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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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岁那个初冬走进净身房之前,谢灼的名字还叫做谢濯。 冬天很冷,净身房的刀很冰。谢濯躺在稻草上想,还好是冬天净身,如果是夏天,伤口会更容易腐烂。 谢濯的父亲是太医院的一名御医,却因卷入了后宫争斗中而丧命。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宽厚温润的人,会将他扛在肩头给他讲春天绽放在枝头的槐花能够入血敛降、体轻微散、凉血止血、清肝泻火,会在炮制药材时教他一样一样地辨认,也会在他摇头晃脑地背出药方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露出欣慰笑容,讲给他医者仁心的道理。 谢濯想起母亲在灵堂上怨恨却不敢高声的话:“好人就该死吗?!” 听来吊唁的父亲的同僚说,父亲卷入了宫里的大事,被处死的宫女太监加起来有上百人。让谢母赶紧把家中能变卖的卖了,带着谢濯离开京城回老家买个庄子过活。 谢母是个从名为“传统”的模子里倒出来的人,出嫁前在家中遵循父母的要求,出嫁后一切听丈夫的话,柔顺几乎是她刻进骨子里的本能。人们常说,为母则刚,而她在失去丈夫后却只是迅速地枯萎下去了。 在失去父亲后的一个月后,谢濯又失去了他的母亲。 母亲在弥留之际用冰冷的手死死掐住谢濯的胳膊,她那双总是泛着温柔的光的眼睛里燃着幽暗的名为仇恨的火,她说,“谢濯,要为你父亲报仇。你明白吗?你要报仇!” 谢濯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记住了。 为母亲下葬时,之前吊唁过父亲的那名御医来给谢濯帮忙,他是父亲的挚友,总是想为父亲再做些什么。 谢濯求他,说我想报仇。 齐御医大惊,说你只是个孩子不应当想这些,我愿收你为义子,将你送入族学,你无论是想学医还是想走科考的路,日后有立身的本事,也算是我对你父亲有个交代。 谢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泪无声地落下来,他说,母亲要我报仇。 齐御医语塞,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好友的这个儿子是个如此固执的孩子。他蹲下直视谢濯的眼睛,“听我说,你想报仇我能理解,但是谢兄卷入了废后的巫蛊案中,这个案子很难翻案,巫蛊一事本就禁忌,所有牵扯到的人大都被处死,知情的人不会再开口。”齐御医长叹一口气,“先放下这件事,待你学医有成我可保举你进入太医院,或是待你中举,你有权力在手,再去探寻真相。现下你还太小,你总不能入宫做个小太监吧?” “那我就入宫从小太监做起!”谢濯语速很快,“若是我学医或是科考,还不知要多少年,也不知我能考到哪一步,等我真的能查了,知情的人怕不是都忘记了当年的事。”哭泣的少年像是失去庇护想要拼死一搏的小兽,哭得鼻头通红眼里却写满倔强,“齐叔,求您帮我!” 齐御医大怒,“你这孩子怎么就如此不听劝!我若让你入宫,还不知你是否能活到长大!他日九泉之下你要我如何面对你父亲!”齐御医被气得恨不得拂袖而去,却又在看到谢濯抓住自己衣摆的一点布料做恳求状时心软。“罢了罢了,你当做太监是个什么好去处吗?那可是遭人唾骂,断子绝孙的事情。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下次休沐时我再来看你,你若还不改主意,我再与你想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