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浮生如梦【上】
又是梦觉。 一整瓣的西瓜被切开,刀锋上抹着盐。隔壁陈工又跑来给奶奶修电扇,吱呀吱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被日光炙烤过的酸味和油味。蝉子很聒噪地叫,热气蒸腾的夏日。 苏槐热得没事做,跑到小卖部去买了个冰镇的西瓜。 奶奶吃不了太凉,打着蒲扇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苏槐就把西瓜先递给陈工。可惜他一贯沉默寡言不爱交际,也不接苏槐手里的吃的。 西瓜汁水淋漓地流下,打湿苏槐的指尖。他把片好的西瓜分进盘子里,一面把黏糊的手指塞进嘴里唆了唆,舌面留下沁凉沾着些咸味的甜意。脚底拖鞋烂到已经破开一个口子,地上细小的砂砾卡进缝隙里,磨到rou,造成不甚疼痛的感觉。 他不是很舒服地碾了碾脚板。触感都很真实,真实得不像是一场梦境。 这是三年前的暑假,七月初,农田间最忙碌的时节。 “你听没听说过?……那个四处给人修电的陈工啊,和死老公的朱寡妇有一腿的。” “翠水吗?她瞧着是个正经人……” “可不?我也瞧着是。上月见我还笑呢。也是个苦命的和善人。” “老陈人怎么样呢……我见他今年年底该三十六了?也没个正经活计,就是四处跑跑,给修点什么,日子也怪不安稳的。” 苏槐走近点,“婶婶,西瓜吃不吃?” 几个坐在门槛上说闲话的婶婶们都顿声,很警惕地瞧他,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兴许是不大有兴趣偷听家常的,便带着笑来揽他坐,另一头一人一个西瓜瓣分了,朝他打听道:“家里电扇又坏了?” 苏槐说是,也没坐,推托说还有作业。 “哎哟。你家也真是的,你也难得回来一趟,来了电扇还坏了,可不是遭罪哩。” 苏槐把分过后的盘子接回手上来。一个家里做花卉生计的婶子夸他的西瓜甜,起身回到家里给他择了一束花出来,放到盒子里装着。 苏槐才注意到院子门口和池塘里都开着花了。 “槐哥把这个拿去,”她笑着说,“今年的荷花和向日葵都开得好哩。槐哥是个精细的,城里人不是还专门会去店里买花么?喜欢花吧?” 往外头走一遭,斑驳的汁水都干透了,淡淡的腥红色,也像在盘底扭了朵花。 苏槐把花盒子合上。背后那些婶子们自以为很低声地嘀咕起来: “我记着槐哥家常常也是请陈工,那个苏妹子老公是和她离婚很早的……你们说啊……可别是……。” “这你可真就是瞎说了。造孽呀,槐哥他妈早跑了,现在俩娃都给奶奶带着,老的带大的,大的带完带小的,哎哟,日子累人得很,可别乱讲。” 苏槐独自往田野的尽头走:“阿黎,西瓜吃不吃?” 田地的远处是一片低矮的麦垛,晃晃悠悠拉长了自行车的影子。苏黎才下课回家,听见他的呼声,反手把书包从后座拎了丢进前头篮子里,招呼他坐上来。 苏槐戳了戳盘底的西瓜rou,有些心烦意乱,把叉子弄得湿淋淋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梦里遇见苏黎,头几回见着的时候,恍若撕心裂肺。然而人心的疼痛,到底只有那么头几回。如今的苏槐见到他,已经能很平静地同他对视。 “就几步路了。” 苏黎说:“坐吧,哥哥,你不重。” 苏槐于是坐上去,平衡身体的时候贴着苏黎,双臂抱住少年精瘦的腰杆。他今天在学校里上体育课了,身上带着风干后略微剩余的濡湿。 苏黎腼腆地挪了挪身体,“你别靠这么紧,我身上出汗了,臭。” “还好吧,热死了,谁不出汗啊。”苏槐啊了一声,把西瓜递到苏黎面前,“吃口?今天老郑那没有菠萝了。西瓜也很甜吧?” 苏黎一口咬住他手里的那瓣西瓜。湿淋的叉子把苏槐的手也弄得湿淋。 苏槐又把那盒花往苏黎的书包上放:“还有花。给你,读书郎。” “谁家的?” 苏槐说:“忘了,西瓜换的。你猜猜是什么颜色的花?” 苏黎抿着嘴笑:“哥送我的花,什么颜色我都喜欢的。” 到夜里了电扇还没好。陈工跑到镇上去买零件了,苏槐抱着脑袋趴在凉席上,生无可恋。 “哥,” 苏黎在隔壁房间里喊他。 苏槐没动:“什么事情?” 苏黎说:“我的数学卷子是不是落在你的屋子里了?” 苏槐感到莫名其妙:“你的卷子怎么会在我的屋子里?” 苏黎支吾了会。又说:“我自己进来拿了。” 大学放假总是比高中要早。更何况苏黎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候,学校恨不得是不让他们走的。 他没听苏槐答复就推门进来,一眼瞧见苏槐又翻了个身,一截rou色的肚腹露在外面,给灯照得雪白。他趴久了,胳膊上的rou给席子印上了一层层细密的痕迹。腿上也有。 “我好像是放你桌头第一个抽屉里。” 苏黎抽开他的抽屉,苏槐不怎么用抽屉,一打开果然是苏黎的一沓卷子,看起来像是些平时的测试题。 “怪事了,你屋子不够大?