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寒宵看起来软绵绵不争不抢,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卫三智商先天不足,想破了头也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唉声叹气地做准备了。

    在绕过拱门的时候,她好巧不巧正撞上回来的秦轻。于是卫三极其哀怨地瞟过去一眼,好像秦轻是个辜负了她的渣男。

    秦轻:“?”

    秦轻憋不住话,质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卫三小声嘤嘤:“王八蛋,就因为你,我要被逼着去做那种事了。”

    秦轻:“???”

    叶寒宵听见动静也绕了出来,看见卫三梨花带雨架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秦轻突然之间莫名其妙背了一口黑锅,难以置信道:“关我鸟事?”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叶寒宵讲清楚现在唱的是哪出戏。

    叶寒宵如实说:“她的身份被沈琼识破了,所以我让她回去,换别的身份……嗯,勾引沈琼。”

    卫三擦眼泪的手停了停,带着鼻音说:“也不能算完全识破,他只是捏爆了人家的胸。”

    秦轻:“……”

    秦轻的眼睛足足瞪大了一倍,难以置信道:“捏爆了什么?”

    “胸。”卫三说着,毫不在意地把手伸进衣服里,在里头活动活动,掏出了两个似球非球软绵绵的褐色物体,而她原本饱满鼓胀的胸部也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扁了下去。

    秦轻的瞳孔剧烈收缩,好半天没有缓过劲,他问:“所以你是,男人?”

    卫三强行去挽叶寒宵的胳膊,拿自己已经扁下去的胸脯搓了搓对方的小臂,掐着嗓子柔柔弱弱问:“秦轻哥哥,你不会歧视断袖吧。”

    叶寒宵忍了又忍,努力地将自己的胳膊往回抽。

    秦轻光看他们的反应,就觉得两人的关系恐怕不像卫三所讲述的那样暧昧。

    虽然眼前的这个“叶寒宵”并不是他所衷情的那个“叶寒宵”,但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秦轻由内而外一阵飘飘然,只是他绷着脸,没有使得意的情绪外露,只道:“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三瞪大了眼睛,道:“大家都是一起来找沈琼麻烦的,胜似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不是哥哥担忧坏你的事,我们两个早就跑了。”

    秦轻冷冷道:“你要是再大声一些,整个沈府都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了。”

    卫三撅了撅嘴。这个动作放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虽然矫揉造作,但也不失为一种天真烂漫,可惜现在秦轻已经知道他的真实性别,骤然看一眼,只觉得一道雷从天灵盖往下劈。

    秦轻突然想起了刚才叶寒宵的话,当即冷笑一声:“勾引?就凭你?”

    卫三没说话,十分挑衅地扬了扬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孔。

    叶寒宵道:“也不能算勾引,只是给个说法。”

    他紧皱着眉头,眼神里有种使人心软的歉疚,让秦轻对着他这张不讨人喜欢的脸都发不出脾气:“我会尽力周全,务必使沈琼不对你起疑。”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秦轻冷不丁问。

    叶寒宵的眼神显然凝滞了一下,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于是下意识问:“什么?”

    秦轻抱臂道:“你知道我来沈府多久了吗,叶寒宵?整整一年。你为什么能在短时间里认定我不是来沈府混吃等死的江湖人,而是一个另有目的的人。甚至为了保证我不被牵连,宁愿留下来用一个听起来就很蠢的办法试图蒙过沈琼的眼睛。”

    秦轻说到这里,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卫三,又重新落在叶寒宵的脸上。他面无表情,以陈述的口吻提出疑问:“难道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

    叶寒宵在心中想,也诚实地说了出来:“我是叶寒宵。”

    秦轻:“……”

    秦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微微眯起眼,用一种七分鄙夷、两分错愕、一分“你当我是蠢货吗”的表情居高临下地说:“你该不会想说,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叶寒宵吧。”

    叶寒宵正要点头,袖子便不轻不重地被卫三拽了一下,他侧过脸与卫三对视,便不吭声了。

    秦轻当他默认了自己的质疑,于是轻轻地吐出了从刚才起就提着的那口气,他拿手指点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故意道:“所以你是为我来的,你想干什么,摸清我的底细,然后要我的命?”

    叶寒宵霍然抬眼,似乎在这一刻极度愤怒,他吐字清晰道:“我没有。”

    秦轻的神情有瞬间的恍惚,他狐疑地盯着叶寒宵看了又看,似乎恨不得当场把对方的脸搓一层皮下来,看清楚他的真实面容。

    但他已经试过了,而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这一张就是叶寒宵本来的脸。

    秦轻的手指在这瞬间颤了颤,他沉吟道:“你……”

    他问:“所以你必须向我隐瞒一些事,对吧?”

