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决裂
天意城手下一共有四大杀手，这“狂”和“浪”便是其中之二。 此刻的狂被方才死去的番僧的新鲜血液染了大半身躯，但也遮不住他全身直至脸颊都遍布的恐怖伤疤。他的武功在天意城杀手四人中最为高强，且行事猖獗，杀人手段极度残忍，肆无忌惮，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如今他杀人兴致极高，连身体都似乎正在为嗜血的快意癫狂抖动着，模样甚是骇人。 听闻浪对方云华的打趣后，狂突然猖狂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这小白脸就是之前在成都惨遭你蹂躏的主？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 一边的浪正紧盯着方云华放荡地舔了舔唇角，听到狂的笑声，脸上的妖媚之色以极快的速度尽数褪去，怒道：“去你妈的！有什么好笑！” “哈哈哈！当然是笑你也有被截胡的一天！这小子也算走运，否则怕是要好几个月下不来床咯！” 在场众人虽然对狂浪二人毫不信任，奈何此二人对话中的信息量过于庞大，除了燕宇以外的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瞄了方云华一眼。 “华哥？”卫紫绫纳闷地看向方云华道，“喂，他们是在说你吗？” 荆棘也疑惑道：“你认识这女的？” 小阿曼扯了扯谷月轩皱起眉头问道：“谷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啊？小阿曼听不懂。” 谷月轩和萧复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这两人的打趣听在方云华耳中有如针刺，大脑嗡嗡作响，极度的恐惧过后，于成都破庙的种种屈辱和愤闷一涌而上，霎时间化作满腔恨意，他气急攻心，暴怒道：“妖女……纳命来！” “华哥，你又要伤奴家的心吗？呜呜呜……我命苦啊……” “你给我收声、收声啊！！！！” 说罢，随着紫薇软剑出鞘的声响，方云华正要上前与浪决一死战，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穆周死死拽住了。他这时才想起穆周还在身旁，抬眼只见他也是一脸凝重的神色。 穆周此举事出有因。见方云华对浪的诸多挑衅毫无抗力，他心中越发觉得事态严峻，预感不妙。因为他发现浪的功力比起上次在成都破庙时又精进了不少，加上狂十分难对付，如此贸然冲动行事定是讨不了好。况且令穆周最为担心的是，方云华身上还留有三香软玉的副作用，若是被浪闻了去，他直觉肯定要出事。 浪这才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穆周，笑道：“哟，原来姓穆的小哥也在啊？当日那纯阳合欢散想必让二位欲生欲死吧？怎么？武当大弟子后庭花的滋味如何呀？” “妖女！胡诌些什么！”方云华颤抖着声音急道。 此时穆周转眼想了想，上前一步，将方云华挡在身后，笑道：“前辈说笑了。你当日身负重伤，为了牵制我与方兄才出此下策，那毒不过是凡品，我二人皆意志坚定之人，又怎会遂了你的愿？” 闻此一言，浪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不少。 方云华见穆周面不改色地撒谎，脸上兀自热了热，总算才冷静了些许。 谷月轩不知何时也已经上前几步，与穆周并肩而立，轻声询问二人道：“师弟，方兄，怎么回事？” 穆周回道：“说来话长。” 方云华说道：“……这女妖言惑众，此前于成都折辱于我，意图取得我派武功精要。她说的话莫要轻信！” “真的吗？大师兄……竟、竟有此事……”古实愣道。 “那就不用跟她客气了！”荆棘二话不说拔出刀剑对狂浪两人喊道，“喂，别在那儿七七八八的，把凌云寺的经书交出来，否则小爷的刀剑可不长眼！” 浪看了看谷月轩又看了看荆棘，最后对方云华说道：“华哥，瞧你身边几位小哥，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可奴家心中只有你呀！” “这女人怎么回事？讲话真让人不舒服。”卫紫绫皱眉道。 浪立刻换上了一副恶毒神色道：“你这小贱蹄子说什么？老娘平生最讨厌你们这种勾人的小贱人，看我不把你脸给刮花了！” “哼，有本事就试试看！”