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我看你还是太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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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周一。 在杨爱棠的睡梦之中,初雪已覆满了北京城,光芒折射到卧室,令他自然地睁开了眼睛。 程瞻似乎已经起床,电脑包也都提了出去,恰在这时,杨爱棠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的响。 ……什么意思? 杨爱棠登时清醒大半。 他要上班?现在几点了?不对,我也要上班啊…… 他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却见到程瞻刚刚合上了门——从外往里——将车钥匙随手一搁,便低头脱鞋。 程瞻看见他,还高兴地笑了:“你起来得正好,我买了早餐。” 他站在杨爱棠家的玄关,仍是几乎能挡住整扇门。藏青色的大衣肩上落着雪粒,眼神清亮亮的,又将手中的塑料袋抬高了给杨爱棠瞧。杨爱棠呆了片刻,转身自去洗漱。 当他洗漱完毕,程瞻也正好将早餐盛装出来,浓稠的汤汁香气四溢,那竟是杨爱棠在北京十多年都没有正经当早餐吃过的东西—— 米粉。 酸辣米粉。 两碗。 他站在餐桌前,乍惊乍喜:“哪里来的米粉……” 程瞻说:“再不吃就坨啦。” 杨爱棠连忙入座,拿起筷子,见这米粉晶莹圆润,一夹即断,显然是手工做的,剁辣椒也很正宗,鲜香扑鼻。杨爱棠忍不住又说:“你开车去哪儿买的?” 程瞻却问:“好不好吃?” 今天的程瞻很奇怪,他竟然打定主意不再回答杨爱棠的问题了。杨爱棠只好闷头矜持地吃了一口,然而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看向程瞻:“好吃!” 程瞻笑起来,自己也开始动筷,一边还瞅着杨爱棠的反应。 杨爱棠遇上好吃的东西,一向不吝于给出他最真诚的赞美。直到把酸辣的粉汤都喝干净,他只觉自己鼻子也不堵了,喉咙也不疼了,原本好了七成的感冒,现在想必已经好了九成九了! 偌大的北京,到底什么地方,会有这么地道的酸辣米粉…… “真好吃。”杨爱棠双手端着自己的空碗,嘴唇边还沾着油渍,黑色眼瞳亮晶晶地看着程瞻,“为了感谢你,这个碗我来洗。” 程瞻顿了一下,指出:“——但你今天是不是有早会?” 杨爱棠一愣,抬头看钟,霍地站了起来,椅子都被他踢得一歪,“不行,真得上班去了——你把碗放着就好。”他着急忙慌地回去卧室换衣服,又喊:“你呢,你也要走吧?” 程瞻说:“我可以送你,不过我今天要回LeVent。” “哦。”杨爱棠反应了一下,程瞻便耐心地解释:“年终了,有汇报要做——也包括你们那边的进度。” 杨爱棠一番火速收拾,仅仅花了十五分钟,就坐上了程瞻的车,脑袋上还翘着一缕用上发蜡也压不老实的呆毛。 程瞻一边看着车后窗单手倒车,一边笑着说:“也不用那么急吧,我开车很快的。” 杨爱棠说:“你送我到公司前头的十字路口就好。” 程瞻的笑容静了静,“行。” 杨爱棠看他一眼,自己也没来由有些忸怩,“不是,就……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啊。” “我知道,没事儿。”程瞻平和地说。 杨爱棠抓着安全带,轻轻地呼一口气,往前看,才发现院子里已满是积雪。开到小区外的道路上,树木都披着白头,澄净无云的天空好像压到车前窗上,又透出一丝淡蓝。 杨爱棠看见程瞻的手机搁在通风口上方。 “小乐同学!”他忽然喊。 “在呢。”地图语音助手很快回应。 “上一次导航去了哪里?” 程瞻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 “朝阳区望京XX路东XX胡同。” 明明是自己要恶作剧,可是听到这个答案,杨爱棠还是呆愣住了。 望京—— 是那家馄饨店! 他终于吃到了那家馄饨店的早餐米粉。 杨爱棠慢慢地笑出声,转头看向程瞻。