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慕冬视角 你在门外等了三个多小时,没能等回来宋折。 反而接收到了一则消息:还傻愣在那干什么。 抬眼望过去,不远处果然站了个人影——你看着他将手机揣回衣服口袋里,一步一步朝你走过来——走进了,你才发觉他是面带微笑的,他说:“人已经走了,还在这里傻等什么。” 你看了眼自己的袖口,“是你告诉明珏的?” 贺祈挑了下眉,“你说什么?” 又一副才想起来什么模样,“哦,你说宋折啊。” “我记得最开始是你非要把人带回去的,我也说过了,我不喜欢这个人,他会被如何、被怎样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见你沉默不语,他坐到你的身旁,“那天只是心情好,答应了你的要求,没办法,对待朋友的请求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只是我看你……好像越陷越深了。” “他早把你忘了,也不愿意回忆你,只想撇清关系,他离疯不远了。现在的宋折眼里,所有人都会害他,包括你这个胆小鬼。” “丑八怪。”你看着他脸上的疤,“……死骗子。” 贺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副随你怎么说的姿态。 你跟贺祈结识于几年前的一个寒假。 因为他的缘故你认识了当时的宋折。 宋折这个人怎么说呢:他的长相不是一眼惊艳、或是移不开眼的那种程度。只是他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意,加上从来都干净整洁的穿着,以及大人们时常对他的夸赞有加,你对他的印象从来是平易近人、优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跟贺祈这种表面附和、私底下却与你吐槽宋折有多会“装”不一样。你是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宋折的为人和善,并不是这些光看表面便可以笃定他人人品的渣滓能感受到的。 优秀的人总是会发光的。 你第一眼看到宋折,并不是被他的五官、被他与常人不同的蓝眼睛所吸引。而是他可以给人带来的感受,甚至说是臆想——没由来地觉得,能被宋折喜欢,或是爱上——这种人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贺祈跟宋折是表兄弟的关系,只是不怎么熟络。但总归有机会联系到一起——贺祈的成绩一塌糊涂,你的成绩也只处于中下游的位置徘徊,这样下去怎么考高中、怎么考大学。你的父母总是关心你的成绩:贺祈是因为没有家长管,我行我素。 而你只是因为态度的问题,你学不进去。 一上学就想放学,一上课就想下课。因为上课走神被老师叫去后排不准背靠墙罚站的时候,你想的仍然是什么时候放学,离放学有多久,可以站一整天不用听课吗?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不进去、就是学不进去。 贺祈还好点,没什么人管他。你可就惨了。考试考砸了不说被叫去办公室低头挨班主任训斥,还要回家挨父母的。你也试着与父母讲道理,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们都认为这是借口,只是你想偷懒、一辈子啃老的借口。便又给你报了补习班。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有湿冷的空气。上学的时候在坐牢,休假早起去补习班的时候更像在坐牢。但总会习惯的。 你最讨厌学习。手指还长了冻疮,耳根子还发烫。 父母仍然不管你的感受,只将这些归结于你自作自受。 你学进去了,成绩好点,不就不用去补习班了吗? 他们只会这么说。 所以当贺祈某天告诉你:要不要去我家补习? 家里叫了个亲戚到我家里来,说是给我补习、做功课。 贺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好像是什么高材生。 年轻相差不大,但能当我老师。笑死人了啊。 “可我要去补习班。”你回应道。 “逃了。”贺祈道。 “交了钱的。半个月的。” “他们活该,非要你去那个傻逼女人那里补习。” “贵就算了教学质量也不尽人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活着干嘛。赶紧把自己埋了吧。” “你爸妈也是牛逼,还人傻钱多,送这么多次钱。”, “信那到处广告宣传的傻逼女人都不信你,也是奇葩。” …… 说了半天,他就是要你陪他去面对那个所谓的表哥。 你没什么心情,但也不想回家,只能点头答应:就逃半天,再多估计得给我爸妈打电话,那时候就不是挨骂能解决的了。 行。贺祈用唇碰了碰你的眼皮。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祈会时不时碰你的眼皮。 一开始还只是手指,后来变成了唇。这动作太过亲昵——不太像是男生与男生之间该有的动作。贺祈却觉得:不会啊。 好朋友之间,亲热一下怎么了。 他笑得爽朗,那时候的他脸上还没有疤。除了时不时出现在眼圈周围的青紫,他永远是个乐天派的模样。 ——你当然知道这是假象。 这种奇怪的、每天不忘记亲一下你眼睛的姿态。 一天比一天严重。 某个夜晚,你如往常一样在他家休息:你的父母由于你对学业的怠惰已经不打算管你了,似乎已经有生二胎的想法了。但这都与你无关,毕竟你的性格奇怪,朋友只有贺祈。 “真像啊……” 你在黑暗中蓦然睁开双眼。 有某种guntang、湿润的东西,在你的眼角徘徊。 这喟叹声伴随着“咕咚”一声。唾液滚进喉间。 你没有出声。 “真像啊……跟他很像啊……”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眼睛……” 火热、一吸一合的顶端令你清楚明白:贴紧你的眼角不断摩挲的东西是什么——一股恶寒感扑面而来。 但你没有动。因为你听到了他的哭声。 隐忍、压抑、绝望。 “阿珏……” 嗓音吐露出来的词汇过于模糊,你以为他在喊“阿姐”。 …… 你对学习的态度仍然怠惰。但你去贺祈家的次数变多了。 不是因为贺祈。而是因为他嘴里的“宋折”。 坏学生贺祈在外人面前总是支支吾吾、弱气的模样。 他找了各种理由不来听课、不写作业。 宋折有点拿他没办法。 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宋折的声音略显沙哑,你听得入神,只记得听他的声音,没注意内容是什么,当他将目光对上你的时候,你仿若一瞬间陷进了他眼里的汪洋。他温柔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你回应道,不安地挠了挠头。 他注意到你手指的冻疮。好心好意替你擦了药。 宋折的指尖很温暖,专注一件事情的模样。 令你错以为他是对你用情至深。 你喜欢男人。除了贺祈其余人都不知道。 很少有的红了耳朵。宋折又以为你耳朵要长冻疮了。 于是乎,又捂着你的耳朵捏你的耳垂反复揉搓。 好像烫得更厉害了。 不可否认,你喜欢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你往自己特意买来的贺卡上字迹工整地写下这句。 只是无意间瞅到的一番话。 你不是容易心动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宋折这样。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可能是他的眼睛太漂亮。 你不知道宋折是不是直男。或者说,会不会喜欢你。 但你总要尝试一下的。 可你的词汇量实在差劲,连情书都写不出来。这么多年以来拿得出手的估计只有这张脸,还有这手漂亮的字迹。 老师怜悯你用漂亮的字书写全然错误的答案,总会送你一两分卷面分,以示同情,且再接再厉。 但是某天你发现,这张贺卡不见了。 你本来准备再写一遍的,贺祈却告诉你:不用了。 已经给你送过去了。 你表示疑惑。他却说:“不用麻烦你再写一次。” “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你拿走东西经过我允许了吗!” “那对不起。”贺祈的神情rou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别问了。” …… 再到后来,宋折因为宋叔叔的去世跟母亲搬家离开。 你便再也没能见到他。 但你知道,贺祈一定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或是住址。 你去找贺祈,贺祈却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着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 贺祈嗤笑了声,“你个傻逼。他能知道你的心思吗?” 是啊。你个傻逼。 你个连“喜欢”都不敢告诉对方的胆小鬼、臭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