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那日不欢而散之後，没隔几天，穆承雨就收到了墨秦的短讯。

    墨秦态度很诚恳，坦承是他说的太过分了，只是看着穆城雨一味的沉醉不醒，才会气极之下口不择言，希望穆承雨能够理解他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

    另外那盆被他踢坏的火鹤百合，墨秦感到万分抱歉，并附上了一张支票，希望能够照价赔偿穆承雨的损害表示歉意。

    最後，他还说了，如果穆承雨接受了他的道歉，希望他有空了能去他的工作室瞧瞧，里面的布置他费了许多的心血。

    穆承雨怎麽可能跟墨秦生气，其实墨秦说的话也没有错，他就是太依赖白岩画了，他把他所有懦弱的选择全部投射成他是在符合白岩画对他的期待，长久以来的麻痹自己。

    又隔了一段时日，穆承雨在吃晚餐的时候，接到了郭木木的电话。

    「承雨，跟你说个事儿。」郭木木开门见山，打完了招呼便道：「你还记得你之前大三的时候参与的一个研发计画案，你当时不是有做出一个反侦察的数据系统，有成功上线运行过。」

    穆承雨凭着依稀的回忆道：「我记得，只是当时那个系统只是概念性的初具雏形而已，并没有真的将庞大的数据资料库建立起来做试验，作不得准，怎麽了吗？」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最近有一个技术部门对你之前做的计画案感到非常有兴趣，希望能够承接你之前未做完的研发材料，并且希望能够亲自跟你见上一面。」

    穆承雨蹙起眉毛，奇怪道：「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当初的计画案也不是挂我的名字，既然木哥没办法拒绝对方，就直接让他们拿去参考便是，不需要我亲自过去吧，也没什麽用处，我早就不记得了。」

    「嗯……你说的我都明白。」郭木木叹了口气：「只是，这样新颖的程式结构分明是你当初一手试算出来的，我虽然是挂名的研究专员，但实际上并没有参与真正核心系统的部分，当初你要是继续花时间将这个计画案完成，指不定都得了个环球进步奖项了。」

    穆承雨笑道：「哪有这麽夸张，当初也是木哥帮忙了很多，怎麽变成我一个人的功劳了，再说我现在混的也不是软体工程的领域，要我再把十年前的东西捡回来看早就不可能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我怎麽会在意你把我之前未成熟的计画重新拿出来使用。」

    穆承雨原以为郭木木是怕他介意开发者所拥有的智慧财产权，郭木木在公事上极度严谨且具有原则，特地来知会他一声情有可原。

    没想到郭木木仍是没有挂上电话，反而踟蹰了一下，道：「承雨，哥知道你不想牵这揽那的，也不是哥想要为难你，只是对方非常坚持指名要见你一面，所以我才打来问你一声。」

    穆承雨默了一小会，问道：「是哪个大企业的技术部门？」

    郭木木头疼道：「事实上正好相反，是邦联政治单位的技术部门，我们身为邦联中央研究员，必须得听从指示。」

    穆承雨一愣：「哪个政府单位。」

    郭木木直言不讳：「国防部，他们认为你设计出来的具有反侦察意识的数据系统大有可为，想试一试看看。」

    穆承雨爽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当然可以跟他们见面。」

    郭木木带着万分的歉意，叹息道：「真是麻烦你了，这算是木哥我欠你一次，明明不关你的事的。」

    见面的地点约在中央研究院第二院所，郭木木跟他先约在大厅碰面，一瞧见穆承雨，郭木木就迎了上来，却惊讶道：「承雨，你感冒了吗？」

    穆承雨拿下口罩，腼腆道：「小感冒而已，不碍事的。」

    郭木木顿时感到非常抱歉，担忧道：「小感冒也是感冒，有去看医生吗？脸跟嘴唇都是白的，天要是再冷一点还得了。」

    穆承雨点点头：「有，有吃药的，木木哥不用太担心。」

    郭木木好歹认识了穆承雨那麽多年，一下就捉出了他的语病：「只吃药怎麽行，要去看了医生才算，你这孩子真是，待会事情办完，我就带你去医院。」

    穆承雨跟着郭木木来到了其中一间会议室，门外两侧站了两个军装笔挺的护卫，见着他们两人，才刷开识别证，让他们通行。

    穆承雨全程按照了郭木木的指示，回应了对方技术部门的长官的询问，当对方问到穆承雨愿不愿意参与这项研发的新计划，穆承雨义正词严得拒绝了，他的理由很充分，说是他身体欠佳，不适合再从事太耗费心力的工作。

    郭木木在一旁也听到了，不由侧目瞧了穆承雨一眼。

    技术部的主任也没有为难他，确认他没有意愿後，便不再同他交谈，而是转为跟郭木木详谈合作事宜。

    穆承雨被允许先行离开，他刚踏出会议室的钢塑门，就被一位军官请求留步，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穆先生，我们长官想要见你一面，请跟我过来。」

