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渣攻和恋爱脑联姻后在线阅读 - 23离开他

23离开他

    手指在总裁室的门上轻叩三下,秘书室的首席简妍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

    她将一份调查报告呈上裴叙川的桌面,而后低下头静静伫立在一旁,等待他进一步的指示。

    裴叙川快速浏览了一遍,将报告掷回桌面:“除了军火这条线有些进展,其余都是废话。”

    而传回这份报告的亲信,已经是他派出去调查裴家秘辛的最后一批人。

    总裁室里短暂的寂静,简秘书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

    “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所寻找的秘密势力,并不是躲在暗处,而是并不存在?”

    顶着裴叙川不怒自威的视线,她继续道:“汀兰夫人当年也许的确撞破过什么,但夫人去世已经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裴家发生很多变化。”

    职业装的女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是秘书室里标杆式的人物,此刻却在脸上显出了些许情绪的波澜。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简妍言辞切切,掺杂了私人感情,“以前,复仇是您唯一的精神支柱,我担心您失去了目标会撑不下去,所以从未劝过您放弃。但现在大局已定,您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生活还要继续向前走下去。”

    简秘书从黑帮时期起就是裴叙川身边的心腹,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出口,她却有这个底气。

    “先生,太过执着于仇恨,或许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的。”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裴叙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人。

    从黑帮脱离出走时,昔日并肩的兄弟一朝反目,眼中只剩不解与怨恨;亨特·李当年找到他,说出“我知道你会替我让裴凛生不如死”那句话时,整个人尚且意气风发,然而后来病痛折磨无休,青丝成了华发;还有亨特·李身后恬静的美妇人,塞西莉亚那双纤细美丽的手,烹调得出最美味的红酒炖牛rou,也沾染过最刺目的血……

    一路走来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岁月流转,尘埃落定,仇人死的死,疯的疯。然而经年漂泊,失去的已经失去。

    裴叙川阖眸片刻,驱散眼前的一道道身影,再开口时仍是冰冷的声调。

    “简妍,你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这点敏锐度都没有了吗。”裴叙川说,“裴凛当初轻易自杀,无非打的是要用身后的东西来保裴泊安的主意,只是他没有算到,大哥被我先一步送进了监狱。”

    “冯小姐对未婚夫是痴心一片,冯家那些老狐狸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默许女儿捞裴泊安出来搏一搏,就是赌他能不能凭背后的势力东山再起,事败便推出女儿断尾自保,老头子们总是要坐收红利的。”裴叙川思索着道,“顺着军火这条线查到了东南亚,也不算无能了。那边谁会跟裴家牵涉,我心中有几个可能的组织。”

    “只是还不能确定。”他手指轻敲桌面,“但无论是哪一家,对方都不会心甘情愿向现在的裴泊安俯首称臣。而我的这位大哥,又是最急于排除异己的一个人。”

    “您是打算……”简秘书眉心微动,“放虎归山,等裴泊安和他们内部斗争到两败俱伤,再出手一网打尽?”

    裴叙川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容上有不容动摇的坚决。

    但作为忠诚的部下,简秘书其实宁愿裴叙川直接杀掉裴泊安,不要再向仇恨深处纠缠。

    以退为进,这个法子固然可行,但继续泥足深陷,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些风险。

    简妍还要开口劝解,另一个秘书却在此时敲门进来传话:“先生,白小姐在楼下。”

    “她还是来了。”裴叙川淡淡一笑,“带白小姐到会客室。”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可能对裴家深藏的秘密略知一二,恐怕只剩下这位裴凛生前最宠爱的情妇。

    白槿是一个美丽而不失精明的女人。当年陈汀兰饱受裴家人欺凌,也是靠白槿提点一二,才慢慢能够勉强应对。

    两个女人之间,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但对没有价值的人,交情只是交情,到不了滥好心的地步。

    白小姐非善非恶,只是一个深谙隔岸观火之道的同时良心尚存的女人。明哲保身,是她不变的处世准则。

    现在裴凛已死,白小姐和三少裴念渝还要过日子,向裴叙川投诚寻求庇护是最好的选择。

    随白小姐一同到访的,还有一副画。

    “既然来这里,就别卖关子。”

    裴叙川瞥了一眼那画像,男子坐在椅中,全心注视着身前的白衣女子,女子在男人眼前悬下一只怀表,似乎正在轻轻摇动进行催眠。

    画的风格颇为写实,裴叙川认出画像中的男人是年轻时的裴家祖父。

    “信物就在这幅画中。”白小姐纤指一点,“裴凛曾经话里话外透露过,这枚怀表非同寻常,是引人进入某股势力的凭证。”

    “裴凛生前似乎待你不薄。”裴叙川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腕上的手表,“我为什么要信你。”

