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
他心心念念的恋人循声望来,过往人潮成了黑白默片,只有单羽柠是鲜活的,完全占据了秦煊整个心神。 然后他看到对方讶异又惊慌的神情,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动作,那都不代表期盼和想念。这一刻秦煊顾不上疑惑为什么恋人回来了没有联系他告诉他,顾不上深思少年惶然的神色,若不是他们在行人如梭的校道上,他只想立马把单羽柠拥进怀中。 梁愿作为单羽柠的好友,自然也见过对方兄长的朋友,何况秦煊在G大跟单承一样优秀出名,又时常代替单承照顾单羽柠。他看着高大的学长朝他们快步走来:“啊,是你大哥的朋友。” 粗心的梁愿没发现单羽柠的不对劲,还在小声说:“秦学长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凶。” 心乱如麻的单羽柠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他根本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秦煊,又要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事,如果对方问起来……他在此时此地竟然有拔腿逃跑的冲动。 他记得煊哥去家里看过他,那时他神智不清躲在自己的世界中逃避,如果可以,单羽柠真的希望自己彻底疯了。 短短距离阻碍不了男人多长时间,单羽柠也不可能当真逃跑,那他日后更无法解释,而他迟早要面对现实。 秦煊克制住情绪,停在单羽柠跟他的同学前,垂首凝视这张令他思念多日几乎欲狂的脸,像怕惊醒了梦境,像怕吓跑小恋人般,他轻声地说:“小柠,你来上学了。” 这无疑是句废话,音落时秦煊自己心中都是一怔,但他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在这个时候都不合适。 单羽柠还没开口,梁愿先替他答了:“是啊,我都感觉小柠檬好久没来了。” “学长吃过午饭了吗?我们正要去吃饭,小柠檬病刚好,我想带他去吃猪肚鸡。” 因为知晓单羽柠跟秦煊的熟识亲近,对方还是单承的好友,梁愿想当然地认为秦煊知道单羽柠生病请假,所以并未隐瞒什么,说完才发现气氛有些怪怪的,仿佛他们身周的空气浸了水,粘稠得让人难以呼吸。 单羽柠第一次这么感谢好友的粗线条,否则或许今日他就瞒不住对方追问过几次的、他男友到底是谁这个秘密了。 他迟滞地回应:“煊哥。” 勉力镇定也藏不住单羽柠语气中的艰涩,从前自然而然顺口无比的称呼,当下他叫得那么艰难。 他没办法不走神,没办法不去想,过去这些日子里,他在亲哥哥的身下向这个名字求救过多少次。 梁愿没察觉的事,秦煊敏锐地察觉了,单羽柠面对他时的生硬和回避。他欣喜于恋人的康复清醒,更心疼对方经历的事,秦煊忍住立即把单羽柠带到无人处的冲动,回道:“我也是陪同学出来吃饭,你们去吧。” 他看着单羽柠的眼神中似乎蕴含万千情绪,尽量使语气平和:“小柠,下午上完课后等等我好么?” 少年听了他的话神情骤然一变,脸色似乎比刚刚看到他时更苍白,秦煊心底刺痛,对伤害了单羽柠的那个人渣恨不能手刃。 但他没改口,他需要了解单羽柠的情况。 单羽柠垂眼躲开秦煊的视线,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奇怪,可是他学不会大哥那样不动声色的说谎,煊哥在担心他关心他,意识到这点的内疚感只会溺毙他。 秦煊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又补一句:“快去吃饭吧,我下午去接你。”语毕像是终于难以忍耐,抬手想揉揉单羽柠的发。 单羽柠不自觉地微微一偏,差点躲开了秦煊的动作,即使他闪躲的幅度不大,在男人眼里还是非常明显。秦煊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揉揉单羽柠发丝。 然后他对梁愿点点头,转身朝同学去了。 梁愿莫名其妙地看着人离开,再迟钝也发现了好友的不对劲,远没有以往面对秦煊的亲昵态度。单羽柠娇气得很,梁愿就没见过像对方这么会撒娇的男生,让他时常庆幸自己是个钢铁直男,不然哪顶得住这么高质量的扳手啊!而他也见过多次单羽柠在两个哥哥前的样子,比对跟他撒娇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今天这么冷淡? 他想不到其中的弯弯绕绕,理解为或许是好友身体不适,直接问单羽柠:“小柠檬,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要不你去校医室睡会儿?我去买饭再送给你。” 单羽柠这会儿脸上几无血色,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刚刚有点发晕,走吧。” “哦,那你抓着我点。”梁愿跟他继续往餐厅走,又问,“你跟秦学长吵架了吗?前面我感觉你们都怪怪的。” “没有。”单羽柠说,“这场病生得我有点反应迟钝,下午他不是还要来接我吗?