    穆承雨即使感到讶异，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於是跟着军官来到了一层特别的办公室，而指名会见他的首长，出乎他的意料外，竟然是国防部的现任部长狄嘉利。

    狄嘉利坐在沙发椅上，端详着徐徐走进来的Beta男子，对方比他预期中的样貌还要来的高挑，却非常的纤瘦，至於长相，先不论他的五官及轮廓，可以肯定了是，比他的预期要憔悴了太多太多。

    「请坐。」狄嘉利轻咳一声，下意识站了起来，才想到对方并不是Omega，但也不妨碍他展现绅士的基本礼节：「敝人狄嘉利，今日找你来，只是小聊一下，你不必太紧张。」

    穆承雨微微欠身，礼貌道：「狄部长。」才在狄嘉利的对座坐了下来。

    狄嘉利让人上了热茶，态度友好道：「穆先生年纪轻轻就能主导一个研究院级别的开发专案，实在是邦联为数不多的人才，我有听彭主任概述了你之在学实其研发出来的反侦察系统，实在是非常优秀。」

    「狄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专案的其中一份子而已，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涉足软体开发的领域了，科学技术瞬息万变，我早就被淘汰了。」穆承雨微微一笑：「再说，我是晚辈，让您称呼先生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请您唤我小穆就可以了。」

    「小穆，好。」狄嘉利爽朗一笑，嘉许似的瞅着穆承雨，忽然话锋一转：「那我就直说了，你可是有什麽包袱或是难言之隐，让你对这项工作避如蛇蠍，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跟我说说看。」

    穆承雨顿了一下，狄嘉利这番话说的暗藏玄机，但大体的意思不离想要介绍给他一份为政府机关工作的机会，穆承雨推拒後，又专程请他上楼跟他单独会面，穆承雨跟他素未蒙面，实在是推敲不出这位白家未来的老丈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穆城雨谨慎得再一次重申立场：「这份工作真的不适合我。」

    狄嘉利却没有放弃，晓之以理道：「由我狄嘉利担保引荐进入的国防部技术干员，军阶等同准校，不仅年薪优渥，而且你将纳入军法保护的羽翼之下，享有军官的身分以及福利，若是你运气好……」他意有所指道：「而你的运气当然会很好，晋升到满等之後，你就可以……世俗一点的讲法，摆脱平民的身分。」

    狄嘉利啜了一口茶，观察着对座男子的表情，道：「一般人是没有理由会拒绝我的。」

    穆承雨态度消极得坐在原位，彷佛连揣测对方的动机都让他感到疲惫不堪：「您这麽做是有什麽特殊的用意吗？我想不明白。」

    狄嘉利低笑了一声：「年纪轻轻的，防心却这麽重，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这麽做确实是有私心，但跟小女并无关系，单纯是我以个人的身分。」

    他慢条斯理道：「你可是白岩画特别保护起来的孩子，难得有这麽个机会，我能做的充其量也不过是给你一份轻松优渥的工作，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

    「您太为我着想了，我们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面。」狄嘉利的直言不讳，让穆承雨轻松了不少：「但诚如我刚才跟彭主任所言，我近来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一直有计画要休养一段时间，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您的厚爱我心领了。」

    「我明白了。」狄嘉利也并没有要勉强他的意思，和颜悦色道：「但你要是回心转意，我们技术部门随时都很欢迎你。」

    说实话穆承雨有些受宠若惊，狄嘉利无条件给予他一条晋升事务官的捷径，实在是优渥到令人匪夷所思，他给予穆承雨的不仅止於一份令人称羡的工作，而是他给予了穆承雨一个新的身分，使他可以独立出白家的庇荫，他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不再受限於白杉城的牵制。

    若是说狄部长只是为了爱女着想要把他彻底赶出白家，他对穆承雨提出类似破格提拔的条件，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小穆哪，我见过你的母亲一次。」狄嘉利突然感慨了一句，猝不及防得撼动了穆承雨的心防。

    见穆承雨眼神明亮得朝他看了过来，狄嘉利才状似回忆道：「我在医院见到她的，你母亲打着洋伞，坐在中庭的长椅上，她翻着一本书，读诵给怀里的小男孩听。」

    穆承雨莞尔一笑，腼腆道：「那就是我了。」他微微抬起头，笑意吟吟道：「原来我跟狄大人以前就见过面了。」

    狄嘉利惋叹道：「一过就是二十年，不得不说，今日一见，你确实有着你母亲的影子在。」

    穆承雨双眼饱含着笑意，露出温驯的神色。

    临走前，狄嘉利对穆承雨道：「你母亲可漂亮了。」後半句话却藏在他的嘴中，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