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番外

    八月十五，正是人间团圆佳节。

    人间热闹中灯火阑珊，玉清烟正独自靠在窗边。眼神迷蒙，眼尾泛红，眼眶中红血丝和眼眶下的乌青出卖了他的状况。

    手里的酒盏微微摇晃，因而疲惫无神，显得漫不经心。耗费心神的他本该回去休息，只是‘赐福’后蓦然一眼，被人世所迷寻了清净地方离这喧闹远些，而酒楼靠近城中主道一切繁华尽收眼底。

    酒到兴头上，不由得更加昏沉，手撑着脑袋半阖眼似乎下一刻快要睡过去。耳边的喧闹越发大，但他已经没精力再关注，只得遵循本能闭上双眼陷入困顿。

    手中酒盏已不再摇晃，被平稳的放在桌上，手指还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离开杯壁。

    烟花升空，玉清烟脸上映照五颜六色的光，微风吹拂似乎带走了一些疲惫，使他表情柔和不少。

    而十六重天阙上，玉清寒正平躺在云海中央的一叶扁舟上，脸上盖着一卷法华经。白衣飘逸出尘，连同发尾滑落在一旁被侵湿，腰间除去一方玉佩再无装饰，发丝被银编束成马尾，看上去倒也清新俊逸。

    悠闲小憩时，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闲来无事便去人间走一遭。”

    短短一句，语气带着笑意。

    玉清寒拿下经书，有些茫然，一直待在十六重天除却研习佛法，修习神力以外确实什么事情。

    怎的今日突然不由分说遣自己去凡界走一趟，有些奇怪......

    绕是心中奇怪，玉清寒也只能动身前去。飞越十六重天阙，腾云驾雾之时发觉热闹非凡，天上的五彩斑斓烟花感到十分新奇。

    伸手接过落下的烟花余烬，感受到它在手心渐渐褪去温度，变成了黑色的颗粒，手心残留些许火药的味道。

    路上巡游的花灯，在夜晚亮丽非凡。见两侧设有楼房，便落在了屋顶上，余光发现不少人在窗边观赏巡游花灯，思虑之下闪现到楼前，抬脚往里走。

    伙计见有人来，立即迎了上去，开始询问，“公子一个人还是找人？今日团圆节小店特供月饼和桂花酒，您看?”

    玉清寒看他笑得喜庆，心情多少被带动，淡淡的说道：“窗边位置..来一份吧。”

    “哟，您运气真好，窗边的位置刚空出一桌。”边说边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刚入座玉清寒的目光就被路上的热闹吸引过去，小情侣的含羞，同窗好友的开怀大笑。一切的一切虽然与他没什么关系，但玉清寒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萌发。

    月饼，桂花酒上了桌，见身旁被屏风阻隔，施法倒了酒，飞入手中珉了一口，味道清甜。

    又咬了口饼皮，嘴里的甜味被中和，将饼一分为二，尝了饼馅，一股咸味，同饮这桂花酒味道倒也可圈可点。

    放下月饼，施法去除手指上的油脂，不经意间向对面看了一眼。

    那人用手撑着头，周身神韵虽然很淡，隐约透着诡异的魔气，但玉清寒能用莲瞳看清他的根骨，那是极其精纯的神韵。

    这种神韵几乎与他相媲美，可惜那一点魔气影响，否则当得上完美无缺。

    这般若有所思，玉清寒视线转到街景。

    突然一阵巨大的火炮声响彻云霄，而玉清烟疲惫的睁开眼睛，一声叹息杵着手无神的看着人潮。

    玉清寒不经意间向他那看去，如宝石般海蓝色的眼眸，眼角泛红，薄唇轻珉，当得上一个美人。只是此时此刻的神情实在落寞。

    收回目光，执杯啜饮，心下忽然觉得，其实他们一样寂寞。人间的繁华他们无论如何都融入不进去，如过客般只能在旁观看。

    思绪万千抬头看向那人方向，却已不见踪影，放下酒杯，难道...回去了...?