    白小姐静默片刻,像在回想着什么,姣好的面容渐渐有些扭曲,像一条微笑着的美女蛇。

    “裴凛养废我的儿子,我回敬他一成,不应该吗。”她拂了拂耳畔的长发。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裴凛生前待三儿子的确百般纵容,但揭开宠溺娇惯的表象,内里都是虚的,养废三子为长子铺路才是真,裴凛是不想裴泊安再像自己当年一样兄弟阋墙那样辛苦了。

    编织一个名为宠爱的美梦,再加以刻意的引导,让他沉溺其中,相信自己无需打拼,渐渐失去竞争资源的能力。

    疼爱,疼爱,最终吃痛的是弃子,爱的又是谁。

    作别了白槿,裴叙川吩咐秘书:“备车,去找陈沁意。”

    车子平稳前行,裴叙川望着窗外后退的树,隐秘的兴奋漫过心头。

    猜测被印证,筹谋向前进展,他终于离斩草除根更近一步。

    裴家的那些家传首饰,大半都转赠给了陈沁意,那只怀表应该也在其中。

    裴叙川在脑海中将自己的亲信手下过了一遍,初定下安插卧底挑唆内斗的人选,全部的心思随之飘到天际,其余所有都被抛诸脑后。

    私人电话响过几遍,裴叙川才终于回神接起。

    “你还不回来吗。”电话里,程斯归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和诊所把时间推后了两次。”

    裴叙川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想起今天已经是周日,之前约定好陪程斯归去诊所检查身体的日子。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去了数个小时,程斯归的声音却很平静,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怼。也许等了太久,最焦急的那股劲儿已经过了,只剩下麻木。

    “裴叙川,你忘记了,是吗。”

    隔着车窗,裴叙川看到了陈沁意住的那栋小筑。

    “改天吧。”裴叙川揉了揉额角,对着电话道。

    别墅的书房里,程斯归拿远手机,深吸了两口气。

    他没有挂断电话,听筒中依然传来裴叙川的呼吸声。程斯归垂着头坐了一会儿,抬手摁掉屏幕中红色的按钮,霍然站起身披上外套,快步下了楼。

    保镖们将他堵在了正门口,程斯归推开一双双阻拦的手,径直向外闯。

    他讽刺地对他们笑了笑:“先生刚打过电话,让我去接他下班,你们也要拦着?”

    程斯归对身边的人一向亲和客气,很少有这样油盐不进的时候。

    纠缠几个来回,程家派来的保镖终究不敢真的下狠手弄伤小少爷,只得随机应变,紧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别墅。

    程斯归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往从前台小姐那里记下的诊所地址。

    保镖们心知这不是裴总工作场所的方向,但谁也没有想到,目的地竟然是一家诊所。

    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你看我我看你,颇为为难。

    再怎么寸步不离,裴总的伴侣进去做身体检查,难道也要进去看着不成。

    程斯归将身后一众人撇在门外,独自进了约定好的诊室。

    诊室里站着一个青年,护士帽和口罩盖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程先生,请稍等,费切医生很快就会过来。”男护士端来一杯水,弯了弯眉眼。

    程斯归喝了点水,心绪平定一些,在男护士的指引下躺在了检查台上。

    男护士似乎得了费医生的口讯,用酒精棉擦拭起了他的手臂:“需要先做个过敏测试。”

    程斯归“嗯”了一声,乖乖地躺在那里受了一针。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躺在检查台上,四肢便有些发沉,浑身倦怠惫懒。

    男护士出去准备检查身体用的医疗器械,程斯归索性闭上眼睛,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感受时间流逝。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程斯归。”

    耳畔忽然又出现了那个护士的声音,只是声调变冷许多,程斯归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试图离开检查台,四肢却不听使唤,没有一丝力气,完全不能动弹。

    唯有意识还醒着,清晰地将男护士的话一声声收入耳中。

    “小时候被人抓走卖到了南边,关起来拿药浸了两年。如果不是在拍卖初夜之前,程家的人找了过去……”那男人顿了顿,“你现在,应该已经让人cao烂了吧。”

    “不过如今也没多少区别。你在裴叙川身下,不也是像个娼妓一样吗。”奥尔科特·李取下口罩帽子,露出一头棕色的卷发。

    程斯归瞳孔收缩,惊疑不定地看着身侧的男青年,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奥尔科特低头笑了笑:“你只不过是从一个万人骑的婊子,变成了裴叙川一个人的小婊子罢了。”

    这一连串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灌入耳朵,引得程斯归的脑子嗡嗡作响,眼中只能看到一张嘴,不断冷漠地吐出辛辣赤裸的词句。

    “他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奥尔科特·李居高临下看着程斯归,“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先想个法子和你成为朋友,或许会很有趣。没想到你的身体坏得这么快,倒也省了我很多麻烦。”

    程斯归认出了眼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混血青年,也想起记忆中的一个夜晚,裴叙川曾经说起,他在国外时是与富豪的儿子结过一次婚。

