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上流小狗【骨科】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摆脱旧爱也很艰难

第二十八章 摆脱旧爱也很艰难

    第二天,白河景早早到了公司,没想到和陈锐在茶水间不期而遇了。陈锐一副宿醉未醒的神态,捧着咖啡,晕乎乎地喝着,见到白河景,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白河景打量着他的脸色,说:“酒量太差了。要不我放你一天假,你回去休息吧。”

    陈锐摇头,四顾无人,放下咖啡杯,抽过茶水间墙上的便笺纸,别别扭扭地写:「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

    白河景宽容地笑一笑。陈锐脸颊阵红阵白,写「给你添麻烦了」。

    “不至于。”白河景说,“都是一家人,以后再喝醉了,我还是送你回去。昨晚大家都说开了。企业就要靠家族的力量才能做大做强,你是我哥,照顾自己哥哥是应该的。”

    陈锐点点头,看上去不太信服,但他也没有继续奋笔疾书。白河景将便笺随手塞进外套口袋,朝茶水间的陈设含糊地转转手指,说:“咖啡的口味还行?茶水间这些东西都我听推销员的话随便买的,没有问过大家的口味,要是有不喜欢的,你就写在纸上,角落里有一个意见箱。你放在里面,我时不时会过来看。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也行。这是公司福利,希望能更好地服务大家。”

    他的语气始终公事公办,客气而平静。陈锐渐渐冷静下来,朝意见箱看了一眼,又点点头。白河景说:“你喝吧,不打扰你了。”

    看到茶水间的咖啡壶里还有咖啡,白河景抽出一次性纸杯,也喝了半杯。昨晚怕陈锐酒后呕吐,他在陈锐家守到凌晨一点,现在也困得要命。一口咖啡下去,白河景全身一个激灵,与其说是咖啡因起了作用,不如说是又酸又苦的味道从上到下地贯穿了他。他永远理解不了陈锐为什么喜欢它。白河景瞧着咖啡,做个鬼脸,将一次性纸杯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去,将陈锐独自留在茶水间里。白三叔已经在办公室等他,看到他,一皱眉。

    “你怎么又去纠缠陈锐了。”

    从白三叔门口能看到一点茶水间的情况。白河景从容回答:“我去喝点水。没想到我哥也来这么早。还把他吓了一跳。我跟他说了,以前的事是我冒犯,以后我们就当好兄弟。要是再有喝酒的场合,我接送他。”

    白三叔眼前一亮。“那敢情好。最近还真有事儿。我们的一个供应商觉得陈锐不错。还叫他一起吃饭,下次你就来接他吧!”

    白河景大惊,白三叔没注意他的表情,喜孜孜地八卦:“你不知道?杨总,供应我们金属的那个,上次来送货,陈锐接的。他一眼就看上陈锐了。杨总家有一位漂亮的千金,刚刚从国外毕业回来,非常漂亮,非常温柔,和陈锐真是绝配。杨总怕不稳妥,还找人打听,知道陈锐的身世后非常满意,非常喜欢。杨千金本来还不想见陈锐,一看照片,嚯!瞬间改口了,再说陈锐不能说话是后天发烧的事情嘛。不会影响他们的孩子。过几天杨总、杨千金就要和我们见面了。”

    “……我哥答应了?”

    “还没有跟他提。”白三叔遗憾地说,又一摊手,“但是,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呢?杨千金非常漂亮。杨总还曾经和我打听过你,说你们是‘白氏双璧’,可是你不争气呀!我只能回绝他,说你已经有对象了。没事的,杨千金当你的嫂子,也很适合。很好的!”

    白河景越听越心如井边的提水桶,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咖啡没能驱赶的睡意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见过杨总,没见过他女儿,但他知道,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陈锐是无价之宝。而杨小姐不大可能有眼无珠。现在不比高中。高中他能略施小计,将张晓萌驱散得远远的,现在则不能搞出裸照之类的下三滥花招。如果陈锐也觉得杨小姐好,那他只有干瞪眼了。

    白三叔在白河景眼前打个响指,白河景抬起头。“别发傻了。收拾收拾,咱们出发。你听了这个喜讯,好像不太高兴?你也喜欢杨千金?”