程瞻仍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着目光。 “还说你认识路。”杨爱棠的声音轻盈得似初雪,“自己去馄饨店还不是要靠小乐同学。” * 程瞻如约把杨爱棠送到了公司前的十字路口,杨爱棠下了车,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程瞻稍向副驾驶这边凑过来,对他说:“我这一阵可能有点儿忙。” 杨爱棠翘起嘴巴,“我也很忙的。” “那是。”程瞻摸了摸脑袋,“不过……有什么事儿,也可以微信联系。” 杨爱棠说:“你不回我这儿来了吗?” 他说的是他“公司这儿”,却因为语气太囫囵,在初雪的天气里,带出几分暧昧的歧义。他又立刻找补:“不是,我们的云平台你做完了?” “会回来的。”程瞻笑起来,“有杨主管监工,怎么敢不回来。” 杨爱棠轻轻悄悄地哼了一声。可是尽管轻轻悄悄,他在清冷的空气里还是哼出了一团白雾,像一层纱,蒙着他鲜润的嘴唇和剔透的眼睛。 程瞻觉得自己不能和他再聊下去了。他端正地坐了回去,杨爱棠也抬腕看表:“……我先走了。” “嗯。” 这样的道别未免有些虎头蛇尾。但杨爱棠并没有生气,他踩着道路上的残雪,步伐轻快地上班去了。 * 然而杨爱棠因为那一碗来自望京的米粉而鼓起来的所有干劲,在看到年终堆积如山的报表后,也不得不迅速地泄掉。 今年质检收紧,公司又准备拓宽市场,不只是市场部,便销售部、企划部也都不好过,方棱已经许久没有下楼来串门了,似乎是天天跑外勤。杨爱棠连续加班一整周,而这一整周里,他都没有在公司碰见程瞻。 据说——据部门里的几个实习生说——程瞻还是会来的,但总是在LeVent和这边两头转,似乎LeVent的年终任务也不轻。 “外企也这么可怜,啧啧。” “就因为是外企啊,更看重过元旦嘛。” “但我听说LeVent的环境特别好,还有健身房什么的。” “你说他回LeVent会不会就是为了健身?” “你记不记得他那个肩宽……” 杨爱棠打印文件的时候,竖着耳朵便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他将文件收好,走到实习生的桌面上怼齐,再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室去。 那几个实习生不了解主管的脾性,一时间全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杨爱棠回到办公室,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数字,叹口气,却先拿起了手机:“你又去那边了?” “那边”就是LeVent。 不一会儿,程瞻回复:“临时on call,回来修bug。” 杨爱棠说:“我就随口一问……没事,你忙。” 程瞻却发来了一张照片。 似乎是公司同事给他拍的,他在拆电脑——杨爱棠把照片放大了细看,还真是,程瞻手旁搁了几把螺丝刀,一台翻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被拆掉了壳,露出里面看不清晰的电路板—— “你不是总教育我,”杨爱棠思索了半天,怎么回复能让他显得不那么外行,“你的工作不包括拆电脑吗?” “今天公司弄到一台别家新出的竞品,说是专业的工程师已经拆过了,我也可以拆着玩一玩儿。”程瞻说。 杨爱棠又点开那张照片。大概是办公区域的暖气很充足,程瞻只穿一件宽松的白色落肩T恤,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胸肌的轮廓;他专注地盯着那台电脑,眼神很平静,袖口卷起露出灵活的手腕,修长的手指似乎正要往电路板上抚摸过去。 杨爱棠浑身一哆嗦,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能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想得这么色情。——说到底,这整张照片的氛围,都是拜那不知名的摄影师所赐吧! “‘玩一玩儿’。”他咬着牙打字,“我看你还是太闲。” 说完他就再也不等程瞻的回复,再度扑进自己的年终地狱里去了。