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重逢
===== 第一人称 陆诺亚视角 ===== 我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梦见了钟寻。这很正常,因为我偶尔确实会梦见他。但这次不一样,冥冥之中,我觉得这应该是一种暗示——我出差要去的城市,钟寻现在正在那里工作。这个梦是在提醒我,至少应该去见他一面。 我妈叫我起床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把房间的窗帘毫不留情地拉开。天气很好,阳光撒了我满脸,简直太暖和了。我把被子踢到了一边。 “mama,我……好想休假啊。”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大太阳,但是不愿意直面上班这件事。我赖在床上,朝我亲爱的mama发着牢sao。 我妈已经习惯了,完全没理我,她比较关心别的:“一会儿你不是要坐车吗?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自从和我妈一起住之后,我醒得早的习惯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因为我妈会叫我起床,感觉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所以我退化了,人在幸福的条件下,理所当然会丧失一些习惯。我妈已经结束了服刑,现在跟我在一起生活。我们换了新的地方住,几乎没有人认识我们,我妈也交了新的朋友,最近的兴趣是看视频学习做奇怪的料理和看可爱的小孩。 有时候我妈会把视频分享给我,然后说:“诺亚你看,这小孩儿和你小时候像不像?” 说真的,我不是很想看,并且有点嫉妒。这不是完全是在找我的代餐吗? 江陆那家伙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我没想问,但我妈提过,说是总是到处跑,偶尔回来看看mama,还算他有良心。我们现在是最普通不过的同母异父的兄弟,虽然他爹已经被我妈物理意义上手刃了,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不过这都不重要。 江陆谈恋爱了,听说前一阵子分手了——哈哈哈哈哈哈,而且他有一天喝多了还半夜和mama哭诉失恋了,快三十的人了能别那么蠢吗?我骂他妈宝男,他生气了,他居然说我才是,还说我有本事别和mama一起住。然后我说他这个不孝子,居然要把mama赶出去。他吵不过我,这才没继续嚣张下去。他是个傻子,和他谈恋爱的人八成也是个傻子——很多年前的我不算,那时候我还年轻,年轻的时候犯的错是可以被原谅的,而且谁不能原谅自己呢? 我在候车的时候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联系了钟寻。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接了我的电话。 “喂?” 电波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也许我打扰他睡觉了?但,就算今天是周末,都已经快中午了。 “是我,陆诺亚。”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我简短地概括了我出差顺便能不能见他一面这件事。出乎我意料,他甚至都没有犹豫,很快就同意了。 “微信上说吧,”他说,“你几点到?” 我说我下午到,他简短地“啊”了一声,说他知道了,“先挂了,有事给我发微信吧。” 然后电话就无情地从他那头挂断了。他昨晚跟谁睡了这么拽啊?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钟寻了。我们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商场,这个狠心的家伙并没有打算去高铁站接我。他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正在拿着手机看。我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抬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好像没看见我,又低头。这么个低头法,脖子不累吗? 我站定在他面前,他半天都没发现,我只好拍了他一下。 他这才抬头,带着有点让人猝不及防的笑。看他笑,我也想笑——我是纯粹控制不住表情了,我感觉现在的心情很微妙,我好像还喜欢他。 这就是久别重逢吗? “你好像长高了。”我伸手朝他比划了一下,“我感觉得有五公分。” “我之前有那么矮吗?” 他似乎真的是在很认真地思考我说的话,可我只是在逗他。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从脸部的轮廓到发型,从穿衣的风格到手里……他手里拿的什么玩意?那袋子里装的怎么看都是买给刚出生的小孩的东西吧? 我慌了。 “你……你……”老天作证,我真的不是结巴,我只是有点紧张,“你有孩子了?” “说什么呢你?”他看我像看傻子,“我哪儿来的孩子?”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中肯定有个傻子:“那你干嘛买这玩意?”我指着他手里的袋子。 “你说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关系很好的邻居家生二胎了,想着要送点礼物,正好今天出来顺手挑了。” “所以这就是你不来接我,然后让我自己拎个箱子从高铁站跑到市中心的理由?” “那用我帮你拎吗?”他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来了,真吝啬,“我干嘛非要去接你?高铁站那么远。” 他瞎说,我打车到这儿连半个小时都不到,远吗?但是……好吧,他说的其实也有道理。是我死乞白赖非得想见他的。 我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我自己来吧。”我讪笑着抓住我的箱子。 “饿了吗?我请你吃饭?” “好啊好啊……你家是不是在这儿附近?” “对啊,怎么了?” 怪不得约在这里。“没事,我就问问。” 然而我确实没做好见他的准备,翻了一下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微信聊天记录,是潦草的过年时候的问好,再往上就没有了——因为我换手机了,而且他的祝福冷冰冰的,都不超过四个字,一看就是群发的。我隐约记得之前我们也稍微联系过——他爸去世之前住院,正好是在我们科室,不过他和他爸关系不是很好,而且他那时候还不愿意理我。我在高铁上睡了整个路程的五分之四,完全没思考见了面应该和他说些什么,而且我好像应该给他带点礼物——这个念头好像在什么时候短暂地在我的脑海里存在过,但我刚想起来。 “最近好吗?”我有点紧张。 “挺好的。”看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睡得好吗?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嗯……还行吧。” 那就是不怎么好了。 “这家店不好吃吗?看你好像吃不太下去。”他听了我的话,下意识地夹了菜放到盘子里,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和你说话,有种在看病的错觉。陆医生?” “哎呀,我不问了。”他这么叫,结果把我叫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陆医生”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嗯,怎么说呢,很性感。 “你怎么样?” “挺好的。” 我发现我好像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我们太久没见了,“挺好的”三个字就像压缩饼干的外包装。 “我大概要在这里待一年。” “这么久?” “久吗?我们明明没见面的时间更久。”我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在嫌弃我,“五年诶!我们五年多没见了!” “不是,你不是出差吗?出差出这么久?” “是来学习的。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我和他解释。 “这样……”他开始cao心别的事了,“那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吗?” 其实是有的。江陆在这儿有套房子,还挺大,听说是复式。知道我要来这儿学习,我妈就拜托了江陆,把那里借我暂住。他同意了,但我现在不是很想去,我比较想去钟寻家。 “没有。”我这么回答他。 “订酒店了吗?” “没有。”我朝他眨眨眼睛,“我可以去你家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