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短暂的分别
当日深夜。 当苏岚醒过来的时候，陆宇恒正坐在旁边守着他。 见他醒来，陆宇恒眼里放光，但今天他跟自己说的糊涂话，自己怎么也忘不掉。倒不是怪他算计自己，当时自己也有一些问题，是他逼人太甚，才让苏岚不得不想办法维护自己的地位。他这些年过得有多惨他大概能猜测得到。 可是那个在他心里善良温柔，干净纯粹的宝贝，突然自己撕开了他的假面具，他要怎么才能劝说自己对眼前这个和往常、和自己内心里他干净无邪的模样相去千里的人还如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呢？ 苏岚看着陆宇恒，干净的眼睛噙着一些泪光。只是眨巴两下，陆宇恒就又开始沦陷。 陆宇恒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尽力不让自己去直视他带有欺骗性的干净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 “你醒了？”陆宇恒尽力平稳心里的波澜，压抑即将吐露的爱意问。 “嗯，谢谢你。”苏岚本来打算笑，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挤不出笑容了。换作以前，他还能骗自己陆宇恒不知道自己有多肮脏，可现在自己的心就这样裸露地袒在陆宇恒的眼前，他还能怎么骗自己呢？ “哦……我也要谢谢你，是你帮我处理了高虎，不然，我还要受他的掣肘。” “我应该做的。毕竟，当时是我要你和我视频通话做那种事情，你才忍不住录下视频的。”苏岚有一些发自内心的紧张，但他太会伪装，以至于他甚至伪装得让自己眼下的所做所说在陆宇恒看来成了满不在乎。 “那，我们就当互不相欠了。”陆宇恒似是不在意地说。 听见这句互不相欠，苏岚愣了一下，醒来时所有的“他会原谅自己”的幻想在此话一出之后，全部覆灭。 苏岚出了一会神，但却很快回过神。互不相欠了，是啊，只能这样了。还要怎么继续相处呢？自己在陆宇恒面前只有惭愧和内疚，哪还能继续以从前那种撒娇撒痴的状态处之泰然呢？ 这句互不相欠他也等了好久了。 从此，自己的梦中也不会再有那些张牙舞爪要撕碎他的人了吧？也不必日日担心自己会被陆唐揭穿了吧？ 都，互不相欠了。 “我可以明天回去吗？我现在没有力气，我想休息一下……”苏岚第一次这么卑微地请求。 从前对他哪怕是在床上犯贱求他射进自己体内，或者是插进去，那也不过是床笫之上，情欲之下为了抚慰对方，鼓励对方的性把戏，说了也就忘了。可这一次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恳求，苏岚第一次低到了尘埃里。 苏岚羞得低下了头，半合眼帘。 “没事，你就休息吧。我出去了。我今晚睡外面，你就躺在这里吧。”陆宇恒原本也没打算让苏岚离开，可他既然这样开口，自己又要怎么留下他呢？ 苏岚点头，然后甚是抱歉地说：“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傻瓜。”陆宇恒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刚将手伸到苏岚的额头前，准备给他捋顺散落在额前的黑发，就停了下来。 自己从前是以他的爱人的身份和立场去做这件事的。可现在，他又要用什么身份和立场去做这件事呢？ 陆宇恒勉为其难地扬着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卑微和一文不值。于是假装刚刚只是要随手一挥，在苏岚眼前胡乱挥了两下后就站了起来。 苏岚感觉喉咙很痛，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走到门口，陆宇恒停了下来，他回头说：“如果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毕竟……” 毕竟我们曾经是一对那么亲密的恋人。 “毕竟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理应好好照顾你。” 可是话到嘴边总是变了味。陆宇恒懊恼自己刚刚羞赧的表现，闭眼摇头，然后走出去，重重地关上门。 苏岚被这一声巨响打破伪装了好久的坚强，他将头缩进被子里，失声痛哭出来。 苏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感觉胸口都被堵住了，一哭就难以呼吸，他蜷缩着身体，双手环胸，哭得整个床都在颤抖。 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孤单了十年了，现在只不过是恢复到从前一样无牵无挂，无愧无悔的模样而已。不过是，要和之前一样而已。 是啊，为什么要哭呢？那么大个男人，哭得和小孩一样，真幼稚。 苏岚就这样一边责怪自己，一边调整情绪，他擦干眼泪，却看见眼下那块被单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真丢人。苏岚自嘲般笑了一声。 苏岚感觉又有一点昏胀，他闭上眼睛捂着头，又沉睡过去。 陆宇恒走出房间，在门外看见了苏谈。他正睁着干净透彻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自己。 见自己从房间出来，苏谈哭了出来。他跑过来，抱住陆宇恒的大腿。 