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高压触电在线阅读 - 04 发了病

04 发了病

    小展嘀嘀咕咕数了一圈,发现他已知的帅哥能胜宋慕一一筹的,只有任风。任风和宋慕一还都是校篮球队的,很好,就决定是你了。

    一阵惊雷轰鸣,小展的头发都被曲轶然摸乱了,白皙修长的手指徐徐将乱掉的发丝抚平,心间的涟漪也一并平复,轻声细语劝慰:“任风高考后就出国,他不合适。”

    “高考还有半年多呢,一场恋爱谈半年够久了,轶然你好像和任风关系不错,你知道他喜欢啥样的吗?”余展鹏仰头望着曲轶然,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泪。

    曲轶然顺势擦掉眼泪,思索了两秒随后摇了摇头,忽然反应过来,立即反驳他和任风的关系,哪里算得上什么不错,前两天才稍微熟悉一些。

    他以前在窗口看任风打球时观察过,如果有小姑娘在旁边等着送水,任风的球风会更凌厉更有侵略性,“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我们都不要抱有期望。

    如果是小展的话,曲轶然端详目下这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兴许会有几分可能,眼眸不由低垂下去。视线这头的余展鹏,亦从未在曲轶然脸上见过如此萎靡落寞的神情。

    刚从石缝里萌生奋发的幼苗,本就缺乏阳光雨露的滋润,遑论承受一阵复一阵狂风暴雨的打击?

    自那天后,曲轶然便不再主动去拐角,一点一点缩小他本就狭小的交际圈,连给任风的道谢礼物都由余展鹏去转交,美名其曰给他俩独处的机会。但凡涉及到cao场、球队的事情,无论余展鹏怎么软硬兼施他都坚决不去。

    曲轶然也明白他太反常 ,可他害怕一旦见到任风,他辛苦建立起的藩篱一触即溃,更害怕让小展察觉他的心意,失去彼此唯一的朋友。

    他是对唯一真心朋友还要戴上面具的卑劣小丑,这副面具自家中戴起,到学校也取不下来,没有一分一秒喘息时刻。

    曲轶然估计小展也察觉了他这段时日的不对劲,以往假期他们都会找机会溜出去玩两圈。可这个寒假过去十来天,除了春节那天他主动发了祝福外,都没再找mama要过手机。

    临到开学前两天,小展打电话邀他去写作业,听说他寒假作业都没动弹,就是学艺术也不能不写文化课作业,曲轶然这才急匆匆下了楼。

    曲轶然走得太急没戴眼镜,远远只看到小展似乎和什么人聊得正欢,没料到就这么遇见了任风。

    上一次见面是九十七天前,内陆冬天的太阳很温和,任风捂白了一点。

    任风也看见了他,立即停止了与余展鹏的对话,抬眼注视一整个冬天未见的少年。小展也反应过来,转过身气呼呼喊:“曲轶然,不理我?搞冷暴力?”

    曲轶然三步作两步跑上前捂住这大喇叭,生怕他mama听不见么。余展鹏掰开他的手,邪瞥这面露心虚的家伙,“我们很熟吗?啊?一个寒假就给我发一条消息,还是群发的?”

    曲轶然耳根通红,慌忙解释:“没有,不是群发的……”他一共只发给了两个人。

    “那是重点吗?重点是你玩失踪,之前在学校也是……”好友还在揭短,曲轶然生怕又暴露什么细节,抓着小展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赶,回头向任风告别,却发现他跟了上来。

    曲轶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你也去图书馆吗?”

    “嗯,我去还书,一起吧。”任风扯了扯他胸前的腰包,曲轶然只好缓下了脚步。

    “好长时间没见过你。”

    “嗯。”

    “谢谢你上次送我的护腕,很好用。”

    “嗯。”

    “停!停!停!”余展鹏拉住了一左一右两个人,两人把他隔中间当树桩唠嗑呢?拉不动任风,就把曲轶然拉到了中间来,现在他们仨的身高活像信号格。

    任风就在咫尺之间,曲轶然将脸偏向小展,只给他留下一片粉润的后颈和一只通红的耳朵。

    转过位置后三人陷入沉默,余展鹏浑身不得劲,拉住曲轶然的衣袖:“我刚失恋了。”曲轶然懵了。

    “刚趁你没来我跟任风告白,他拒绝我了,快帮我声讨他。”

