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

    狗狗住在狗屋里。

    他自己搭建的小屋，又小又破，仅仅只是能够容身罢了。

    但狗狗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这里足够近。

    他钻出狗屋，屋前有一个小小的坟冢，又小又破，像是某种动物用爪子刨出来的，上面还粘着几缕黑色的狗毛。

    狗狗依恋的蹭了蹭这个小小的坟，听到了远处传来熟悉的响动。

    又来了。

    他呲了呲牙，变作一个健壮的黑衣男人，男人长相硬朗，英气的剑眉下却有一双圆圆的狗狗眼，湿漉漉的狗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他要赶走这些打扰主人安眠的东西。

    ……

    一巴掌拍死最后一只鹫妖，狗狗变回原型，趴下来舔舐伤口。

    狗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他把主人埋在这后不久就陆陆续续的有妖修人修出现想要把他的主人挖出来，于是狗狗只能在这里搭了个狗屋，一边修炼一边守坟。

    他的狗脑袋自然是想不到大能灵骨对修炼者的吸引力。

    暗沉的夜幕吞并了最后一丝余晖。

    得益于妖修强大的修复力，狰狞的伤口愈合良好。

    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狗狗回到了狗屋。

    他蜷着身子，梦到了久远的过去。

    ………

    狗狗没有名字，因为他生来就是怪物。

    不是小母狗也不是小公狗，阴阳同体。吓坏了养着怀孕母狗的一家人，他们把狗狗扔了出去，叫他自生自灭。

    许是舐犊之情，那母狗悄悄把小狗藏起来喂奶，狗狗得以长大。

    可好景不长，他被发现了。

    这一次被打了个半死，丢得远远的。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雪夜，风和着雪刮得他夹着尾巴瑟瑟发抖，他忍不住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哟，丧家之犬。”

    他努力睁大了已经有些涣散的圆眼。

    绣着云纹的白靴。

    “死了？”

    白靴踢了踢他。

    求生的本能让他哀哀叫唤。

    “活着啊——快死了。”

    那人拉长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抬起脚就要绕过他继续走。

    他不想死。狗狗愚蠢的脑袋总算灵光了一回，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住面前人雪白的袍角。

    “嗯——不想死啊，也有人这么求我，但我偏——不管，不管哦～”

    那人突然嗤笑一声，上扬的语调里带着恶劣的愉悦，他生得极美，鸦青的发，雪白的肤，鲜红的唇。像绽得极盛的红莲，又像是只择人而噬的艳鬼。

    可惜唯一的观众是只气息奄奄的蠢狗，早已抬不起脑袋观赏。

    他似乎也对这无甚反应的观众感到无趣，啧了一声要继续走。

    “蠢狗。”

    脚步顿了顿，他像是又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脚边的一团黑色。

    “对哦——你是狗狗，狗也想活，人也想活，人和狗都一样，都一样…哈哈哈…。”

    他站在原地低低的笑出声来，雪白的脸庞隐在通明灯火下显出几分诡谲。

    “那我偏偏——救狗不救人。”

    他蹲下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粗鲁地往狗嘴里塞了一颗灵丹。

    一股暖流流过体内，迅速修复着狗狗破败不堪的身体。不一会儿，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犬威风凛凛的立在了雪地里。

    狗狗这才看清了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这是天上来的神仙吧，美丽又慈悲。狗狗摇着尾巴，如果这样神仙似的人能成为他的主人就好了。

    “想跟着我？”

    看着紧紧跟着自己的黑狗，那人无比轻柔的摸了摸狗狗的头。

    “可以哦——在找到我之后。”

    狗狗向前扑去，伸出的爪子只触到了几片飘雪。

    原地什么也不剩。

    ………

    狗爪试探性的敲了敲眼前的结界，一阵天旋地转后，狗狗从不远处的地上爬起来，无助的甩着尾巴。

    他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了，就在结界里。可惜这结界的力量太过霸道，像他这样不入流的野兽连靠近都会被弹开。

    狗狗焦虑极了，他已经寻找了许久，浑身脏污，比起那日雪地里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那日主人给他喂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哪怕相隔万里，他也能觉察到主人的气息并顺着寻来。

    “轰——”

    狗狗又一次被掀飞了出去，这次掀得格外远，等狗狗吭哧吭哧从远处爬回来时却发现那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结界已不见踪影。

    想不出其中的关窍，狗狗直奔向主人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万剑穿心。

    “汪呜——”

    狗狗无措的舔了舔主人的手。

    “咳咳…居然是你啊…居然真的找过来了啊……”

    那人半阖着的双眼睁开，好一会才辨认出面前黑乎乎的是何物。他咳出一口血沫，染上血污的脸愈发显得秾丽不可方物。

    “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居然是一只狗……好狗狗……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狗狗。

    狗狗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他，他伸出手，挤出一滴灿金的血液，那圆滚滚的血滴像是有灵性一般，飞入了狗狗的额间，留下一道金印。

    看着血液融入了狗狗体内，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蜜。

    “要好好消化哦，等我醒了，你就跟着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再没有醒来。

    ………

    大概是极怨极煞，那人死后尸骨不似寻常修道之人一般消散与天地之间，依旧栩栩如生。

    狗狗好容易寻来了一副棺材，费尽心思给他照着人间的习惯刨了个坟。却又固执的相信着他只是睡着了，总有一天会醒来。

    金色的血液给了狗狗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也让狗狗开了灵智，虽然仍旧愚笨，但也明白了修炼的重要性。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借着斗法残余的血气与灵气，狗狗修成了人身，强大到了可以赶走觊觎主人的宵小。

    但主人为什么还不醒呢？

    狗狗想跟着主人，他现在已经强大了，无论主人去哪他都能找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跟着主人回家，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地方。

    这样想着，睡梦中的狗狗尾巴幸福的摇了摇。

    …………

    天亮了。

    狗狗住在狗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