边。

    周誩似乎比之前还要闲了，一下午苏辛连上三节课，他就在办公室待了这么久。等到苏辛捶着颈椎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他怀里坐着个小朋友，小朋友吃着蛋糕，鼻子上沾着一点白色奶油，周誩笑着帮他擦掉。

    还有其他小崽子团在身边和他聊天。

    先前是谁说不会和小孩相处的？这看起来简直是孩子界的交际花了。

    不变的是，苏辛仍然开着自己的雷克萨斯，周誩仍然开着他的黑色奔驰，跟在后边。离开了学校，两人相对无言，连逢场作戏都不需要了。

    周誩竭尽全力地讨好苏辛，连做晚餐的活都揽了去，只要苏辛不想，他就不去找他聊天。莫名成了个畏手畏脚的腼腆之人——如果苏辛不了解他先前的行为，大概真的会被他现在这副假象所欺骗。

    他站在阳台抽了个饭后烟，嘴里含着细长的烟卷，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苏mama：宝宝，跨年回家吗？mama想你啦。

    苏辛突然想道，他爸到底每次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担任他妈的人形打字机的？

    苏辛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苏mama似乎就守在手机旁边，没过两秒就接起来，愉快的声线传了过来：“宝宝呀！你看到消息了是吗？回来吗，回来吗？上次从塞班岛回来我又和你爸去了其他地方，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呢！你快回来，我要看看它们适不适合我的儿子！”

    苏辛把烟拿下来在透明玻璃烟灰缸里拈灭，说道：“我会回去的。mama，我能吃到你的招牌菜吗？”

    “啊哈哈哈，我的儿子想念mama的招牌菜了吗！好呀好呀，我和你爸‘商量’一下！保证满足我宝宝的味蕾！”说是苏mama的厨艺，其实是夫妻厨艺。

    苏辛不自觉笑了出来，把烟灰缸推远了些。

    他又发了个消息给李清谈，问他回不回去。

    李清谈回得也很快。

    表哥：回啊，当然回。今年能一样吗？今年可是你的重生年，让我们庆祝一下少爷多灾多难年过去了！

    表哥：话说不是逢9衰吗？你明年不会再倒霉一次吧？

    S：……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表哥？

    表哥：好好好，我不说了。31日下午我去机场接你，到时候见。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今年更过分了。

    他们的事情渐渐沉静下来了，演绎了“互联网容易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