    叶寒宵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阻止自己说出实情的卫三,点了点头,他忍不住又补充道:“我不会害你。”

    秦轻为这种急切的自证而发笑,他摸了摸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遮掩自己的笑意,含含糊糊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

    这个“叶寒宵”发怒的神态与那个“叶寒宵”是有几分相似的。

    秦轻心想。

    虽然那个“叶寒宵”脾气好过庙里的菩萨,几乎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但少年时代的秦轻的确领教过一次对方的怒火。

    秋分之后,杭城连下了几场大雨,秦轻一连七八天没见到叶寒宵,心里牵挂得像蚂蚁在爬。秋雨之后,天气本该转凉,但江南似乎在这一点上都带着柔情,在绵绵的冷雨后出了太阳,将潮湿的水汽蒸透了。

    叶闵和秦恒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两个人就像急眼的斗鸡,站在一起,片刻功夫后就会掐得惊天动地,柳氏姊妹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现在的不耐烦。秦轻给叶寒宵使了个眼色,就把他弄出来了。

    叶寒宵有些犹豫:“真的不管?”

    秦轻嗤笑一声:“姨夫要我爹回去,但牛不喝水哪有强摁头的道理,我爹的狗脾气,朝廷那边不来人,他绝不认输,而且——”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勾引叶寒宵主动抬头看过来,才继续说:“我不想那么快离开你。”

    叶寒宵明显愣了愣。

    秦轻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无聊地拿石子打水漂。他单靠食中两指拈着小石子,丢暗器一样甩出去,石子擦着水面平平地飞过,一顿一顿跳到大河中心才咕咚一下沉了底,涟漪慢了半拍,缓缓散开。

    “我不知道老家伙的气什么时候能消,但他一定会要我按他设想的那条路走,到时候一二三四年,可能我们都见不到面了。”

    藏剑少年却没有因为这种不确定的离别而悲伤,他认真地问:“哥哥,你想走姨夫安排的路吗。”

    秦轻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啊。”

    叶寒宵点了点头,道:“那就可以了。”

    秦轻稀奇地盯着他,反而因为这种顺从而有了小脾气。他把脸凑近了,有意恶狠狠地说:“什么意思,叶寒宵,你巴不得我赶紧收拾东西滚回长安?”

    叶寒宵抿了一下嘴唇,并不清楚秦轻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他把头往后仰了仰,要避开这种几乎鼻尖挨着鼻尖的姿势,结果秦轻攥住了他的手腕,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说啊,叶寒宵,”他气势汹汹地连名带姓这么喊,“你是不是早就想赶我走了。”

    叶寒宵:“……”

    秦轻凑过来的架势像要和他接吻,他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便干脆挨上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亲秦轻的侧脸。

    “你不要无理取闹。”叶寒宵说。

    秦轻哼地笑了一下,松开了手,他歪着头,拿手背贴了贴被亲过的地方,不吭声了。

    “回不回去?”叶寒宵被他这种刻意的动作弄得嘴唇都在发烫,他声音有点僵,问。

    秦轻满不在乎地说:“早着呢,昨天长安那边来了两封信,我爹看了之后骂了半宿的娘,现在叶姨夫又挑他的痛脚踩,这架一时半会吵不完……”

    他目光放空,远远见到了两只浮在水面上的野鸭子,头顶灯泡叮地亮了起来,当场开始解衣服。叶寒宵微微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阻拦,秦轻已经脱得赤条条只剩条裤衩。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

    秦轻这么说着,将衣服团成一团扔给叶寒宵,人哗啦一下跳进了水里,溅开的水花泼了叶寒宵一脚。

    叶寒宵抱着衣服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看着秦轻顺着水流钻进芦苇荡,一会功夫就不见了。

    漫天芦花飞扬,在金波荡漾的大河上,像无数不会融化的雪片,但杭城从没有这种大雪。

    叶寒宵等了很长时间,没等到秦轻再一次露头,他皱起眉,喊了一句:“哥哥。”

    没人回答。

    他顿时心里发慌,急急地又大喊了几声,惊飞了芦苇荡里休憩的水鸭,但秦轻依旧没有给出半点回应。叶寒宵脸色一变,松开怀中抱着的衣服,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顺着刚才秦轻的去向游过去。他还还没摸到浅滩,脚踝就被人握住了。

    叶寒宵吐出一串气泡,在水中睁开双眼,秦轻的脸在水中模模糊糊,逼近了吻他。他在水底被撬开紧闭的唇齿,秦轻热切地含舔他的舌尖。

    叶寒宵在这种窒息感里战栗,他狠狠地咬住了秦轻的嘴唇,秦轻便松开他,两人一起浮出水面。

    秦轻在水下憋了半天气,脸上闷得发红,他大口喘气,舔了舔嘴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发现叶寒宵没有等他,而是径自走上岸边。

    “叶寒宵。”秦轻追上去喊他,意识到对方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叶寒宵脾气一向很好,好到被秦恒调侃为“头上顶刀小王八”的地步,他根本不懂怎样与人争吵,所以他在盛怒之下惩戒秦轻的办法,也只是板着脸不说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