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夜魅 二
白赫轩埋着头索性让自己笑个过瘾,回过神就瞧见陆正一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过一尺,似乎是为了帮他挡住视线? 还挺懂事的哈? 陆正一不知道白赫轩又在天马行空的想些什么,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变化多端的表情,嗯,比起以往更加生动有趣,随后见对方恢复成平时冷淡的表情,这才重拾自己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向同事介绍道:“这位是那位神秘的钢琴家,职业,医生。” 能把两个身份糅合在一起介绍,大概只有陆正一会这么干吧,白赫轩无力吐槽,出于礼貌向外表凶悍的男子自我介绍。 “白赫轩,精神科的医生,弹琴只是爱好,请多关照。” 彦尧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模板似的笑容,规规矩矩,属于成年人那套完美的社交介绍,符合礼仪但却掺杂了无趣的沉闷,不讨人厌但也不讨喜,潜意识不会想与之前那般上前主动打招呼。 等等,神秘钢琴家? 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再围着对方仔细观察,是个大帅哥呢,不对劲啊!店长什么时候去整容了?心脏一颤,又缩在陆正一后面咋咋呼呼地警告道:“别吓咱啊!玩笑开一次就好了,店长哪会长这样!” 破案了,原来还不是请外援,李斐什么时候会弹琴?陆正一同样有些吃惊,他才来了两个月,并未遇见过演奏,把怀中的头套举到白赫轩面前。 “证据,这才是相册里的正牌,店长居然还会弹琴?” “对啊,特别难听,难听到我想直接翘班,真的哎?跟相册里的特别像。”彦尧这么一看,确实身材差不多。 白赫轩愣了一下,什么相册?该不会...... 扣工资!扣工资!扣工资!他演出时是禁止客人拍照的,敢这么干是也就只有李斐,什么时候拍的啊?等会偷偷把相册拿走,黑历史就得销毁! 陆正一敏锐地察觉到某只猫猫生气了,连忙把头套塞进白赫轩怀中,摸出钥匙转移话题说道:“再聊下去,我们就得下班了,白医生,你是要先喝酒还是先弹琴?” 只见白赫轩立马陷入沉思,点燃的炸药桶意外地很好扑灭,陆正一暗自窃喜,对待这只别扭猫好像越来越熟练了,当然也料到了对方的回答。 “弹琴。” 因为客人少。 推开夜魅的大门,陆正一摸索着打开了电源,依旧是偏冷调的灯光,熟悉感与厌恶感同时涌上心头,呼吸也变得凌乱,再怎么抗拒,依旧能记起自己曾经的模样,放荡至极,酗酒、斗殴、飙车,还跟人渣似的,时常对人出言不逊,甚至都快要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憎恶与恶心相互缠绕,最终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久违地回到过去的城堡,何必回忆那些?不如看看李斐是怎么打理他的酒吧,一如既往朴素的酒柜前台,一如既往朴素的舞池,一如既往朴素的座椅布局......朴素个屁。 看着墙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玫瑰,中央还多了一根奇怪的钢管,他们又没有特殊表演!舞池上方的台子,除了钢琴堆放各式各样的乐器,跟杂物间差不多一样凌乱,连座椅都是极其夸张的造型,什么骷髅啊,蝙蝠啊。 虽说整体来说不丑,还颇有哥特风格,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酒吧呢。 “白医生?怎么了。”陆正一看见白赫轩脸色苍白,担忧地问了一句。 稳住自己想杀人的心,微微一笑,克制地回答道:“有点吃惊而已,以前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奢华夸张的布局,音乐也不像这样嘈杂,柔和的曲子偏多,更像是清酒吧?” 姚彦一听就明白对方真的了解过夜魅,作为来了半年的老员工贴心地解释道:“以前确实像清吧,听店长说,一年前有人来闹事,那人浑身是伤,头上还都是血,发疯似的要找老板,拿着椅子到处打砸,吓得很多客人都不敢来了,没办法只能改变风格,现在也会像别的酒吧开放舞池,大家还挺喜欢的。” “原来如此。” 白赫轩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惑,一年前他做了什么招人记仇的事情?好像刚刚继承了全部的家产,然后谈了笔生意,抢了某人渣死对头的半个公司,把对方气了个半死? 至于闹事这件事倒是知道,不过李斐只说那人很可怜,无处可去,问能不能暂时收留,最后好像还做他们酒吧的调酒师?打工付赔偿费款来着。 至于后续还在酒吧工作没,他就不清楚了,不过跟他有恩怨,应该也早辞职了吧,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白医生先去吧台坐一会,我们去换衣服。”陆正一瞧着彦尧还想搭话,黑着脸脸果断拉着对方往更衣间走。 真奇怪,带白赫轩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猫猫走出舒适圈多多交谈,可当看见他与别人聊天时,心情变得烦躁不安,甚至还觉得非常苦闷,不会又犯病了?