    “啊?”明明只是衣袖被拉住,曲轶然却发现他的心脏似乎也不知廉耻地被拉了实处。

    听到这话任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感情不是闹着玩的,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喜欢我。”任风语气极为笃定,灰绿色的眼眸锁定了两人,可以窥探到他的真诚。

    这些话语在曲轶然耳侧炸成了烟花,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想找小展求证,又犹豫这样是否太自私。小展在扬言要追任风后,所花的心思的确不比之前十分之一。

    余展鹏做了个鬼脸,“你刚不说的你是直男吗?”曲轶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风晃了个白眼,留下一句不好意思,迈开腿先行一步。

    看了看任风远处的背影,余展鹏又看了看一瞬间重新鲜活起来的曲轶然,若有所思。曲轶然的另一侧肩膀被小展搭上,拉得他身体向右倾斜,小展踮起脚尖靠近他耳畔:我不喜欢他,你喜欢他。

    在任风入座写了半页纸后,余展鹏才拉着曲轶然姗姗来迟,后者耷拉着脑袋,刚挨了一顿骂。

    “我以为我够恋爱脑了,没想到你曲轶然浓眉大眼的也恋爱脑?”

    “你这张嘴长了是干什么吃的?”

    等回转过来,曲轶然才发现他被塞到了任风旁边,还没两分缱绻心思,桌前又堆满一大叠作业。

    一整个上午曲轶然都在帮着补作业,写到手都泛酸。偶尔瞥两眼身侧,任风永远在誊抄笔记,字迹不再龙飞凤舞,发现了他除篮球外第二个爱好。

    小展明晰他的心意后,比他自己追人还上心,每天变着花样怂恿他去告白。什么他早看出来任风就喜欢你这种乖巧款的,再不抓紧人就要踏上异国他乡了,还有他上次都说感情不能儿戏,这种人一看就专情,异国恋算什么?

    每每听到这些话,曲轶然的脸都会红成苹果,然后脚下生根,埋在了课桌椅下。

    曲轶然将手臂交叠作枕,额头抵在手臂上,望着他昨天贴上的便利贴。天渐热,又被小展缠到不行,什么借口都堵不上他的嘴,心头涌上几分焦急。

    “他有家人在德国,错过了也许就是一辈子。”小展语重心长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便利贴没有被他展开,搓揉成一团丢进了桌肚里,依稀能见“表白”两个字。

    偶尔下楼时曲轶然会往高三教室里瞟,黑板上的数字不断跳跃,不知不觉下了三位数。学校为此组织了百日誓师,任风作为学生代表登台汇报。

    聚光灯下的任风神采奕奕,角落里的曲轶然只觉得能多看一眼这样的他就够了,台下,身侧无数和他一样憧憬的目光都交汇于此。

    任风的演讲结束,掌声雷动。曲轶然与同学们接着登上台,作为新一届的年级前十接过学长学姐们的祝福。

    曲轶然已经竭尽全力了,他起早贪黑背单词,课间有时间都在刷题,晚自习回家还会加练,可也许他的天赋有限,拼命也只堪堪拿到同台的入场券。

    任风在最远的另一头……

    “学弟你看起来很难过欸?”明艳少女站在了瘦削少年的面前。曲轶然顿觉羞赧,他忽视了学姐,刚在台下他都没注意到她就在身侧。连忙摇头欲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手却被对方拦住。

    “我没准备礼物,也不好收你的,我送你两句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来自,我刚在底下看到你的眼神了,看好你,小学弟。”不待曲轶然辩解,学姐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身下台。

    尚未到盛夏,cao场上的热汗和暑气已然蒸得曲轶然额角发汗,身后的手指揉搓,不时平抚书封上的几个微隆起的字——怦然心动。

    他的心动对象正擦着汗提着两瓶矿泉水朝他奔来。

    “喏,这次是常温的。”右手接过任风递过来的水,无袖球衣下任风的臂膀晒的发红。

    “余展鹏跟我说,你有事要找我?”打量的眼神朝向曲轶然藏在身后的左手。

    小展就在不远处的二楼窗台上盯着这边,他已经答应了,无论如何……至少送出这份礼物。

    “我看你喜欢看书,做了个书签。也送你我最近喜欢的一本书。”

    青绿色主调的封皮上放了一枚红色的书签,书签正面是金色笔墨书写的“前程似锦”。

    任风很是惊喜,也有些不好意思得摸了摸脑袋,接过礼物,“谢谢!我很喜欢!”书签有些厚度,不是薄薄一层纸,背面是“一路顺风”,看起来很用心。

    “中英双语?我可以带去我妈那吗?”

