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爆竹声中,吸下新年第一口乳液。
男人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愣了许久许久,直到少年威胁说再不走要把他打横抱起来抗走时,他才慢吞吞地抬起腿。 是冬天,所以外面的天空不大明亮,树木乌压压的,但因为是过年,爆竹声不断响起,烟花也在上空炸开。 白日烟花,无比绚烂,还是很热闹的。 男人一边推着巨大的购物车,一边盯着养母。 他看到那白发苍苍的养母抓起手机。 养母还是那样严肃,她疲惫的双目冷冷地看着前方,目光锐利的似乎要戳穿空气。 她对着电话说,别再打给我了,你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 养母又说,我不会复婚的。 男人听到这句话,猛地睁大眼睛。 他还没有细想,养母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不会复婚的,你不就是想要华景那套房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再sao扰我,我会报警的。 养母这样说着,虽然她的话语是如此的平静。 然后,她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扭曲的笑容。 少年也听到了。他就把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疑惑地抬头看着颤抖的男人。 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养母。 她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人,从不说脏话,从不做错事。哪怕当年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家时,她也没有现在这样癫狂。 男人看向养母,她的眼睛里的情绪是他很熟悉的;无法逃避的痛苦,循环百遍的痛苦,噩梦中会想拿把刀子捅死自己的痛苦。 养母又对着电话说。 你对我做了什么?哈哈,要我重复一遍吗?关于你在学校阶梯教室里捏我们领养的第二个孩子的yinjing然后被监控录下来然后警察发现自从十二岁起你就一直强jian他的事?关于你害得我也丢了工作被所有人嘲笑丈夫是个炼铜惯犯专门对领养孩子下手的事?关于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没了丈夫没了孩子名声尽扫的事? 汪青,你不要脸。你毁了我一辈子。你去死吧。 养母继续笑着,一边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挂了电话。 养母手里还是拿着那个粉红色的塑料小凳子。 男人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或者说过度呼吸。 他几乎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地泛着白。 他用力地捏着少年的手,不知道他要不要追上去,截住养母。 追上去做什么? 嘲笑,说这么多年真相终于大白了? 讽刺,说你活该? 采访,你后不后悔,你现在怎么想的? 攀交情,尬笑道,嗨好多年不见? 他做不到,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养母的背影。 实际上,在这一秒,冲上心头的,他最想最想问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爱过我吗? 你有, 把我当做过你的孩子吗? 他看着那个养母手里拿着的小凳子,他以前也坐过这种凳子。很可爱很可爱,他当时因为喜欢粉红色,还被养母逗趣不是小男子汉。 他很想哭。 男人还是没有追上去。他只是傻傻地问旁边的少年,你看她这么愤怒,你觉得她爱过她领养的孩子吗? 少年觉察出了男人的不对劲,但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很伸出手来轻轻地捏着男人的掌心。 少年并没有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他简洁而明了地说,没有。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为什么没有。一点也没有吗?他话语中有些激动,有些哽咽。 少年想了想说。如果我被侵犯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外婆,而我有自信我阿婆也一定绝对会拿着拐杖和对方拼命。 而这个被领养的孩子却什么都没有说,说明孩子并不相信养母会救他。你最最恐惧时,却坚信无人会救你。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养母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手中的小凳子鲜亮的粉红色,也随着她的远去逐渐变淡。 男人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远去。 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也渐渐变化了。 执着了许多年的事情,好像在一瞬间,就放下来。 男人后来再也没有做过养父母的噩梦了。 新年时,烟花爆竹声响彻整夜。 他们花了好久好久时间。 阴暗出租房如今明亮得像个火球,又舒适得像个伊甸园。 又到了吸奶子的时间。 少年在爆竹声中,吸下新年第一口乳液。 他满足地把脑袋埋在男人的胸里,像个八爪鱼一样餍足。 男人依旧沉浸在白天的事情中,他说,领养一个孩子,是不是一种仁慈与施舍。是不是就有权力以任何方式对待他。 少年摇头。他说了一句相当文艺的话。 就像任何一棵种子都值得被照顾,无论他是否会长成苍天大树,任何一个孩子也值得被公平的爱,无论是否是亲生的。 他外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