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二

    戚莫带着穆承雨搭乘军用直升机来到了山谷上，亲眼目睹了被出轨列车破坏的轨道，甚至还导致了一小段山坡的坍塌。

    首先出轨的车厢位在列车的前段，而後又撞击上山壁，後座力让後续高速行驶的车厢堆叠相撞，再飞出山谷，撞击力之大，穆承雨不需要用系统复盘都能够窥知一二。

    「这辆列车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穆承雨提问道。

    「一个储存军火的基地。」戚莫有问必答。

    穆承雨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既是军事重地，怎麽会轻易发生这种理应该可以避免的事故。」

    「你的怀疑合情合理，虽说是军火基地，但其实已经被荒弃许多年了，一直到最近才重新开启使用，因而有需多疏漏的地方。」

    「荒弃的基地？」穆承雨思索了片刻，又赧然一笑：「我其实是不应该问这麽多细节的，只不过你都开头了，如果能说的话，我还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譬如，为什麽荒弃了多年，却又突然重新开始使用吗？」戚莫会意道：「主要是因为錂金属的储存问题，这里的军火基地，原本就有一大部份是设计用来储存錂金属的，至於为什麽……」

    「因为这里就是开采錂金属的产地。」穆承雨了然道。

    「对，也不对。」戚莫带着穆承雨环绕了一圈山壁与海岸连线的自然景观，问他道：「你觉得錂金属要从哪里开采？山壁，还是海底？」

    穆承雨摇头：「我并不晓得，什麽叫作对也不对？」

    「在很久以前，这里确实能够开采錂金属，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研究錂金属的科技工程基地，然而帝国倾覆之後，这片土地就彻底荒废了，不仅找不到原本的科学基地，甚至连錂金属都再也无法开采。」

    「无法开采？」穆承雨不能理解：「是已经被挖掘殆尽了，还是越来越难以储存？」

    「是没了，我们现有能力去挖掘所有参杂其他元素的高纯度錂金属脉，已经几乎全部开采光了，而真正大量蕴含凌金属的地方，我们却没有能力开采。」

    「没有能力？」

    「因为真正全纯度的錂金属，它们不是呈现固态，而是液态。既不在山壁里，也不在海底，它们就在海水当中。」戚莫望着山谷底下翻涌拍打岸边的海浪，眼神幽深道：「它们就在这片海水里。」

    穆承雨却听出了端倪：「你们调查局真正在找的东西，是那个专门研究凌金属的科学基地。」

    他又不可置信道：「但怎麽可能会找不到，既然曾经是这麽重要的研究基地，一定有相关文献跟资料，就连废弃的核能研究中心都还是会派人守备，怎麽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呢？」

    戚莫请直升机往山谷外开向海岸，展示一幅被群山包围的海峡景象，戚莫道：「你有听过蜿国的月牙弯吗？」

    穆承雨摇头。

    「相传在某个下弦月的夜晚，月牙弯尖所指认的方向，就是海水汇集的源头，浪漫一点的传说会说，这里就是所有因果汇集的地方，在这里，能够逆转一切发生过的事情，返回最开始的时候。」

    戚莫端详着穆承雨的表情变化，却只在他清澈的瞳孔当中，看到了些许凌碎的忧伤。

    「然而实则上，这海水汇集的地方，其实是自然地貌上的一条海沟，就在你现在挑远望过去的方位。」

    「那海沟跟科学基地又有什麽关联呢？」

    戚莫耸肩，表达他也未知：「或许基地最终沉入了海沟深处，短时间内，我们也翻找不出来。」

    「大自然的极限，人类现今的科技仍然望尘莫及，这并没有什麽好沮丧的。」穆承雨道：「我好奇的是，关於你说的月牙弯的传说，能够逆转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依据什麽故事传颂出来的，要如何找到月牙弯呢？」

    戚莫低沉得笑了一声：「你问倒我了，下次要跟你讲故事，我得再多做足准备，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哑口无言。」

    穆承雨却转过头，朝戚莫抿了抿唇，眼神中却多出了点明亮的慧黠：「你其实知道的，戚莫，你不会随便说出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或许是因为你不相信这个故事，还是因为你不相信能够逆转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戚莫忽然大力得搂住穆承雨的腰，将他压进自己的怀里，好像怕他一不留神，就会从直升机的窗口笔直得往外跳下去。

    戚莫的神情专制到近乎令人战栗，由上而下得揉碎穆承雨柔软的视线，穆承雨却几乎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下一秒，戚莫就会低下头封住他的嘴唇，狂热得亲吻他……

    穆承雨顺服在男人坚硬的禁锢，仰头轻声道：「你有想要逆转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戚莫在清新的薄荷香气当中，品尝到了一缕白色的花香，在他的「异觉＊」里，这世间上的所有感官与色彩，早已只剩下灰色的薄荷味，他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一丝恐惧。

    一种害怕会失去的恐惧。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逆转的。」戚莫面色铁青，严峻道：「你是特级技术官，高级科学知识分子，更不应该取信。」

    「我知道，」穆承雨仍是微笑道：「但这跟我的问题并不冲突。」

    戚莫紧抱着穆承雨，不敢松懈半分，却也没有立刻请直升机驾驶返程。

    穆承雨越过了戚莫的肩膀，看向窗外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底下匿藏了一道凶险深邃的海沟，却又蕴含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故事，矛盾得存在着。

