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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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听到自己沉沉的喘息,长久的捆束令我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感到疲乏,空调里吹出干燥的热气,时间久了,便让我干渴起来,我 抬起头,望向身前的男人。 “累了?”唐宇飞说。 “嗯……” 我单脚站立在房间中央,双手被头顶的绳索束缚,一条腿自腿弯折叠缠绕着被从侧边高高吊起。 更早些的时候,我对他说想要被绑成那时候看到的表演中那位女子的样子。唐宇飞有些诧异,但他没有拒绝。 他缓慢而小心地将我固定在方寸之地,如今,又轻轻替我擦去额角的薄汗。 “这样的捆绑其实很费精神,只能保持一会儿,太久怕你难受。”他抚抚我汗湿的前额,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笑着问,“感觉你心事重重的,介意和我说说吗?” “我……”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从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狼狈的影子,“只是有些累,我有点累了。” 唐宇飞没有说话,他轻轻抬起我的脸,手指在我的脸侧慢慢拂过,“小朋友,有些事情是无法圆满的,有遗憾在所难免,我们只能尽力让自己不要在回首往事的时候太过可惜就好。” “那天碰到的人是你的遗憾吗?”我脱口而出。 他愣了愣,随后牵起唇角,“是的,那就是我的遗憾,但我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他在说自己的事情,眼神却望向窗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有的人,只需要有过回忆就很足够了,不必非要苛求长久。” 可我不想永远活在回忆里。 我的身体一面被向上拉扯,一面又落回地面,全身的重心在上下之间找到一点岌岌可危的平衡,只需要几次不稳的呼吸就摇摇欲坠。 唐宇飞回身扶住我,“怎么了?”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自下托住我被抬高的单腿,他的脸离我太近,我嗅到他唇间浅淡的薄荷味道,一瞬间,令我想到段霄。 这个男人的嘴,也是柔软的,他的唇上有些许干燥,还没来得及被我浸润,湿热的舌头就先舐走了那一点凉意。 他没有拒绝我的亲近,很快反客为主舔舐起我的口腔,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味沁满了我的唇齿,原来接吻真的会令人头晕目眩,我感觉到他的舌头一点点卷走我口中的空气,薄荷味顺着guntang的呼吸传递过来,又凉又热。 “嗯……” 眼前是一片炫目模糊的光彩,他的手自后压着我的脖子使我无法挣脱,另一只则缓缓抚摸起我裸露的腿弯。 “小锦……”他在接吻间隙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温柔和软,却让我如坠冰窟。 “不……不——”我转过脸去,避开了他再一次的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他,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水雾,他的脸在其中显得有些模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停地道歉,为我的唐突、为我的善变、也为我压抑许久的痛苦,我对自己感到厌烦,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还能怎么样? “不用道歉”,他停下手,慢慢放开我,“小朋友是有特权的。” 他摸摸我的头,替我擦干脸上的泪痕,他的手是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点薄茧,“刚才我是不是让你想到那个人?” 他用了问句,眼睛里却有了然,他双手捧住我的脸,说,“虽然说教让人厌烦,但是小朋友,你还太小,感情纯粹,你没有见过森林,就以为门前的那一棵最茂盛阴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认同,但再过几年,等你见到更广大的世界,那个今天让你流泪的人也许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他,他的表情带上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慈爱,像是看着一位初生的婴儿,方才的情热在他脸上毫无踪迹。 我不是没有见过森林,我只是过早的拥有了一棵神木…… 他在我眉心落下一吻,抱抱我微颤的身体,柔声说,“别动,我给你解开。” 拆解的过程并不比捆绑时省事,绳索在我的身上留下整齐的印记,一环又一环。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唐宇飞收好东西,笑着说。 我点点头,“好啊。”他似乎从未说过自己的事,现在说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让我不要太尴尬。 唐宇飞先起身拿了饮料过来,递给我其中一瓶,玻璃瓶装的粉色汽水泛着清凉。我们并排靠在宽敞的沙发上,把脚搭上身前的茶几。 