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进展
房间里只剩下图耶一个人,冬日的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只穿了单薄病号服的他汗毛竖起。阿佩普嫌冷,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了扭,沿着领口钻进去窝在他跳动的颈部动脉旁取暖。排列整齐的鳞片光滑而冰凉,一圈圈缠在肩颈上冻得人牙齿打颤。 图耶热气腾腾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他烦躁地啧了声,扶着墙往床上挪,走姿奇怪,如同刚长出腿一样别扭。没走两步他突然踩到了个圆圆的东西,移开脚往下一看,是一枚雪白的发圈,很简洁的款式,用几根细些的线编成一整条圆环,中间卡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扣。 图耶认不出材质,猜测这应该是拉维尔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掉下来的。拉维尔那一头长发很是不方便,他通常会用绸带或发圈系成低马尾,笔直柔顺的一把,叫人忍不住幻想其触感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丝滑。 “大男人留什么长头发,娘们兮兮的。”图耶嘀咕着,吃力地蹲下去捡起发圈。它也许是拉维尔用惯的那枚,上面不仅有洗发水的香气,隐约还能闻到点柑橘味奶香。图耶抽了抽敏锐的鼻子,想扔进垃圾桶又迟疑了,最后若无其事地把发圈套进自己手腕,他捡到了就是他的! 图耶慢吞吞地趴回被窝里,扯着被子把自己盖起来,闭眼前他想起什么似的四处看了看,在床头柜上发现了想找的东西。伸手拿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就是女人的照片,“贝芙丽·杜波依斯”。他的视线游离了一会儿,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然后将资料合上,丢进了床头柜最底下那层。 夕阳最后一抹残息没入苍茫云海,月光照进窗棂,图耶全身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蓬乱的脑袋,阿佩普同样伸出个头搁在他脸边。他有些饿了,但又累得很,不想去吃饭。浓郁深沉的寂静中,床上人侧着身蜷缩起来,慢慢睡着了。 与此同时,医疗技术研究所内灯火通明。 拉维尔边回电话边用身份卡刷开一扇又一扇大门,经过三次虹膜扫描才到达位于最高安全级别的核心区域。 晚上七点,早该下班的课题组成员依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拉维尔换好工作服走进实验室,他的助手拿着移动终端迎上来:“老师,我们按照您的构想用奥古斯特小姐提供的数据成功搭建出了实验模型,您快看看能不能用!” 拉维尔接过终端,坐到cao作台后点开全息投影仔细观察起刚刚建立起的模型。和周围喜形于色的同僚相反,在这份等待了太久的惊喜前,他依然沉稳镇静,浅浅的灰眸随着投影缓慢转动,这份矜重让兴奋地凑过来的研究员们也不由得安定下来。 拉维尔能被高塔如此重视当然不止凭借他有不必结合就能给哨兵进行深层治疗的特殊能力,个体的作用太过有限,远远改变不了分化者的命运。他会到高塔来,更多是为了这个名叫“克罗托计划”的科研项目。 三年前拉维尔取得了临床医学和神经生物学双博士学位,直接留在了圣所直属的研究院。他早在觉醒初期就发现了自己的精神力具有异于其他向导的亲和性,从己身出发,他提出了“共振理论”。 分化者各有其精神力波段,波段不同会相互排斥,所以向导只能对哨兵进行浅层疏导,一旦试图进入精神图景就会招致抵抗。结合后的向导能给哨兵深层疏导是因为他们的精神力波段会在结合过程中趋于一致,而他的能力证明存在一个可以和所有哨兵共振的波段,只要找到这个特殊波段就有可能利用人工技术替代结合。 研究取得初步成果,确定了可行性后高塔便决定以高级顾问的名义把他借调到高塔医疗部。对外宣称人才引进,实际是让他参与到“克罗托计划”中——一个针对未结合哨兵的绝密医疗计划,并让他带领单独的课题组进行专项研究。为此高塔调高了他所有档案的密级,给予他严密保护,所以图耶在网上找不到拉维尔的资料。 向导素的问世让没有向导的哨兵也能自由参与战斗,却治愈不了他们精神创伤,早衰,暴毙,依然是许多哨兵逃不过的结局。如果拉维尔的理论能成为现实,数以亿计的生命将得以延续。 然而分化者的脑神经元构成比普通人复杂得多,现代医学发展不过百年,对分化者的了解严重不足。活体实验被明令禁止的情况下,哪怕可以用计算机辅助,他们也得不到足够大的样本数据库来建立基础模型。 莱娜手中的那个u盘算得上意外之喜,不提那些数据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它确实解决了项目组的燃眉之急。拉维尔本打算从安德森的理论中找到其他突破口,没想到莱娜的到来竟直接把研究推进到了下一个阶段。 直到深夜拉维尔才忙完,他从实验室出来到茶水间接了杯咖啡,速溶咖啡的口感一般,好在提神效果尚可。他还有些工作打算带回宿舍做,今晚大概要是个不眠夜。 他端着玻璃杯小口地抿,正低头翻看资料,茶水间的门被敲了敲,他抬眼往外看,门口站着戴着眼睛头发花白的琼斯。 “琼斯先生还不回家吗?夫人该等急了。”拉维尔见他走进来,起身给他让了个座位。 拉维尔一直觉得琼斯是个老派又古板的学究,不久前被拉着耳提面命了一堆人情世故才知道这位先生其实是个爱妻如命的耙耳朵。琼斯坐到他身边笑了两声:“要不是我太太不在家,我也不至于和你们小年轻一样在实验室待到这么晚。” 拉维尔不太擅长寒暄,只好礼貌地笑笑,好在琼斯有话可说:“听说下午你去看你的小哨兵了?” 拉维尔有一瞬间的狼狈,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他点了点头:“……是。” “别害羞嘛,我也是从血气方刚的年纪过来的,能理解。”琼斯慈祥地说:“你的哨兵一直在住院,你才恢复就得上班,刚在一起就总见不着面,很难捱吧?” 倒也不是很难……拉维尔总觉得琼斯这话说得怪怪的。琼斯却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我问了一下雷蒙,他说那个……你的哨兵是叫图耶吧?他说图耶的自愈能力很强,也不一定非得住院治疗,我琢磨着,要不干脆让他搬去你那儿,省得叫你定不下心。小情侣就该有小情侣的生活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