    白河景忍不住笑了:“哪跟哪啊,我在想,这几天得去找一趟权英才。”

    白三叔不说话了。尽管他已经接受了白河景的同性恋,但他还没有办法坦然地讨论白河景的同性恋人。

    白河景和白三叔去下游承销商谈完生意,就买了当天往返上海的机票。价格很高,但是值得。

    上海非常繁华,超一线城市,不是浪得虚名。如果说,在飞机上,白河景还有一丝丝愧疚,等他在飞机站转乘地铁,这种愧疚就完全消失了。越靠近市中心,越感到城市的脉动。仿佛一口每分每秒都在沸腾的大锅。无数故事在滚沸的锅中昙花一现,又默默下沉。在这里可以发生一切,也可以消弭一切,希望,梦想,不忠,欺骗。更何况他不是过来不忠和欺骗的,他过来,是为了做一个了结。

    九创公司位于一座辉煌的写字楼。楼下就有星巴克。白河景走近咖啡馆,离得老远,就看到权英才。他在临窗的位置坐着,面前的吧台桌上放着太空灰的苹果本,屏幕上的表格倒映在他的镜片上,是两块小小的整齐的白方块。白河景站在咖啡馆外面凝望着。才几个月没见,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权英才。

    这个人,他曾经许诺过,喜欢过,真心想着共度一生。可是现在,他甚至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权英才和他身处不同的轨道,短暂相交的机缘已经过去了,就算权英才和他在一个地方工作,朝夕相处,他还是会产生这种陌生和疏离。他们的灵魂从未贴近。他听权英才说过那段梵高,现在他清楚,他的心里没有那团火,自然也不会有冒出的烟。

    白河景向咖啡馆走去,推开门,按照记忆里的口味,买了两杯咖啡,穿过交错的椅子,走向权英才。权英才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还在敲着键盘。白河景将咖啡放在他手边,杯底和桌面接触,咔哒一响,将他从工作中召唤出来。

    “是河景啊。”权英才说。

    他声音变了,不再是上学时自大又爽朗的青年音,而是一种隐隐带着颐指气使的声音。

    白河景在他身边坐下,双手笼在红丝绒拿铁上,咖啡上漂浮着大块的发泡奶油,面前的玻璃并非单层透光。从咖啡馆里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只要刚才权英才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站在外面。权英才拿过咖啡喝了一口,嫌恶地翻个白眼,又说:“不上班不知道。傻逼太多。我服了。一个破报告搞到现在。没一个精熟业务的。互相推诿一把好手,干起活来一团稀烂。我这一天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每天都在喝,快要把咖啡当饭了。我们隔壁比我们还能熬。但是他们挣得也多。早晚我得调过去,在这真是受不了这个气。”

    他变得刁钻了。有一丝不知道来自工作还是上海的气息。

    白河景缓缓说:“英才,你不觉得咱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吗?”

    权英才眸光一闪,放下咖啡。“什么意思?”

    白河景摇头:“看来你上班之后挺不顺心的。当时要是和我回去,能不能比现在开心一些?”

    权英才不屑地挑起眉。“回二线?好不容易考出来,又回去?那我何必考出来?再怎么样上海也比二线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吧。”

    白河景点头。

    权英才总算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慢慢伸出手,放在他腿上。“不说那些了,你今天怎么安排?我九点才能下班,我室友出差了,你是在这等我,我们一起走,还是你在附近开一个房间,等我过去找你?”

    白河景感受着腿上的蠢动,无动于衷地头。“我不住。晚上七点四十五的飞机,我得回家。”

    权英才瞟一眼电脑上方的时间,嘲讽地笑了一声:“在自己家上班还这么赶时间?”

    “我是来找你说事的。”白河景缓缓说。这句话堵在他喉咙口,不想说,但他必须要说。“计划有变,我没办法再和你走下去了。这一年多,谢谢你了。”

    腿上的动作停止了,片刻后,权英才收回手,声音略高一个八度:“你来提分手的?”