非放我这里。是没考好藏起呢?给我瞧瞧。” 苏黎不肯给,苏槐又懒得动,只是嘴上说说,又睡下去。 苏黎说:“我……反正你以前也不住这里,我有时候就在你这里看看书。不干什么。” 苏槐没往心里去。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凉席,闷声道:“坐会。” 苏黎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留人。但又欢喜,就靠着他坐下来。才洗过澡的少年,身体上散着蒸腾的热气和皂角的味道。背心外起伏的裸露脊背,滴着几滴没擦干的水珠,挺括的形状和流畅的纹理,呈现出某种额外令人瞠目结舌的张力。他原来早就长得这样大了,苏槐想。 “我们阿黎,” 苏槐的声音似是梦呓。 “以后考上大学就能去大城市里了。” 奶奶饭后散步,正巧经过门口,拿着火棍敲他的房门:“行了,大学生郎,可别把你忙得,家也不回,不晓得去年过年时候阿黎多难受。” 苏槐说:“我这不是担心阿黎的学习被我打扰吗。” 苏黎靠得更近一些。他俯身下来,抱住苏槐的一截手臂。苏槐迷迷糊糊听着奶奶的脚步声,她说完话就走了,已经走得很远了,可能又回到她那个小房间里。 本来天气就热得反常,电扇又碰巧坏掉。苏槐就差直接被蒸熟,身上根本提不起力气。甚至没阻止苏黎偷偷地贴更紧,少年人故意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教苏槐发觉他不纯的心思,伸手把他拨开,他是没勇气再又贴上来的。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很像火炉,几乎要把人融化,苏槐头晕脑胀,变成一团粘腻可怜的糖丝,给苏黎握着,再一缕一缕分开,吹成轻飘飘不知所以的云。 “我都一年多没见到哥哥了,” 苏黎欲盖弥彰地为这样过分亲昵的行为找着借口。但他嘴里的借口哪有什么说服力,苏槐的注视下苏黎眼睛亮得吓人,像烧起一片星星。 “哥哥过年都不回来看我啊。” 苏槐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睛。热热的,带着水汽。 “我太忙了。也不想打扰你学习。” 苏黎说:“不打扰,我考大学不就是为了哥吗?哥你别不是想躲着我……” 苏槐笑出声:“谁躲着你了?再说了,你的前途,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躲着我吗?” 苏黎轻声说。 苏槐的心颤了颤。其实很难说自己是问心无愧,他扭头不看苏黎,被苏黎开玩笑一样地捏了捏脸颊,又扳回来和他对视。 “没。” 苏槐放弃道。 “那你现在也别躲着我。” “我不躲。” “真的?” “真的。” 苏槐的尾音化在苏黎逐渐贴近的唇齿间。那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吻,苏槐战栗起来。但他并没有躲开。 电扇坏了,也不知道下午陈工修的时候碰到哪里,修电扇没修好,又把房间里的电灯弄得时明时暗。苏槐的腿根出了些汗,在席子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苏槐侧身够了够想蹭掉那些印子,可是灯光变得愈加昏沉,他的视野几乎有些朦胧了。 呼吸都带着湿黏的意味,苏黎吻他像吻一根盐水菠萝冰棒,细细地啜,又整个含进嘴里。他把手够到苏槐的后背,把他往自己面前压得更紧。苏槐迷蒙地喘息,眼前花得像在看一场老旧电影,情节很荒诞,但观众却很沉迷。 一小片细嫩的胸脯,被隔着布料反复顶到苏黎肩头,直到乳尖硬得疼起来,顶得衣服抻起圆圆的一个点。 “……” “顶我干嘛?” 苏槐被顶得难受,抱怨起来。 宽松的短裤和漏风的上衣几乎挡不住多少地方,逼仄局促的拥抱使苏槐根本无处可去。双腿被迫分开,细浮的软rou被挤压到变形,热烘烘地剐蹭在苏黎的腰间,像一面rourou紧紧的套子,把苏黎很妥帖地环裹起来。 苏黎的喘息声扑在苏槐的侧颈边上,声音轻飘得像一丝魂。柔软的乳rou,软得几乎要流苏黎一身的脂。他还很不经事,不懂要怎样去玩弄,脑海里有再多泼天的龌龊,到底不过只给他许多场朦胧的春梦;梦里苏槐的面容是看不太清了,但却一直贴着他,从来也不推却,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惊醒过来,跌回到现实里。苏槐仍是亲近却又持着距离的那个兄长,看他如看一面长斜歪出去的树植,要用剪子将所有不该的枝桠都剪烂,把苏黎修剪回他认为应有的模样。 “就抱一下嘛。” 苏黎对于母亲的印象,是比他还要少的。于是在很小的时候,苏槐常常这样抱着苏黎。长大后,偶尔也是这样。 “多大的人了。” 苏槐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