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叫斑点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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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铃响完,准备上课。 他走进教室,看到我,不顾老师和同学,不顾班级纪律,拔高嗓门,惊讶地“哇”了一声。 他走到我旁边位置,并没坐下,声音很惊喜,“全校第一竟然来上课了,嘿,做我小弟怎么样?” 我抬头看他,个子比班里同学高一个头,站姿吊儿郎当,手里抓着一个大屏手机,全身写着一个字——狂。 周身款式张扬的显赫名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动作气质完完全全是个社会大哥的模样。 见我不回答,他甩手大力拍了下我的肩,不悦道,“说话啊!” 很讨厌。这个人的姿意,粗暴,没礼貌,和那张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精致面孔都让我讨厌。 我愤而低头,继续温书。 “哟,腿断了?”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的右小腿被他猛地一踢。刹时痛得我如百虫噬心,张着嘴巴,半天没喊出一个痛字来。 “快上课了,高炫你坐下。”老师声音软柔,不像呵斥,更像商量。 原来他就是高炫。 高炫退后一步,踹了一脚自己的课桌,课桌擦着地面横移了十厘米。 他不情不愿的坐下后,开始毫无遮挡的玩手机。 右小腿的痛感没有消失或减少,而是慢慢地延向全身。我猜,可能是骨头愈合的位置出现了裂缝,总而言之,非常难受。 煎熬着上完第一节课,下课后,上学期转来的那三个身上挂着“我叫你惹不起”标示的男生,都围着高炫。讨好卖乖,俯首称臣的姿态。 以前在学校里听说过,那三人的家庭背景都很强,全部都是富商之子。这样看来,高炫的家庭背景更强,而且完全凌驾于三人之上。 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了关于他们四个人的传言,他们组成了一个横行校园的团体,名叫——mfour,中文名叫——草/你妈四人组。 整个上午,高炫都在座位上生动演绎“百无聊赖”这个成语。他拆笔,摔手机,踢板凳,撕教科书,用打火机点木质课桌,各种让人不理解的行为都做一遍后,仍摆着一张写着“无聊至极”的臭脸。 “叮铃铃铃……”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完。 我合上教科书准备回家,忽然,横飞过来一只手拉开我T恤的衣领,高炫的脸朝我紧贴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腕撇开,他力气很大,我根本拽不开,领口倒是被自己向外拉扯的动作越拉越开。 高炫越靠越近,我们的脸颊距离不到两厘米,他近得几乎要亲上我。 我微微偏头,对上他的眼睛,抛去眸里那股狠得呛人的冲劲不说,眼睛其实很漂亮,是眼尾向上挑的丹凤眼,睫毛自然卷翘还很浓密。 这么好看又勾人的一双眼睛,还不是他五官最亮眼的部分,挺翘小巧的鼻梁下,自带粉樱色的丰满嘟嘟唇,任何人都会发自肺腑的赞美一句——想亲。 他盯住我的视线倏而向下,垂眸的瞬间,我看见他双眼皮的褶皱处竟然泛着浅浅的砂金色,像是涂了眼影一样。 这一张脸,冷傲又拽酷。如果不是富家子弟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他这张脸其实很激发人的保护欲。 “是什么?”高炫紧挨着我,虚起眼睛问,“胎记?” 我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另一只手迅速重推了他一把。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往外走,这一幕,有人偷偷摸摸的回头看,但都躲得远远的,没多做停留。 我估计身边这位大爷名声在外,已经没人敢惹。 一个字没说,我拿起放在课桌边的拐杖,架在膈肢窝下,往教室外走。 “他叫什么名字?” 身后传来高炫问别人的声音。 “大哥,他敢惹你,要不要我去教训他。” 这个恶狠狠的声音像是草你妈四人组中的一个。 “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高炫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细小“啊”声,其他三人啊了足足五秒,都没有一个人说出我的名字。 我本来烦躁飞快的步子,悄然慢了下来。已经走到教室的后门边,我扶着门框,假装休息。心生一丝侥幸,班上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身后又“啊”了几秒后,我听见一个声音说,“翻他书不就知道了。” 一阵模糊难辨的声音后。 “年甚。”高炫自带傲气的戏弄声音,“不好听,叫斑点狗怎么样?” 四人组爆发一阵招牌讥笑,伴着鼓掌,拍桌子的声音。 “嘭。”