他对于特别的东西总会有极端的占有欲。 曾经,把心爱的玩具熊撕成碎片,只因它被别的小朋友碰过,过后又重新捡起来缝合,以至于变得比以前更加喜爱了,但那是不正常的行为,会被害怕,会被厌恶,会被讨厌。摇摇头打散自己的思维,主治医生说过,得克制自己,对着镜子做了个笑脸,等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安心的走出更衣间。 等关上门后,发现白赫轩抱着头套正抱着头套站在外面,还有些难为情地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非常难得能看见窘迫模样的白医生? 勾起嘴角,柔和地笑着倚靠在墙边,静静等待着对方开口,这种时候不能急,也不能主动询问,不然一定会被狠狠挠上一爪子,就跟饼干玩小球时不小心滚到了缝隙里,你提前看见了,不能帮它拿出来,要等小猫别扭地走到你脚步喵喵喵叫,跟随它一起去捡球才不会被咬。 偷偷瞄着自己手臂上的咬痕,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猫猫很像的白医生应该可以同理对待。 白赫轩还在奇怪某人怎么不主动询问,一抬头发现对方笑得好像很开心?!该不会被发现了?愤恨地瞪了对方一眼,骂道:“我拿错了,这个头套眼睛还没有开过口,看不见。” 咦?好像也被挠了一爪,不过轻飘飘地没什么伤害,这才主动关切地问候:“那现在回去重新拿吗?” “不用,带着我去琴边就可以了。”白赫轩察觉到问题的时候也想过回去重新拿,可是那时候客人更多也更显眼,不情愿地选择了另一个方案,打算问问陆正一能不能给他拉衣袖。 还没来记得询问,毛绒绒的头套已经被陆正一夺了过去,顺便戴在了他的头上,视野一片漆黑,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不自觉会紧张,正想发火时,却愣在了原地,比往常更加的柔和地话语传入耳边,温暖而又陌生的触感也从掌心传来,他被陆正一牵住了手。 “白医生不用紧张,现在客人很少,随心所欲地弹奏就行,能呼吸吧?我看下方空隙挺宽的。” 如此亲密的举动让白赫轩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潜意识想逃走,又被拽着往前移动,最终看不见的慌乱还是战胜了逃跑的想法,就当多了个弟弟,反正以前赫云也老是缠着他要牵手。 奇特的触感,青年的手总会比小孩子粗糙,意外地很温暖,尽管不适感非常强烈,但罕见地没有厌恶,可能潜意识还是把陆正一当成弟弟,不自觉会护着,不会呵斥对方过于亲密的行为,在沙发上被搂着腰撒娇也是这样的感觉。 陆正一发觉白赫轩一路沉默,神经大条地这才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不过,牵都牵了,反正都是两个大男人,不存在占便宜的说法,倒是现在放手小猫会更生气的,索性拉着对方继续往前走。 悄悄扭头看着握住的那只手,弹钢琴的手都是这般纤细?而且这么炎热的夏天,手却像冰一样冰凉,很舒适,调侃道:“好像带走失的小孩子,白医生手好凉,解暑神器?” 随后被恼羞成怒的猫猫重重地握了一下,有句话说得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陆正一也故意握紧了几分,两人边走还边较上了劲,都在相互比试谁的力气更大,似乎有那么一点暧昧的牵手,彻底变成了男人之间不服气的较量。 更衣室距离舞台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却觉得走得异常缓慢,冰凉的手也渐渐捂热,最终在黑暗中被牵引着一点点走向舞台。 坐在钢琴前方的白赫轩不知所措,酒吧音乐同时也随之暂停,台下细微的谈论声扰得他心烦意乱,糟糕的回忆不断涌现,手也在抑制不住在颤抖,当初为了克服心理阴影才刻意成为自己酒吧的钢琴师,训练了整整三年,原以为不会出状况,结果离开这三年又重新将他打回原形。 自嘲地讥笑一声,要不要再次逃走呢? “没事的,我一直在你旁边。” 一双温暖而又厚实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只是简单的话语、简单的动作,却极大地安抚着他不安的心,微微舒了一口气,是啊,他早已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忘却了原本的恐惧,忘却了原本的迷茫,不再沉溺于过往,在指尖触碰到琴键的瞬间,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光芒。 哆—— 轻快悦耳的琴声再次回到了这个酒吧,虽只有廖廖几个客人,但每个人都沉浸于这场音乐的盛宴之中,聆听着演奏家那独一无二的情感。 陆正一的视线根本无法从白赫轩身上挪动半分,太耀眼了,原来太阳是这般漂亮,这么温暖,这么动人,好想伸手触碰,好想试着拥抱这份光。 心,再一次乱了节律。 彼此心中都悄然埋下一颗甜腻的种子,静静地等待着生根发芽,终有一天将会破壳而出,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