    任风的问题反倒令曲轶然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慌乱地不知道手往哪摆,“咔嚓——”过于紧张把矿泉水瓶捏出了声响。

    “你脸好红啊,”穿堂风吹起曲轶然的刘海,一片嫣红,“要不去教室?凉快点。”任风的手掌刚触碰到曲轶然泌汗的额头,受惊的小白兔一下窜出去好几步。

    “不用,额头有汗……就在这吧……”曲轶然也不清楚刚刚应激下为什么那么大反应,缓缓踱步走回原地,空气间弥漫起尴尬的气息。

    “任风!还打不打?”远处球场上传来招呼声。

    任风回头看了眼兄弟们,“没有,是我手上汗太多了,”清瘦少年的欲言又止写到了脸上,“还有什么事吗?”

    真要说出口吗?烈阳下那两声呼唤也叫醒了他,他已经走上了世俗相悖的不归路,而任风还有坦然大道,如何忍心明珠蒙尘,“我……”

    “这样吧,轶然,你有便利贴吗?”还是任风主动开口,曲轶然闻言在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本子,甚至没注意到任风的称呼,“单词本可以吗?”

    “不是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写给我看吧。”任风把单词本又推了回去。

    可是,他想说的话早已经写过了,“我就是希望你考试顺利,之后也一路顺风。”

    任风闻言拿过单词本,取出旁边的圆珠笔,唰唰写下一行地址,“后天考完,几个朋友要给我送行,可能要通宵,你要来吗?”

    “也可以把余展鹏叫上,他不介意宋慕一在就行。”任风又加码补充一句。

    “好。”曲轶然答应了任风的第二次邀请。

    自教室里出来,曲轶然带走了他三个多月前揉成一团的便利贴,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余展鹏在旁边很是恨铁不成钢,他在远处看又是收礼物又是摸额头,以为都成了,没想到自家白菜脱销了。

    曲轶然提及两天后的聚会转移话题,小展居然早就收到过邀请,还说因为他曲轶然要去他才同意去。感觉里头有些蹊跷,但曲轶然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

    8号下午,曲轶然已经跟mama商量好了,用他上次考年级第六的奖励,换和教过他题目的年级第一的同学吃顿饭,九点前肯定到家。

    可当他从图书馆回到家,刚取下肩上的书包,却看到父母两个人端坐在厅堂沙发上,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五,还没到下班时间。

    “曲轶然,你过来。”

    心头掠过不详的预感,念及出门前mama说要大扫除。缓缓上前,他夜半时分才会打开的盒子被甩到了地上,一张合影,三张便利贴,以及一张水渍晕染过的纸条在茶几上一一排开,瓶盖不知道扔去了哪。

    一根布有老茧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张写有“朋友还是告白”的便利贴跟着震颤,曲颂望着低下头开始颤抖的少年,嗓音里的怒火几乎按捺不住,“早恋!曲轶然,你真行,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没有,他没同意……”

    “跪下!同意了你就要早恋了?曲轶然你还要不要脸!”丁香丽把照片甩到了双膝跪下的曲轶然身前,“哪个是任风?这照片上哪一个?你给我指出来!”

    曲轶然捡起照片,小展挽住他的肩比耶,左侧的任风面无表情,却极为上相亮眼。

    “不是任风,照片上也没有。”曲轶然把照片又放下,不愿再言语。

    “你装傻是吧?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班主任问这个任风是谁?”

    曲轶然沉默,他清楚他父母只会比他更不想闹大。

    “还跟外人讲什么学文学理,我们逼你学了吗?你要学文你跟我们张过嘴吗?”