    穆承雨问道：「你看起来希望我直接跳进海底消失不见，却又阻止了我，为什麽？」

    戚莫猛然将穆承雨压回座位上，压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直升机窗口的位置，把穆承雨放在最安全无虞的地方，他狠狠得盯住穆承雨的双眼，那双黑醋栗色的瞳孔中，宛如翻滔骇浪的深渊：「前提是你想要跳下去，所以我才阻止你！」

    穆承雨却看穿了那片深渊当中的颤意，他无意戳破戚莫对於他的投射，不论他投射的是一个故人，还是一段往事。

    他平静得凝视着戚莫狰狞的眼神，道：「谢谢你阻止我，但是无论我最终是想跳下去，还是不想，都是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穆承雨此次行动无功而返，回去燕京之後，立刻写了一份检讨报告呈给上级，调查局并未对於他这次任务失利而有任何处分，只官方行文感谢他的技术协助。

    穆承雨在安情局重新复职，回到反侦察系统部门担任分析员，把邱凯御给乐的，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天天见到穆承雨了。

    窦夫人履行她上次的谈话，邀请了穆承雨到元首府作客，在询问邱成鸢之後，邱大人就问了他一句：「你想去吗？」

    穆承雨点了头。

    造访当日，窦夫人同时邀请了一些夫人内眷，穆承雨陪了好一阵子，就给窦朦拯救出来到一旁乘凉撸猫。

    窦家养了许多猫，穆承雨坐在沙发上，几乎每只猫都凑上去快把他给黏满了，窦朦边吃着冰镇的新鲜樱桃，边皱着眉看着被猫蹭到人都快不见的穆承雨，暗自啧了一声。

    「就跟你说我母亲办的聚会超无聊的，你偏要来……还不是我好心把你救出来，你说说，给我什麽好处。」

    穆承雨拉开了一只试图爬到他肩膀上，又下不来的大橘猫，才好不容易能正眼对上窦朦，笑着道：「我看来了好几个Omega小姐，你们年纪相仿，怎麽不见你跟她们说说话。」

    窦朦却很嚣张得冷哼了一声，道：「我不跟Omega做朋友的。」

    穆承雨却觉得他这样毫不做作的模样格外可爱，语调又放柔了一些：「你脚踝的伤好些了吗？」

    「早没事了啦。」窦朦踢了踢脚丫子，展示自己的伤都好利索了，平时要是有Alpha围绕在他身边，他可不会轻易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但在穆承雨面前，他就觉得展露自己真实的模样没有关系。

    「那就好。」

    窦朦又盯着几乎快被猫淹没的穆承雨，他突然三两步凑到了穆承雨的面前，把喵喵叫的猫咪们拨开，一个纵身就跳到了穆承雨的大腿上坐着，用面对面的姿态，还抱住了穆承雨的脖颈，就像是一只人形的大猫咪似的。

    穆承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画面要是给其他男人看到，感官上可有多刺激，只见窦朦歪着头赖在穆承雨的身上，口吻黏黏糊糊的，但一双白兔般的大眼睛又炯炯有神。

    他对着穆承雨软糊糊得问道：「小雨哥，我问你，白大少到底喜欢什麽样的类型？」

    穆承雨怔了一下，只觉得这个情境下的这句问话，着实有些熟悉……在很久以前，墨秦也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穆承雨的眼神惋惜了半晌，须臾又暗了下来，他对着窦朦道：「什麽类型的什麽东西？」

    窦朦也很狡猾，故意道：「你都可以说呀，我都想知道，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了吗，你应该知道他很多事情哪！」

    穆承雨没有扫窦朦的兴，窦朦想知道什麽，他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都跟窦朦讲了。

    「那他喜欢什麽样类型的Omega？」窦朦大胆得问道，就看穆承雨怎麽答。

    「他喜欢……」穆承雨没有想多久，就道：「外型漂亮，乖巧的人。」

    窦朦顿时有些不悦得打量着穆承雨的容貌，啧了一声，顺势挑衅道：「那你呢？」

    窦朦本意是要试探穆承雨喜欢怎样类型的Alpha，殊不知穆承雨神情认真得回答了他：「我喜欢聪明，又有主见的Omega，像你这样的性格，就很讨喜。」

    「你……」窦朦脸颊瞬间绯红，有些恼怒道，还敲打了一下穆承雨的胸口：「我才不想要你这样的追求者呢。」

    穆承雨却再憋不住笑容，噗哧笑出了声，窦朦更是生气得追打了穆承雨的胸口好几下，穆承雨忽然小幅度轻咳了几声，才遮掩着口鼻对赶忙停手的窦朦笑着说没事。

    窦朦就坐在穆承雨的大腿上，双手环臂，以略高的姿态俯视，他突然上挑眼角，调皮得哼了一声，对着穆承雨道：「我接下来这个问题，看你答不答得出来！」

    穆承雨微笑以待。

    窦朦看似在打坏主意，然而实则是故作镇定，耳尖甚至还残存着方才还未降下去的绯红：「……那、在床上呢，白大少又喜欢怎麽样的？」窦朦有些娇羞得嗔道：「可别说你不知道。」

    穆承雨逐渐收回了笑容，一张没有什麽血色的脸蛋，就看起来更加苍白了几分，他在窦朦百般纠缠之下，才勉强答出了一句话。

    窦朦听了之後，只撇撇嘴，也不再追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