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乐园
那个向导的保密级别真的很高,图耶彻夜无眠,翻遍全网都没找出更多的信息,只在高塔官方公布的人员入职表里找出一张证件照,夹在半年前受聘的三百多个新员工中间,无名无姓,仅仅占了a4纸上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得亏图耶见过他长什么样,又足够耐心,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否则连这点收获都不会有。 图耶小心地用软件将图像裁剪下来,尽了最大努力调整清晰度,最终得到了一张还算能看的照片。他满意地将它导入通讯手环,咧着嘴在晨光下笑得毫无阴霾,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 高塔里的青年浑然不知自己被数公里之外的某个人盯上了,他正坐在会议室里和同僚进行战后分析。昨天的地毯式搜查他没有参与,后援到来时他晕了过去,向导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哨兵,连续两场高强度战斗透支了他的体力和精神力,他被接应的人直接送回高塔,十五分钟前刚刚睡醒。 搜查队的无功而返在他意料之中,对于情报上说恐怖分子的袭击是针对他而来,他同样没有表现出惊讶。毕竟无论是引蛇出洞的恐怖袭击,还是回程路上设伏,都表明此次事件有预谋有组织,并非巧合二字能解释,行动都策划好了,没道理不留退路。谁都知道旧城是什么地方,一队人躲进去,就如泥牛入海,再无迹可寻。 至于目标是他,就更好理解了,高塔处理过无数次类似情况,这次同样循规蹈矩,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拉维尔对自己的价值有明确认知,不会心存侥幸,自欺欺人。 情报处的科长站在投屏前,屏幕左边是一个铁质长方形吊牌的正反两面,装在证物袋里,正面铭刻六芒星图案,环绕着中间的单词,背面则只有一个名字,屏幕右边是一个红底黑字的网页截图,最醒目的地方也是那个单词。 “乐园,他们是这样称呼自己的,”罗登科长向在座者解释,“从死者身上佩戴的制式吊牌可以发现他们都属于这个组织。” “乐园第一次出现于六年前,最开始是普通雇佣兵团,后来变成极端哨兵组织。他们主张哨兵至上,认为普通人是低等人种,反对向导拥有人权,想要搞缄默时代那一套,反社会性极强。” “过去数年,全国发生了不少起由乐园主导的恐怖事件,影响非常恶劣。我们对他们的清扫一直在进行,虽然有一定收获,但始终无法根除。” “这是他们的网站主页面,内部内容无法访问,应该要掌握特殊方法。这个组织有一定邪教性质,很难渗透,背后支持者也不明确。这两年他们动作越来越频繁,很是麻烦。” 罗登科长发言结束,立刻有人接上,会议室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拉维尔坐得端正,听得仔细,却始终保持沉默,置身事外。他即非专业人士,又不了解内情,仅因为牵扯到了他的安全才被安排旁听,没什么可说的,与会众人也不指望他给出意见。 事情讨论完,任务都分派下去之后,会议便宣布结束,各位参加者纷纷离开。投屏关闭,拉维尔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他有轻微近视,但不习惯戴眼镜。 等他收拾好东西起身,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主持会议的斯图尔特女士。她是个年近花甲的女性向导,气质温和慈祥,曾经是位老师。拉维尔在圣所就读时上过她的课,他们工作的部门又都在另一栋办公楼里,便同行了一段路。 拉维尔是文职人员,主要从事科研工作,斯图尔特女士对拉维尔的研究领域有所了解,两人讨论了些相关理论和工作内容,拉维尔话不多,但也没有冷场,一路气氛还算融洽。 斯图尔特女士一直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分别前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乐园已经盯上你了,敌暗我明,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你平日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远离高塔范围,以防万一。” 拉维尔礼貌地表示自己会注意,然后目送她走进直达顶层高塔管理委员会的电梯,自己也转身刷开一扇白色大门。感应器扫描虹膜确认身份,数秒后,绿光和电子女音同时响起:“早安,洛伦佐博士。” 拉维尔走进大门,门口挂着块金属质地的牌子,上书:“医疗技术研究所”。 ※ 暮色四合,胭脂色余晖从窗户投进小屋,照在床上,床中间鼓起个大包,像个乌龟壳。图耶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只露出个漆黑的头顶。 通讯器收到来电,滴滴声响起,一只手从被窝伸向床头,用力将它拍到地上。然而通讯器的质量对得起图耶买它时花的钱,哪怕外壳在瓷砖地上摔出裂缝,依然锲而不舍地震动、鸣叫,逼得人不得不爬起来接听。 “谁?”被子滑落腰间,图耶捞起通讯器眼都不睁地按下通话键,嗓音沙哑,杀气腾腾。 “您好,这里是狂飙汽车销售中心,您在我店订购的征服者系列SXR-2066款重型机车已经到货,请问您是自提还是需要配送?”女声甜美,像一泓清泉般动人,可惜图耶只觉得聒噪。 他皱着眉翻了个身,右手五指插进发丝中,掌心抵在额角揉了揉,半梦半醒的大脑艰难地回想起他上个月确实下血本订了辆摩托车。 “我知道了,把车送到西区,会有人签收。”图耶报了个地址,没等对方确认就挂断了。 他从接到任务起就没休息,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昨天晚上还精神亢奋熬了通宵,中午才歇下,实在困得要命。 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图耶四肢摊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又睡着了。但他很快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腰间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又有些开裂,他不甚在意地按了下,从凌乱的床铺中翻出件黑色连帽衫套上,赤脚走到勉强可以称作洗漱台的水泥凹槽前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