    白河景沉默着抿了一口咖啡,甜腻的口感全部来源于奶油。权英才细微地发着抖,尖锐地说:“你不会想说,是我没理你,忙着工作,所以你来了这么一套吧。我以为咱们的感情基础很牢固。你是连这几年都等不了吗?”

    白河景摇头,似乎有来喝咖啡的人盯着他们,但他找不到更安静的地方。站在大街上表演分手只会更抓马。他静静地说:“我喜欢上了别人。”

    幻觉里,他似乎听到权英才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无缝衔接,确实和他洁身自好的形象相去甚远。白河景不得不补充:“是一个故人。”

    权英才嘴角抽动,像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又像无法控制的抽噎。“故人?是你之前那几位交往对象吗?”

    白河景摇头:“比他们更久远的一个人。可以说,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他。”

    权英才本就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此刻更是战术后仰,眉毛几乎飞上额头。“我没听错吧,一直以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他?噢,看样子我是个幌子,是替身。这人是何方神圣,我怎么没听说过。难不成是你高中暗恋的白袜体育生?我没猜错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吧?你回老家,天天同学聚会,三聚两聚,就遇见这个没什么本事只能在老家混的旧情人,三下五除二,旧情复燃了。我倒想问问,你确定这个人是喜欢你,而不是利用你,或者是冲着你的钱?”

    他能感到权英才的视线,锋锐而愤怒,达摩克里斯之剑般悬在他的头顶。没什么本事,只能在老家混,把他和陈锐一块儿骂进去了。在恋爱时,白河景很喜欢权英才的尖锐,让他觉得权英才很聪明;当他被这尖锐正面所指时,就不那么喜欢了。白河景甚至条件反射般掠过一个暗黑的念头。难道权英才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

    “不会。”白河景闷闷地说,“他不是那种人。”

    权英才轻蔑地笑了一声。“不愧是旧情人。这种话你也信,脑子被他的几把塞住了吧。我问你,他喜欢你的表现是什么?约你去宾馆干个通宵?”

    “我们没做你想的那些事。”白河景干脆地说,“我没打算让他当第三者。我是准备和你说清楚,再去找他。”

    权英才脸颊浮起一层嘲讽而愤怒的薄红。“不错,当然要先来和我分手。甩掉包袱才能轻松前行。需要我给你的正义鼓掌吗?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不会是戴套不算有接触吧?你就那么shuangma?”

    白河景撇过头,渐渐感到羞恼。“别问了。我是来告诉你,不是来和你解释商量的。你很好,比我好,你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权英才微微眯起眼睛,牵动嘴角,冰冷地笑了。“好啊,要体面是吧,我祝福你。毕竟,有些事,你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尽管约,尽管去爱,等你需要艾滋阻断药,别忘了和我联系,我在大医院有不少同学,能帮你再开一次后门。”

    白河景想反驳。但他心里又空又平静,任他反复打捞,都只有一点点被羞辱的激愤。。原来不爱的反应之一是失去知觉。他不再为自己的背德感到羞愧,也不再退让权英才的正义。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出于曾经的爱,内心还有一点朦胧的温情和忍耐。然而这种温情比红丝绒拿铁上漂浮的发泡奶油还要稀薄。

    “谢了,我会记得。”

    权英才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啪地一声合上电脑,拿着咖啡,从他身边离开。白河景望着窗外。权英才走出咖啡馆,盯着手里的咖啡看了一会儿,仿佛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手里,转手扔进了垃圾桶,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大厦入口。白河景低下头。红丝绒拿铁上的奶油已经完全融化了。

    说分手的过程永远艰难。长痛不如短痛。再拖下去,陈锐就要和杨小姐相亲了,而他又不能一直不死不活地拖着权英才。就算他无法得到陈锐也不要紧,至少他曾经正大光明地站在追求的赛场上。结局永远不会比过程更重要,他想解释,又觉得不必解释。他的爱意无需对别人辩白。

    手机响了。白河景一看到来电显示,心头一沉。是白先生。他知道白河景来了上海,叫他去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