    曲轶然还是沉默,只是鼻翼酸涩起来,嘴唇也被咬出血丝。

    “不说话是吧,真是翅膀越来越硬了,曲颂你把你儿子头抬起来。”

    来自父亲的手托起他的下巴,眼睁睁看着那些曾寄托他隐晦情思的物件挨个被撕碎,即便是合影都用剪刀剪的稀碎,他无能为力,只有眼眶蓄满泪水。

    “还有这个余展鹏,”丁香丽把合影剪碎后,桌案上留下短裙丸子头的少年,越看两眼越是冒火,“你都骗我多久了,去年就跟我说不联系,结果你和这不男不女的人妖还这么亲密!”

    张开几乎干涩的唇,曲轶然不想好友被辱骂:“小展不是人妖。”

    “啪——”一巴掌打下来曲轶然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向下流。

    “你还敢顶嘴!还有你哭什么哭,哪家孩子跟你一样爱哭?前面不哭你现在哭?你是在跟这个余展鹏谈恋爱?”一连串的质问打得曲轶然喘不过气,嘴中喃喃,“不是”。

    曲颂拿起那条碎片,仔细辨认出余展鹏的装扮后,脸色越发铁青。

    曲轶然被罚在地上跪着反省,时间越发接近约定的六点,墙上的时钟仿佛刽子手在为他的生命倒数。

    时针转过了6,分针转过了7,丁香丽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阿姨您好我找曲轶然。”

    “同学你好,他现在不方便,你叫什么,我一会转告他。”

    “哦,没事阿姨,我叫任风,今晚上邀……喂?阿姨?”

    “您所拨的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拨。”

    丁香丽听到电话那头少年说出“任风”两字,她只觉得好惶恐,从余下照片的碎片里翻弄,找出曲轶然身边那个高个男孩。颤巍巍塞到曲轶然眼前,“是他吗?任风?”

    丁香丽攥住照片的指节发白,另一只手举到了半空,看着曲轶然右颊已经红肿起来,无力得放下也呜咽起来。

    曲轶然只觉得头痛到眼前开始发晕,他的肩膀被母亲来回摇晃,眼前的碎片被晃成了虚影。逐渐听不清母亲的质询,好想承认,他喜欢的人就是任风。

    “叮铃铃——”丁香丽的手机又响了,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余展鹏”三字,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喂,阿姨……”

    “你怎么好意思打电话过来?就是你这个恶心人的妖怪带坏了轶……”

    曲轶然不敢信他mama会这样说小展,也许那边任风就在旁边,他起身冲到丁香丽面前想要关掉通话,丁香丽也被儿子惊到,却不愿放手,曲颂立即起身想推开曲轶然。

    手机在争夺中飞了出去,掉到地上砸成了几片,这次的巴掌是由曲颂甩出去的,曲轶然自重力之下摔到了地上。

    “你动手,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是你们疯了。”曲轶然的脸已经肿到触目惊心,手掌内嵌入手机砸落后的碎片,他好累,眼神越发涣散,但仍清楚他自己在说什么。

    “妈你怕什么,不就是怕我是同性恋吗?我就是,我就是喜欢男人。”语气平静得似在评价无关之人。

    “轶然你在说气话对不对?你想想前几天饭桌上阿姨们说的,你想我们家以后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吗?”丁香丽也跪倒在曲轶然身前,抚摸起他的脸,却只看到空洞无焦点的瞳孔。

    曲轶然当然记得,他记得mama提起小展的咬牙切齿,记得六班门口那些人嘲弄的眼神,记得饭桌上那群长辈同仇敌忾的不屑。

    曲颂也愣住,不再愤怒,而是惊恐:“你这是病,我们曲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人,当初就……”

    “就如何?”曲轶然盯着连警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回来的父亲,“是不是后悔把我生下来?心脏病花你们的钱,现在同性恋还要丢你们的脸?你以为我想吗?你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我情愿去死!”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曲颂的嗓门也提高,“曲颂你闭嘴!”丁香丽拉住了暴怒的丈夫,再次将祈求的眼神望向她的儿子,“轶然,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吗,mama今天做了你爱喝的鸡汤。”

    曲轶然只觉浑身从未如此畅快,“不,我就是同性恋,还有我讨厌喝汤,从小就讨厌。”

    整个世界突然昏暗下去,失去意识摔下那一瞬,好似有凉风习习,脑内闪过了小展笑盈盈模样。

    “他们都计划好了,考完试先搓一顿,唱k蹦迪,再到大街上‘扰民’,还要去网吧通宵,看完青崖山的日出后,再送任风登机。”

    对不起,我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