卫紫绫话还没说完，便扔出一枚毒镖，接着以极快的轻功接近浪，使出了一招千蛛万毒手！ 浪虽然稳稳接住了毒镖，仍然是中了卫紫绫一掌。可谁知浪中掌不过几秒，脸上便浮出微笑来，说道：“小贱蹄子倒真是小瞧了老娘我。就这点毒我还不放在眼里！” “哼，算你有点本事！再试试这招！” “紫绫jiejie，小阿曼来助你！” 天意城四大高手中还有一个“毒”，此人用毒之术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狂和浪与毒相处多年，对一般毒物的抗性绝非常人所能比，卫紫绫和小阿曼的苗疆毒术恐怕在浪那里讨不到太多的好处。 穆周想了想，快速对谷月轩道：“大师兄，此女内功属阴，抗毒和轻功皆为上乘，尤其点xue手法精妙，绝非紫绫和小阿曼所能敌。” “小弟虽然武艺不精，但铸剑山庄乃金刚法门世家，对付那女人也算我一个。”任剑南说完，便将手中的白晶剑挥了挥，又轻声念叨道：“哎……又要打架了，早知道就听爹的话，好好学武了……” 谷月轩点头道：“我与萧兄、任兄内功不受其克制，先去相助紫绫，师弟，你与阿棘对付那狂人！”说罢便与几人上前助阵卫紫绫。 此时，方云华有怒意冲冠之势，说道：“且慢，把那妖女交给我……我今日定要亲自手刃此撩！”说罢便举剑要去杀那妖人。 穆周见状心急手快将他拦腰截住，沉声道：“方兄冷静。你我功体被那妖女克制，万不可直接与其为敌。”而后又凑得更近了些，紧盯着方云华发红的眼眶道，“那几个番僧和那狂人皆不好对付，我需要你帮忙。” 鲜少有人跟方云华说“我需要你”这种话，他与穆周四目相对片刻，最后又挪开了目光。 荆棘看了他们二人两眼，瞧着多有古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怪，只好烦躁开口道：“啧，你们婆婆mama的说这么多废话作甚！速速跟上！” 荆棘与燕宇二人迅速上前，古实也立刻反应过来，对狂展开了迅猛攻势。 就在此时，狂放肆大笑，其声音洪亮刺耳无比，犹如数百只恶虎同时嘶吼般覆面而来，顿时地动山摇，霎时间便将茶铺中的桌椅尽数震了个粉碎！ 穆周等人皆是被整得脑中回响不断，头昏欲裂。 “可恶……”荆棘内功是短柄，顿时被狂的声音震得止步不前，当场不支跪倒下来。 “这是……虎啸功！”任剑南惊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白面小子！算你有些见识！小秃驴们！给我杀！” 话音刚落，那5个番僧便结成大阵，与狂攻上前来。 穆周见输出最高的荆棘被狂的内力压制，这下再无暇顾及太多，上前一边与狂周旋，一边给荆棘打掩护。 狂的虎啸功也是一个十足的金刚法门，内息充沛时对周遭敌人的压制几乎令人束手无策，难以近身。再者，那几个西域番僧看似招式呆板，攻击羸弱，但穆周依稀记得这个游戏中的番僧皆出自西域大轮寺，他们练就一种防御极为强劲的密宗心法，不可小觑。 无论是狂还是5个番僧，若不先想办法折损掉他们的内息，破坏周天运转，否则浑身的金刚内力可保他们刀枪不入。 而金刚内息最惧怕以柔着称的紫霞内力。穆周知道，在场所有人中，能运行紫霞功体的只有练就了紫霞神功的方云华一人。 方云华比初来乍到的穆周更知晓功法相克的原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从未在人前运使过这他认为来路不明的功夫，此时事态所逼，只好凝息运劲，不过片刻脸上便紫气翻腾，眼功耳功等五感皆提升数倍。 “紫霞神功。”一向话少的燕宇吐出四字。 本在全力对付浪的任剑南听见后，大为吃惊，分神瞧了瞧方云华，说道：“竟真的是华山紫霞神功！” “大师兄……”古实在一旁看傻了眼，他从来不知道方云华何时竟会了别派的武学。 方云华也是头一次正儿八经运起这门内功，只觉得周身似乎被一股绵延的暖流包裹，十足舒适，他轻声道：“这便是……紫霞神功……？”语毕，他带着一脸疑问看向穆周，只见他大周天运转全开，也已经蓄势待发。 方云华明白以自己的内功水平不足以维持紫霞神功太久，也就无暇再多做耽搁，一招归藏剑扫过，当即破了那几个番僧的大阵，荆棘、燕宇等人乘胜追击，几乎将那几个番僧全数制住，又和方云华联手将狂打退好几步。 “小白脸，本来答应了那婆娘不杀你，这下老子可要食言了！”狂怒吼一声，如野兽般利刃般的大手向方云华伏击而出。 穆周见状挺剑上前招架，与狂数招过后趁其不备使出一招野球拳，虽然这拳不疼不痒，但配合北冥神功将其真气吸走了些许。 