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方剑的催眠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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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剑察觉到陆维倾的破绽是在治疗的过程中,他那些颠三倒四的话。 为了顺利地完成摘除手术,当务之急是攻克对手术的恐惧。这是早年遗留的病症了,刚认识的头几年就想帮他解决,但试了几次,效果不理想,加上那段时间陆维倾精神状态极差,也就中断不再继续。这无可厚非,就像恐狗症恐蛇症,害怕是一种人之常情,只要不影响生活,就不必非得治愈,能够逃避也可以作为一种选项。 而现在,既然有了需求,就必须解决问题。方剑为他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心理诊疗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月后就可以实施手术了。 其实早年陆维倾的手术恐惧症非常严重,他甚至连电视剧里抢救病患的场面都看不了,那种明晃晃的手术刀和抢救室的荧光蓝都让他倍感不适。后来好一些了,但每年体检还是很难受,一路过ICU门口,看到闪着红光不停旋转的手术灯就让他头皮发麻,别过头快步离开。 所以第一步,方剑让他详细地讲述他为什么害怕做手术,也就是直面恐惧的根源。虽然这点他早就知道,是生育带来的术后创伤性应激障碍。但“说”这个动作,能让陆维倾从闭上眼想想就感到害怕的状态转换成平静的语言描述。 这个过程很煎熬,如果对象是普通的女性还能用常规的引导方式,但陆维倾是双性人,他不可避免的复杂性放大了疼痛带来的羞耻心与绝望感,简单来说他的创伤除了本身的伤疤,还有心理上不可磨灭的创伤。 “你知道的,医院里很多人喊我怪物。”陆维倾尽可能平静地描述,但指尖颤抖落下的烟灰,拆穿了他的掩饰,“那天我痛得想让医生直接杀了我和肚子里的畜生。” “我知道,但你很坚强,而且很伟大。”方剑安抚着他。 “伟大吗?想到是那个畜生的孩子。一点也不伟大。”陆维倾深吸了口烟,语气带着后悔之意,“我想赌赌看,却还是赌输了。” “不要想这些。”方剑说,“你看小秋现在不也是很争气嘛。” “呵……”陆维倾嘲笑了一声,低声道,“他啊,如出一辙的恶心。” 恶心?方剑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到陆维倾这样的评价,之前的他虽然不喜欢陆旭秋,大多数时候只会用讨厌、讨嫌这样的字。“恶心”带着强烈修饰的形容词,是最近这段时间常听到的。 而这个词,他以前只会用来形容那个男人。 直面恐惧只是第一步,方剑还需要把恐惧连根拔起。所以必须强化做手术的意愿。就像一个社交恐惧症患者,只有在他认为必须踏出这一步的时候,,比如像喜欢的人告白,比如争取一个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才会迸发出强烈的沟通意愿。 陆维倾也是一样,虽然他想去做手术,但只要不是“最强烈”这个等级,很多人上了手术台也会打退堂鼓,所以,方剑让他反复陈述自己的期望,运用心理暗示去放大强化他的想法。 这个过程有宣贯,有引导,也有问答。 宣贯很好理解,就是由方剑来介绍许多积极案例,比如某某人做了手术走向人生巅峰之类的,通过真实案例+影像资料来弱化对手术的负面认知,从而产生积极的想法。引导则是在主动让陆维倾讲讲术后的期待,比如他可以获得哪些益处之类的,然后配合他的想法去调动情绪,让他产生出美好的期冀和勇气,这些勇气就是幻想的力量。 前两者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直到问答开始,他们的治疗陷入了僵持。 因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始终无法解答,到底是什么触动了他的意愿让他下定决心。 这个问题陆维倾给了很多答案,却没一个能说服方剑,他一眼看穿陆维倾在想尽办法地编藉口,在哄骗他。要知道,在治疗之外,想怎么撒谎都可以,一旦进了这间诊疗室,只有坦诚相对。 面对陆维倾的遮遮掩掩,方剑耍了一个招,他用了催眠的方式勾出了答案。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是的。” “不是的话,为什么想做手术呢。” “因为太羞耻了。” “为什么羞耻呢?