    只不过裴叙川当时的说辞,是他们之间有名无实。

    嫉妒,眼前的这个人,是在嫉妒。

    程斯归慌乱地从脑海中找出这个词语,试图稳住心神,背后却一阵发寒。

    他有什么能值得别人嫉妒的呢。

    裴叙川不止一次地表露过态度,说他人尽可夫,嫌他是个累赘。

    一直以来,丈夫对待他的态度,的确更像是在逗弄一个禁脔玩物。

    奥尔科特·李的手碰了一下程斯归的小腿,随即嫌脏似的一下子将手收回,转而用一柄手术剪轻轻敲在他的脚腕上,钩起那根白金脚链。

    “很好看,但不适合你。”

    奥尔科特拨响程斯归脚腕的铃铛,“真是可怜,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是我的。连你身上的链子,都是仿着我的那一条做的。”

    他翻了翻口袋,手中多了一条闪光的链子,垂在程斯归的眼前,足够他看得清楚分明。

    连小锁形状的饰物都是一样。

    原来合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要锁住别人的心。

    唯一的区别,是从奥尔科特掌心垂落的那一条更为精美些,多了镶嵌上去的宝石,明显花了更多心思。

    奥尔科特·李的视线也落在那根链子上:“他和你结婚,只是一时权宜。我来北城就是为了重新和裴叙川在一起。他不肯做这个坏人,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链子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和他第一次去野餐的那次,什么纪念日也不是,我问他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他竟然说,因为天气很好。”他自顾自讲起了手中链子的来历,说到一半甚至轻笑了一下,“裴就是这么一个沉闷无趣的男人,你是知道的。”

    他口中的男人熟悉而又陌生,奥尔科特完全将裴叙川作为自己的所有物来描述,程斯归只能听着,无声地流泪。

    他所珍视的、裴叙川正式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仿品。

    他被伤害过后才能作为补偿收到的东西,其他人唾手可得。

    “程斯归,你有什么好哭的。”奥尔科特·李凑近他,“这值得意外吗,难道你以为,裴会爱上一个充气娃娃?像你这样,离开男人就不能活,随便勾一勾手就可以控制,何必付出感情呢。”

    他转了转手中的手术剪,将尖锐的一头对准程斯归的咽喉。

    只要用力刺进去,世界上就没有程斯归这个人了。

    奥尔科特·李有片刻的冲动,但几秒钟过后,他还是移开了那柄手术剪。

    杀人原来比想象中要难。

    法律约束不了他,但如果真的要了程斯归的命,裴叙川一定会亲自开枪让他陪葬。

    奥尔科特不在乎事后被裴叙川报复,反正他在这个男人心中早就糟糕透顶。

    但他还不想死。

    手术剪丢回准备台,另拿起一块吸满药水的海绵掩住程斯归的口鼻,看到他眸光渐渐失焦,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反正今天过后的程斯归,也不会再让裴叙川有安宁之日了。

    程斯归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诊所早已人去楼空。

    他行尸走rou般走出大门,保镖们不明所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离开前,程斯归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诊所”惟妙惟肖的门牌。他拖着缓慢的步伐绕了半条街,果然在街道的另一侧找到了真正的费氏诊所。

    秋天的晚风微凉,吹得他头脑格外清醒。

    也许,从前台打电话过来,利用他焦急的心理诱使他记下假地址时,他就走进了这个圈套。

    至于背后有没有裴叙川的默许授意,不得而知。

    程斯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好天气的周末,街上的人很多,三五成群地说说笑笑,手里拿着刚买好的爱物和小吃。不远处的商业街里像是有什么活动,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欢声。

    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只有他这样难过。

    程斯归在街口的转角处停下,俯身取下了脚腕上的白金饰物。

    裴叙川曾经用这条链子哄他回家,那天它被他扔到地上,最后又回到了他的掌心。

    从那以后,他总是把它戴在身上。每一次欢好,这条链子都在他脚腕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恶心。

    他总是赋予裴叙川示好的举动过大的意义,又太擅长为裴叙川编织矫饰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裴叙川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不善表达,只是方式不对,只是……

    或许连裴叙川自己,都想不到那么多借口辩护。

    迎着乌金西坠的夕阳,程斯归继续向前走,而曾经束缚他的脚链,被留在了街角的垃圾桶中。

    程斯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的程家。一路上他都没有再流泪,但在大门打开、程品乐迎着光线走来的一瞬间,所有的难过一齐涌了上来。

    程斯归再也抑制不住,在jiejie面前失声痛哭。

    他的哭声是那样悲恸,像是要释放出所有的委屈,程品乐心疼不已,扶住弟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像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俩总是站在一处。

    “锁锁,你怎么了。”品乐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又向他身后望了望,除了不知所措的保镖,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不由得问道,“裴叙川人呢?”

    水晶灯下,程斯归的视线模糊成一片,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哭了很久,终于说出一句清晰的话。

    “我要离婚。”程斯归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神采,“我要和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