狂感到自己内力流失，眼下大骇，狂妄笑容消失殆尽，怒道：“臭小子！你使得什么功夫！” 穆周没有理会狂，而是趁机使出了独孤九剑，将狂逼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然就在此时，茶铺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哨响。狂侧了侧头，立刻避开穆周三尺，向浪看去。 “……哼，算你们这些小娃娃走运。”浪似乎也听到了那哨声，突然使出一个轻功跳至狂身边，低声说道：“毒那边总算好了，尊主大计为上，无须恋战，咱们撤！” 说罢，两人也不管那几个番僧的死活，施展轻功便要离开茶铺。 方才穆周与狂对战之时，方云华已耗费了大部分内力以维持紫霞神功，但他惦记着要取浪的性命，便分了心神关注浪那边的战况，如今浪要逃跑，方云华反应最为快速，他提剑便施展梯云踪紧追而上，口中喊道：“妖女休走！看道爷我今日给你收尸！” 还未等剩下几人反应过来，三人顺时跑没了影。 “方兄！”穆周大惊，立刻施展轻功追至茶铺外，却只见不过半秒的时间，内力亏空的方云华已然被浪点了xue，伫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发声也做不到。 “华哥，既然你对奴家如此痴心一片，非要跟着奴家，那奴家便带你一起走可好？”浪看着方云华含情脉脉地说道。 狂在一边道：“你个臭婆娘，这小白脸带着能有什么用？我先走一步，你可别误了时辰。”说罢便施展轻功离去。 这时，浪瞥见剩余几人追了出来，霎时间改了神色，一把将方云华背对着自己抱在怀中，对众人说道：“老娘今日还有要事要办，没工夫陪你们这群小娃娃玩耍。只不过这位武当高徒，姑奶奶我着实喜欢得紧……嗯？等等……这香味是……” 浪似乎差觉了什么不对劲仔细在方云华身上嗅了嗅，半晌睁大了双眼，突然癫狂般地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周见状心中一寒，心想这下糟了。 除了穆周外的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浪为何发笑。 浪大笑完后眼神猛地阴沉下来，用力掐住方云华的下颚将他的下巴抬起，力道之大甚至将他抬离地面，说道，“好你个方云华！狗东西！下贱玩意儿！分明是你先来招惹姑奶奶的，如今竟知道找男人快活去了！” 浪另一只手一把摸过方云华的佩剑抵在他的脖子上，虽然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打算，但紫薇软剑削铁如泥，仅仅是触碰便割破了方云华的皮肤，鲜红的血将他白净的脖颈染了个通红。 方云华xue道闭塞无法出声，被掐得满脸涨红，只好尽力发出一些轻微音节，如同哽咽。 “方云华……”穆周看方云华的模样，焦急万分，心中犹如刀割，但如今他的性命都握在浪的手上，穆周断不敢贸然行动，只好握紧了手中的剑，运转内力，随时准备伏击。 浪也不顾方云华如何难受，冷眼逼问他道：“说，哪个是你的情郎？”浪用剑从左到右指着谷月轩等人，说道：“他？他？还是……”浪手中的剑最终指向了穆周。 “好啊……好你个姓穆的小子，看来有些能耐。顺走了老娘的三香软玉不说，还能让堂堂武当大弟子甘愿沦为身下人……” 听闻浪的这般出格言论，穆周沉下脸，一时间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卫紫绫和小阿曼两个小姑娘也不知听懂了多少，愣着一张脸。 燕宇本抱剑站在一旁，率先转身钻回茶铺中，留下一句：“经书。” “我随燕兄一起。”任剑南赶忙就近拉着古实尴尬跟上，也不管古实说什么“可是我师兄”，随即便没了影。 谷月轩当下立刻反应过来，让萧复将剩下几人带回茶铺，查看经书是否完好。然而见荆棘还在原地发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喊道：“阿棘？” 一向激进的荆棘呆愣了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甚至没看谷月轩一眼，含糊说了句“知道了”，便匆忙钻进了茶铺。 很快，外头便只剩下了穆周一人。 然而浪对谷月轩这边的情势毫无兴趣，掐着方云华的手总算放开，激起他一阵无声的咳嗽。