是因为情欲吗?” “嗯……” “不要为情欲羞耻,我和你说过的,这是人类正常的欲望。”方剑想陆维倾单身很久,有情欲再正常不过,如果为这个理由就去做手术,恐怕该治疗的不是手术恐惧症,而是Sexual Guilt。 “不,不该这样……”哪怕是催眠状态下,陆维倾的脸也通红得像染了一层红霞。 “不该什么?是因为性欲变得强烈吗?” “……”陆维倾双肩颤抖,鼻腔了哼了一声,答案不言自明。 到这儿,方剑还真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想不到友人憋了半天的理由就是为了这个,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三十四十就是性欲强烈的年纪,之前不也和他讨论过嘛,有欲望很正常,性教育看来全白上了,为了这个羞耻实在没必要。 本着开导他的心情,方剑笑着说道,“这都是很正常的,欲望来的时候,买点玩具解决一下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做手术。”虽然他也想建议要不然约个炮吧,但以陆维倾的性格,这比火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 “这样不够……”陆维倾咬着唇,难以启齿。 “不够什么?” “总是想和他做。” 他? 这个回答,吊足了方剑的好奇心,听起来似乎有个明确的性幻想对象啊。可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陆维倾这棵活了三十多年的铁树也能开花。不过这个他是谁呢?不会是前些日子来找他的闻若康吧? “是谁呢?闻若康吗?” “小畜生。” 这个答案说得很轻,陆维倾似乎在喉咙里咀嚼了很久,可足以杀得方剑措手不及,因为小畜生就是陆旭秋,他这段日子总这么骂他,可正是这点,才出乎意料。 “为什么是他?” “和他做很舒服。” “你们做过吗?!” “嗯。” “叮——”催眠结束的闹铃突然划破了死寂的诊室,陆维倾从朦胧中转醒,他看到一脸错愕的友人,也看到了自己鼻息间挂着的麻醉剂呼吸器。 “你在催眠?!”陆维倾立马意识到自己被催眠了,这东西上一次方剑对他使用已经是十多年前了,没想到对方又耍了一次同样的招数,而更让他惊慌的是方剑接下来的话。 “你和小秋发生了什么?” 糟了。 陆维倾当即脑子里轰隆隆地,仿佛几道雷鸣,几道闪电。 山雨欲来,昭然若揭。 方瞬然放学回到家,闻到二楼nongnong的香烟味。方剑戒烟已经十多年了,因当年陈琦怀孕了,考虑妻儿的身体健康,于是说戒就戒了。戒烟这个事儿他由衷地佩服父亲的果断和毅力,所以当对方突然打破了一以贯之的习惯,可想而知,心里郁结的烦闷有多重。方瞬然不敢同他说话,因为昨夜发生的种种让他感到害怕和委屈,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他不太明白,这个事情有必要如此大动肝火吗? “我只是给秋哥拿了点安眠药……他说他睡不着。”他小声地狡辩。 就算是他悖逆不轨,也是心存善意啊,小时候不是经常教育他要对旭秋哥哥好点吗,那会儿陆旭秋忙着考试整天整夜睡不好,他偷药也是为了帮好兄弟。 “帮他?!你这是害了他!”向来温和的方剑变得格外严厉,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有和他说药剂用量,不会伤害他的。”方瞬然仍然为父亲过度的震怒感到不解,但在看到方剑瞪直了眼后只能乖乖闭嘴,憋着嘴角委屈兮兮。 男人鲜少这样失去耐心,他捏紧拳头努力按捺发作的情绪,怒火让他难以自制,即便他知道方瞬然一无所知,可他仍然想狠狠教训这个没脑子的蠢儿子。 当然,他最该痛骂的是一无所知的自己,是他丧失了作为一名医生的专业度,是他的教育失败造成了陆旭秋的恶劣行径。他明明早就察觉不对劲却听信旁言,带着侥幸心理相信表象,也是他,明明清楚陆氏父子的龃龉隔阂,却异想天开地美化这段关系。一切都是自作聪明的恶果。 晚饭的时候,方瞬然见到父亲和母亲贴耳说了几句,然后从卧室提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他沉默而严肃地离开家门,临走前,他敲了敲餐桌,对着大气不敢出的儿子说了一句。 “你最好提醒一下你的好兄弟,让他在学校乖乖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