陆宇恒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没头没脑地说：“没事。哥哥没事。谈谈别担心啊，乖。” 苏谈听见这句哥哥没事，放开陆宇恒，抬起头，用干净的大眼睛看向陆宇恒。 看见陆宇恒的脸色不对劲，苏谈又大哭出来。 陆宇恒赶紧安慰，他蹲了下来，把苏谈抱进他的房间，小家伙还不相信，再次确认：“哥……哥哥……” “哥哥真没事，放心吧宝贝。他困了，在睡觉呢。” 陆宇恒从来骗不过苏岚，可在小家伙这里，他也能当一回聪明人了。 小家伙听见哥哥睡觉了，于是也不闹了，抱着陆宇恒的手臂也睡了下去。 陆宇恒看着眼前这个小朋友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出了眼泪。 对不起，原本说好要找医生来给你治一下的，可是，还是做不到了。 陆宇恒愧疚地、轻手轻脚地躺到小家伙旁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陆宇恒醒过来时，小家伙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看见他醒了，苏谈咯咯笑起来。 看着这么单纯的孩子，这么清澈的眼睛，陆宇恒不免想到他的哥哥。 他们的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大，一样的清澈，一样的不必充盈泪水就显得泪光闪烁。 陆宇恒有时候会想，自己常常下意识地把苏岚定性为单纯脆弱的人的原因，会不会就是他有那样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呢？ 陆宇恒笑着，抱起苏谈，给他洗漱后，将他带出房间。 苏岚此刻提着行李箱，看见苏谈和陆宇恒出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对苏谈说：“谈谈，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苏谈本来高高兴兴地跑过去，但跑到一半想起刚刚那句回家不太对劲，加上哥哥的表情，还有他身边林林总总堆着的行李，苏谈感觉到了危机，于是他又折返跑回陆宇恒旁边，抱着他的腰大哭起来。 陆宇恒见不得苏谈哭，他一哭心就软了，他立刻蹲下来，抱住苏谈，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不哭啊不哭。” 拍着拍着，苏谈停了下来，倒是苏岚，眼泪掉了下来。 苏岚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挤了出去。他走到苏谈旁边，对苏谈说：“跟哥哥回家吧，好不好？” 陆宇恒心有不舍，原本打算挽留，可这时，苏谈的手已经乖乖搭到了他哥哥肩膀上。 陆宇恒笑了一声，还真是错付了，这个小家伙果然还是更喜欢苏岚一点的。 苏岚推着三个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宇恒忍不住喊住他。 “等一下。” 苏岚停了下来，低着头问：“有什么事吗？” “他这个小家伙可喜欢你这个哥哥了，你要记得多陪陪他。他很可爱，你不要让他伤心。”陆宇恒忍着不舍，扭过头说。 “我知道。”苏岚低声回答。 “还有，他喜欢玩游戏棋子，你，”陆宇恒走到储物柜旁，把里面的游戏棋拿出来，送到苏岚面前，“你没事的时候就陪他玩一玩。” “我知道。不过就不用了，我回头会给他再买一份的。”苏岚差点哽咽，他只能放慢语速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模糊。 “那，再见。”陆宇恒说。 “再见。”苏岚本来打算现在开口和他请个假，但是已经漫到嗓子眼的眼泪已经不支持他这么做了。 苏岚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哦，还有……”陆宇恒在他还没出门之前喊住他。 苏岚停了下来，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他干脆不去擦掉眼泪，任凭流下。 “你注意身体。你别老盯着电脑，也要注意休息。还有……”陆宇恒停了下来。 苏岚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陆总，” 这声陆总在陆宇恒耳中听来那么残忍，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滚落眼眶。 “什么？” “我打算请两个月的假。”苏岚挣扎着还是说出来了，反正现在不说，到时候也是要说的，还让那么多人看笑话，“请假函，我会通过内网通发给您。” “怎么……”陆宇恒大概也猜到了，是因为自己。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说完，苏岚推着行李快走出去。 苏谈跑着跟上苏岚：“哥哥……慢，慢一点。” 只留下陆宇恒还在那个空荡荡的别墅里。 一天之间，一切温暖都被抽离这个房子，只剩无边的寂寞和自己，陆宇恒拿着手里的游戏棋，想起苏谈和自己耍赖不肯交出游戏币的可爱模样，哭出了声。 陆宇恒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句话是：“还有，后天就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