浪再次将剑抵上方云华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是向下摸去，随后狠狠掐住他的臀部，疼得方云华发出一声闷哼。 “三香软玉的效果不过二十四个时辰便会消散，你身上这香气……莫不是现在还含着那小子的元精呢吧？” 方云华被浪说得面色发白，全身发抖。他这才明白过来穆周昨夜给自己用的那冰凉膏状物是什么，以及自己身上这香气是怎么回事。最令他恐惧的是，无论被浪这个妖人羞辱至何地步，竟然都不及得知穆周的隐瞒对他的冲击来得大。 他想起两人于成都、于杭州、于武当的种种，想到所有的一切可能只不过是穆周对自己的羞辱，自己雌伏与他身下的荒唐姿态在那人看来可能只不过是一种玩乐，顿时悲怒占据了整个胸腔，口腔中一股鲜血味道涌上。他分明无法说话，但却用尽全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不让鲜血喷涌而出。通红的双眼盯着穆周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眶湿润，才无力阖上了眼。 方云华被浪定了身，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然而穆周却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和悲哀。甚至透过他那棕色的眸子能看到通往方云华心中的那扇大门也随之关闭，永远再难向自己打开了。 穆周快速打开金手指面板，果然见方云华各项负面情绪数值极速增高，虽不至于突破上限，但甚至超过了当时在破庙的反应。 穆周强忍心中刺痛，顾不及方云华对自己的误解，一心想着如何才嫩先把方云华从浪手中救下再说。据狂方才所说，浪特意嘱咐狂不对方云华下杀手，应当是真的对方云华有意，现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浪的仇恨引向自己。 穆周冷静了一会儿后对浪说道：“那三香软玉是教我拿去了不错，至于方兄，是我强迫与他，他对此一无所知。” 浪回道：“顺手牵羊的臭小子，此事你当然也有错。但这狗男人招惹本姑奶奶在前，转头就被其他臭男人骑在下面。简直是对老娘的奇耻大辱！” 穆周冷笑道：“怎么？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你……不行？” 浪闻言大笑道：“哈哈哈，你以为你这种激将法会对我有用？”脸上神色坦然，然而大笑过后神色癫狂，愤怒非常，穆周猜得不错，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不行”这两个字不为所动，尤其是浪这种千人斩更是听不得。 浪施展极速轻功至穆周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击在他胸前。穆周忙着趁浪施展轻功的空档以逍遥指法给方云华隔空解xue，来不及格挡便吃了这一掌，霎时间五脏六腑绞痛得如同撕裂一般。 然而下一秒，浪只觉身后一股紫霞内息笼罩而来，正要躲闪却避之不及，方云华的紫薇软剑自浪的左腿穿过，新鲜血液溅了眼前倒在屋角的穆周一身。 自成都破庙之后，浪这是第二次被方云华从身后偷袭，她狂怒不已，捂着大腿伤处笑道：“哈哈……好你个方云华！你无情，我便无义！下次老娘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屋外传来声响，茶铺内的几人总算是坐不住了，赶忙出来查看情况。 浪知道当下情势对自己来说大势已去，便不再恋战，跳上房梁后便没了踪影。 穆周见浪离开后安下心来，但他被浪的十成功力击倒，虽然有强劲功法护体，一时间还是免不了疼痛难忍。穆周惦记方云华的状况，睁眼才发现眼睛里似乎也进了血液，将他的视野染得通红。谷月轩等人似乎在旁边喊着他和方云华的名字，但穆周却觉得那些声音十分遥远，一时间只能看到不远处伫立着的方云华。 方云华手持紫薇软剑静静地站着，就在穆周以为他没事了的时候，方云华突然呕出一滩鲜血，随后脱力般瘫跪在地。 穆周见状也顾不了自己身受重伤，强忍粉身碎骨般的疼痛站起后，一步步踉跄着向方云华走去。 然而不过就在离方云华只有半丈远的时候，穆周却瞧见方云华缓缓抬头，将那柄他送出的紫薇软剑指向了自己。 “你若再靠近一步，我便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