如果吵架了我为什么还理他。” 梁愿想想也是,顿时不再关心这件事,拿出手机:“不知道这个点要不要排队,我们先点好餐吧。” 应付完朋友的单羽柠并未放松心情,下午的见面对他来说犹如即将到来的处刑,整顿饭他都吃得心不在焉,梁愿频频叫他回神,担心地想要把他送去校医院。 直到一顿饭吃完他也没尝出来味道,梁愿问他要不要回宿舍休息。 G大学生多数都是住校,宿舍条件不差,有2-8人间供家境不同的学生们选择。单羽柠跟梁愿在高中时便是朋友,进入G大后两家为了孩子们方便随时有地方休息,就给他们办理了双人间。 只不过他们除了偶尔去午休,鲜少使用宿舍。 单羽柠摇摇头,梁愿甚至不知道他跟煊哥在宿舍偷偷做过。 “我去画室呆会儿。”单羽柠说,“你呢?” “我想去打会儿球,你自己在画室能行吗?”梁愿回答他,“你刚回来上课,没什么进度要赶的,别又累着了。” 单羽柠点头:“放心吧,下午……如果我没去上课,帮我跟班导说我在画室。” 梁愿应了好。单羽柠在绘画上极其有天分,有时沉迷创作能在画室泡一天,压根不用亲自带他的教授cao心,所以只要文化课学分别落得太多,老师们对他向来宽容,遑论单家在G大建了好几栋楼。 单羽柠独自到了画室后锁上门,缓缓滑坐到地上,把头埋进了双臂间。 画室内没拉开遮光帘,锁上门后便陷入一片昏暗中,单羽柠像只寻不到窝的雏鸟,茫然得想要哭泣。 下午的见面是悬在他后颈的铡刀,煊哥会不会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来了学校也不说。还有大哥曾告诉过他的,煊哥以为他受到了侵犯…… 是,煊哥也没以为错,毕竟对方去看望他时,他身上的痕迹和他的精神状态无法掩饰。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伤害他的人会是他的亲哥哥。 如果煊哥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呜……”单羽柠在答应兄长的要求那天就清楚自己回不了头了,大哥说过秦煊似乎在做不好的事情,他不能眼看着对方涉险。 可他又要怎么告诉煊哥,罪魁祸首是他的哥哥,不是别人。 深重的负罪感与羞耻悔恨煎熬单羽柠的心脏,他既已背叛了恋人,就不该继续维系这段感情,即使他做不到告知煊哥真相,也不能让对方一无所知地继续喜欢他。 那对秦煊不公平。 单羽柠擦了擦眼泪,下定决心跟秦煊分手,他发愁的是不知对方在做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现在停下还来不来得及?如果他提了分手,煊哥还会听他的劝吗?而且他要用什么理由分手呢? “滴滴——”单羽柠红着眼摸出手机解锁,是单承发来的消息。 许愿星哥哥:乖宝中午好好吃饭了吗?晚上大哥有事不能去接你,你要去哪儿直接吩咐司机就好。 许愿星哥哥:在外面吃饭的话给莫叔说一声,你身体还没好,别在外玩太久。 屏幕的灯光照在单羽柠脸上,映出他未干的泪痕和复杂的表情。 当伤害自己、导致自己迫不得已必须跟秦煊分手的人是一直保护他宠爱他的人,单羽柠无力地发现,他连该怎样恨单承都不知道。 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在此刻多么讽刺,单羽柠回复:吃了,好的。 然后把单承的备注清空。 * 车内,收到单羽柠回复的单承眼帘低垂,俊逸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绪,令人有种难言的压力。 坐在他对面的周睿文抱着笔电,见状不再继续汇报,贴心地给老板安静的思考空间。 半晌后,单承收起手机,问:“东西做好了么?” 周睿文听言边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边答道:“我联系好了,那边出了几版设计图,让您先过目。” 话落他转过屏幕给单承看,高清的图片上显示着首饰设计图,随着秘书的cao作一一切换,设计图结束后便是制成后的效果图。 周睿文解释道:“因为您要求使用的原石比较贵重,对方想确认您真的要切割开往里面放电子设备吗?” “嗯,切坏了就再换一颗。”单承无所谓地说,“款式就选刚刚第三张吧,简单一些,不然小柠戴着上学太招摇。” 周睿文:“好的,我明白了。” “还有您让我安排人盯着的秦煊,最近已经成了洪总眼前的红人。这几次洪总应酬都带着他,应是有意培养他成为骨干。” 单承轻轻颔首,倏然唇角一勾:“做个局,让陈家那小子去洪胜的场子玩。” “陈遇流连夜场,随便找人暗示一下不难。”周睿文道,“只是这个人嘴无遮拦,会不会说错话让秦煊察觉?” 单承注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象,漫不经心地回:“不会,愤怒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的。” 他永远记得他发现弟弟好友双重背叛他的那一天,既是他都忍不住失控的感受,骨子里跟他相似的秦煊又怎么可能忍受呢? 秦煊不是想为小柠出气吗?他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