我心里那丝侥幸破碎了,嘣成粉末,混入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我此刻很想大哭。 架好拐杖,融入人群,我往校外走去。 那种从小伴着我长大的情绪慢慢将我吞噬,将我淹没。它化成米粒大的苍蝇卵覆盖我周身,孵成蛆,啃食我,在我身上蠕动。 被蛆虫堆满,我无法呼吸,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求救,“救救我……” 那种情绪的名字叫——自卑。 它对我说,“去死吧!” * “磕!叫你磕头你就磕!”霹雳啪啦按着白至鑫的后颈,单腿压在他背上,让他给张姨和白小强的墓碑磕头。 跪在地上的他,被我们抓到时,才刚做完一个号称全城最潮的新发型。身上修身崭新的外套被拉扯到后背处,皱皱巴巴的乱堆着。 “我磕我磕,你别这样。”白至鑫狼狈地顺从着霹雳啪啦的强势动作。 “咚咚咚……” 他额头撞击地面39下。我没有特意数,这是天生对数字的敏感。 磕够了,霹雳啪啦放开他,末了,不忘嫌脏似的拍拍手。 我心想:蓄意逼妻儿自杀的人的确是脏。 “忏悔吧。”我坐在方便椅上,朝身前几米远的白至鑫说。 因为右小腿被高炫踢得轻微骨裂,我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把白小强和张姨的骨灰,以及那十四块金牌合葬在这个墓园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已死的人一个交代。 “忏悔什么?他们是自杀的。”白至鑫吃定我没有证据把他送进监狱,甩开膀子,动作夸张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举手间,颇有一种“你们可别冤枉我”的意思。 “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做到。”我脱口而出。 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我,霹雳啪啦眼里是几分讶异与几分不可置信,而白至鑫眼里,全是惊恐。 我看见白至鑫盯了一眼远处载我们来墓地的豪华加长林肯,又上下打量他身边霹雳啪啦的强壮身体,最后伸头扫视周围并无其他人的墓地园区。 他在快速衡量我这句话实践的可能性。 我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仿佛我天生残暴。 跪在地上的白至鑫忽然弓起身,像狗一样爬到墓碑前,抱着墓碑开始哭。 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演哭戏。 咧开嘴,做出一个像是悲伤的表情,扯着嗓子哭述,“小强,你怎么了小强?,小强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骨rou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口气说完周星驰电影的经典台词,他那不掺情感的表情也没半点改变。 亲眼观看这场“喜剧”的感觉实在是滑稽,我不禁发笑。 他似乎听到我微小的笑声,转头用不解的眼神看我,表情一瞬间复原,“你笑什么?” 我脸上揶揄的笑意不加掩饰,“白小强不是你的亲儿子吗?” 白至鑫错愕一秒,回答得理直气壮,“他是啊!他是我的亲儿子啊!” 我的笑容如缺水地区的土地,干裂在脸上。 “小强,爸爸来晚了……爸爸对不起你啊……”白至鑫继续演。 我不再看他,抬头望天。 今天阳光很好,蓝天,白云。我心头忽地一动,像一颗石子轻轻丢进湖面,荡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白小强看不见这些了,永远。 “小强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爱你啊……” 听着白至鑫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我突然发觉,原来,人还可以这么假,这么虚伪,这么做作。 白至鑫用他拙劣的演技卖力的表演叫做“忏悔”的命题作业。 如果我没有看到卡在日记本第一页的全家福,永远不会知道,白至鑫是白小强的继父。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本日记,永远也不会知道,白至鑫用什么办法逼张姨和白小强完全失去生活的希望而自杀。 如果…… 如果没有连胜赌场,白至鑫或许不是现在这样,只是一个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混账父亲而已。 不会是一个杀妻杀儿的父亲。 白小强这条人命太过沉重,使我一夜之间长大。 为了还张姨和白小强一个公道,我想过用其他办法把白至鑫弄进监狱,让他偿还命债,坐一辈子牢。 最后的最后,我猛然惊醒,白至鑫为什么要坐牢?我的父母才是害死白小强和张姨的凶手。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世界上才不会出现第二个白小强。 禁赌做不到,我可以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