    沉默了一会，最终闪现到对面酒楼，看着桌上的残酒，发出阵阵的清香。神识寻着气息，不多久在不远处的地方找到踪影。

    而此时此刻的玉清寒，站在人头攒动的门前。正要抬脚进去，神识突然应激一般让他心里一紧。

    是谁在追踪他，除却师父没人知道，他会路过此处。且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

    隐了身形，不多久果然是玉清寒赶来，他往四周张望。站在原地的玉清烟不知所措，眼中氤氲。

    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飞来了一只灵鸟落在他肩头，叫了几下飞走了。

    收敛好心情，玉清烟进入雅阁，昕萝迎了过来，低声道：“恭迎君上，发觉君上到此处有些事想汇报。”

    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昕萝上前一步，“这些天发现凡世增加不少修士，却发现半数以上修习了禁术。不过似乎经过改良，并没有闹出人命。不太好办的是，这事件背后与一位在册的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世有序，道法自然。不可矫正过度，影响不大便不用管。修仙一途选择往往比其他更重要，这种方式不会有什么正果，若真出了事便与九重天知会一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昕萝若有所思，“属下明白，君上可要四处看看?”

    玉清烟本该就此回去，想到他还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半晌才淡淡的回应。

    昕萝不敢多管，立即退下。

    玉清烟就站在那里，把手朱倚栏。见玉清寒进了楼阁，立刻去往了暗室，待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躲着他，但又忍不住想离他近一点。

    迎面而来的人将他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玉清寒本想拒绝，那侍女却说，要想见人就得随他走。

    刚入座，侍女施法放下纱幔，玉清寒挑眉一看，发觉纱幔后都有人，气息来看都是修士，甚至有得道成仙人士，彼此座位围绕成一个圈，而中间摆满了法器。

    原是拍卖，座中人皆一直叫价，玉清寒却是不感兴趣。直到第一场结束，玉清烟才姗姗来迟。

    他坐到了玉清寒对面的位置，一旁的昕萝挥手放下纱幔，“此场不做拍卖，是为交换。各位所带的法器一律放在密封的盒子里，主人尽可描述，换与不换皆为自愿。需要注意的是，交换后若是不如意，不得退换。”

    此言一出气氛沉默了起来，昕萝又继续道：“第三场为盲拍，也是将物品放入盒子，会为各位提供详细的介绍，但不会提供拍卖顺序，一切皆看你们运气。”

    这下窃窃私语起来，这拍卖方式古怪至极，他们从未遇到过。

    玉清烟意味不明的笑着，落入玉清寒的眼中。当然，还有那似有似无的讥讽。

    突然笑容僵住，定睛看去，不出所料兄长确实在看自己，眼中充满打量。索性并没有厌恶的神色，瞬间自己松了口气，也换作了往日一副淡然君子的模样。

    玉清寒也察觉到他的变化和不自然，并没有挑破，只是将视线转向拍卖的人。隔着特制的纱帘，他也依旧能看清那些人的表情，有贪婪，有顾虑，有不满，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

    这次尊佛打了谜语，来这趟除了对面的人让自己感兴趣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而印象中并不相识，也谈不上见过。对方的反应却很奇怪，不像是初见，能察觉自己的追踪不是等闲之辈。

    冥府？不对，他身上的神韵无法解释，可九重天没有这号人，新晋的神也不多，也都在册封之前见过。难不成是...神魔之子，可这种基本活不下来。

    窃窃私语中，众人依然接受这种拍卖方式。其中一人拿出了一方机关盒子，金光照彻灵气扑面而来，是一座巴掌大的佛像。

    看清拍卖物品后众人大失所望，只有玉清寒思索着。几百年前万佛窟少了一尊佛像，而丢失那尊是护灵大阵，九尊之中的其中一座，乃是重中之重，到目前为止阵下的灵泉依旧在衰竭。

    思虑之下玉清寒拿出一把剑正想交换，却不等他起身，一旁的侍女示意他稳住，他看见对面的人有了动作。

    侍立在身旁的昕萝立即倾身，玉清烟轻声几句，了然后昕萝拿出一把上品灵剑，向那人走去。修士看到后直了眼，他只是来碰碰运气，协商后很爽快的交换东西。

    玉清寒拿过东西细细观察，虽然有磕碰，整体色泽也晦暗，但确实是真品无疑。

    玉清寒不动声色将东西收起来，“此举何意？”