他拧开瓶盖,说,“那个人是我从前的上司。” “哈?”我诧异地扭头看他,看到他嘴边一闪而逝的笑容。 “我一开始其实挺讨厌他的,天之骄子目中无人,那时候我刚刚毕业,算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可在他眼里也许只是个勉强合格的打工仔吧,我一直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俯视我,脸又臭,话又硬,交上去的方案随便翻一翻,要么说‘重做’,要么说‘不行’,从来没见过他笑。” 他放下水瓶,接着道,“但是……他真的很,真的玩得很开”,他哈哈地笑出了声,“我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圈里的人,向自己看不上的职员下跪可能会让他感到更刺激吧,那时候还没有‘午夜’,我们是在一个夜店里碰到的,一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西装革履,衬衣扣子扣得严丝合缝,里面却戴着项圈,是不是很诱人?” “嗯……”我想了想,确实如此。 “白天他使唤我,晚上我玩弄他,那可真是段好日子。” 我听着唐宇飞的絮语,从他无所谓的语气里听出几分苦涩,想问一问他们为什么分开,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 没想到他转头笑着问我:“你猜我们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啊?” “因为他说自己要结婚了。” “结婚?”我惊讶道。 “是啊”,他点点头,“我以前一直以为什么家族联姻都是电视剧里头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有,哈哈,家族的任务当然比主人的任务重要。” “……那他那天……” “他前阵子离婚了,对方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就抛弃他去追求真爱了,好不好笑?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不知该不该安慰他,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在笑,可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盛满悲伤。 这一段陈年往事的开始和结束都充满了戏剧性,及至现在,也许他并不是不在意对方也不是不动心,只是他的理智战胜了感情,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他知道结束就是结束,再去重新开始,恐怕会将回忆里的甜蜜都浸染得无味,不如大家都往前走。 他是对的,可这正确让他无法避免地痛彻心扉。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了。 …… 回到家时候还早,段霄尚没有回来。 我瘫坐在小厅里,仰面看着天花板四周围纯白的石膏线,对称着蜿蜒的花纹上已经有了些陈旧的痕迹,已经多少年了呢?这栋宅子已经这样多少年了。 从发现爸爸秘密那一天的傍晚到今天,不过几个月、上百天,却好像已经走过许多个寒暑。 听说同样的时间对于小孩子和大人来说感觉是不一样的,大人们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倏忽之间就是一年又一年,可小孩子们却能将时光拉长,他们的世界是缓慢的,一年、一月、一日、一小时都能被无限拆解。 也许正是我将时间拆解得过于精细,才在日复一日中、从无数的微小片段里爱上了自己的养育者,也许这都是我太幼稚的缘故。 唐宇飞说得对,我是该去好好看看还没有见过的世界。 或许我该和段霄离别一段时间,等我再成熟些,就不会再这样痛苦。 我站起身想要回房间去,却在二楼的转角处停下来,我远远看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从那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玻璃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有些脏了,模模糊糊的透出树木的影子。 我缓步走过去,停在最后一间的门口,门缝里透出细小的风,丝丝缕缕,像是被狭窄的间隙切割成了线。 门依旧是锁上的,我突然想起书房保险柜里的那把钥匙,那把上面刻着数字的钥匙。 我转身过去将它取出来,黄铜钥匙轻而易举地插入了锁孔。 “咔嚓——” 彩色的玻璃窗被落日的余晖拉着在地板上映出长长的影子,风从一扇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将纱帘吹得鼓胀,深红色地毯不见了,露出下面的原木地板,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被随意堆砌在房间的角落里,架子上落了浅浅的灰尘,像是戏剧落幕,原本辉煌的神庙成了如今废弃的祷告场,处处都是破败萧索的痕迹。 可我的心跳却几乎震破了耳道中那张薄薄鼓膜,一瞬间像是有惊雷在耳畔隆隆作响——一片昏黄的夕光中,我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光滑洁净的胡桃木摇椅。 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 “……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