    “既然来了，就有拍卖的资格，我没有插手的道理，但你交换的东西对那修士来说暴殄天物，还会惹上其他的麻烦事。”

    为他解惑，玉清烟传音入耳，声音清悠带有慵懒的磁性，半阖着眼，神情倦怠，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玉清寒想起，支在桌上小憩的他，以他这种修为的人，实在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有舍必有得，阁下又想得到什么呢？”说完玉清寒微微笑了下，一时竟耀眼无比，让玉清烟许久没有回答。

    “牵涉职责所在，就当...交个朋友罢。”

    玉清寒并不意外这个说辞，“只是这样？”

    似乎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只是这样。”

    “那为何显得如此凄凉呢，明明还有其他想法。或许说出来，能得到你要的结果。”

    场上的拍卖声不绝，两人都无心关注，默契的沉默起来，只有玉清寒绕有兴趣的等待答案。

    叹息隐于这响动之中，“不会的......”

    之后再没有了下文，究竟是不会有好结果，还是其他意思，玉清寒猜不出来。

    抿唇隐忍，玉清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纱幔后。

    他不想面对玉清寒，至于为什么实在难以言明，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

    察觉到玉清烟的气息淡化，果然人已经跑了。

    “真是...有什么好跑的......”

    无奈，人既已去。玉清寒也无心留下，有意结交，便到此地的道观寻得地仙一问玉清烟来历。

    地仙位芳华正茂的小姑娘，新上任不久，性格跳脱。玉清寒表明身份后，她也尽而表露，只是知道的也不多。

    “我知道不多，那人多半是冥府的人，昕萝jiejie叫他君上，应该地位崇高。而且，他来去自由，行踪无法察觉，我的地缚术对他并不起作用。”

    当年，九重天与冥府约定俗成，由冥府掌管人界大小事宜，却因为修士而设立地仙一职，方便观察晋升仙籍的人。

    地缚术虽然不是什么上乘法术，但若无冥府与九重天的玉碟谁都会暴露在地仙的观察之下。

    挥退了地仙，玉清寒神色复杂起来，如果只是一个神或魔都还好办，冥府的继任者可就不好办了......

    站立许久，叹气喃喃自语，“罢了，思之不可追。”转身却看到那人在身后不远处挂签。

    桃木牌子系着红绳，玉清烟亲手打结挂在树枝上，将它隐于众多心愿之中，　随后不见踪影。

    缓步上前，玉清寒带着神力的手轻轻挥了一下，像揭开一层薄雾散开后，显现木牌。

    ‘团圆佳节，感念遇故人。愿此后相隔两地，各自安好。’

    正看着木牌，玉清寒没有注意身后，闻得一阵异香，便倒在了那人怀中。

    凝目看着他手中的木牌，抱起人来到楼中清净地方。

    梦中的玉清寒只听到悦耳的箜篌声，之后再无所觉。

    “或许，不是时候啊......”

    轻抚着面容，描摹轮廓，直到天明才离开。

    玉清寒醒来昏昏沉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敲门声传来，昕萝行礼，

    “殿下昨日小酌，身体不适便在此歇下。现在可还头晕？”

    良久玉清寒缓缓摇头，他只记得昨日无意之间遇到玉佛，将它拍了下来，破天荒看了看楼下的歌舞，与人相谈甚欢多喝了几杯。

    哪里不对呢？明明都没问题，依稀记得昨晚也难得的愉悦。罢了　回去吧。

    正踏出门，玉清寒头也不回道，“你不是九重天的人。”

    昕萝不卑不亢，看着他的背影，“此地为冥府的在人间据点，冥府虽与九重天来往不多，却也都明白若殿下出事，冥府难以交代。”

    不作多言，玉清寒回了十六重天，将玉佛交付于尊佛后，破天荒的静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